泉州,光明之城

  近日,“泉州: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项目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市舶司、码头、窑址、塔、桥、宗教遗址等22 个遗产点,共同讲述着泉州的故事。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泉州被来到这里的外邦人称为光明之城,这里的璀璨灯火、富庶生活深深打动了他们的心,让他们久久难以忘怀,于是,光明之城便随着他们的宣扬蜚声世界。

  其实,比起光明之城,泉州还有一个更加古老、更加具象,也更加“漂亮”的名字——刺桐城。

  刺桐是一种原产于南亚的植物,同样不知从哪一天起,扬帆海外的船只把刺桐的种子带回了泉州,从此,刺桐花便在早春时节,次第开放在泉州的街巷。到了唐五代时期,刺桐花已成为泉州遍地可见的风景,每当火红的花朵开遍全城,这里便仿佛燃起了熊熊的烈焰。

  光明、火热,因此写进了泉州的基因里,泉州日后成为世界第一大港,便早已是注定的结果。

  四方来客

  泉州港位于晋江的入海口处,这里四季不冻、泥沙不淤,还有格外宽广的避风港湾,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天然良港。我们大陆的海岸线其实相当长,但只有极少数地方发展成了举世瞩目的大港,原因就在于绝大多数地方不具备如此优良的地理环境。

  得益于上天的特别眷顾,早在先秦时期,泉州一带就有了闽越人的活动,这里的地理条件并不适合农耕,所以这里的先民便靠海吃海,很早就开始了经商活动。长期的航海生活除了练就出他们的造船绝技,更练就出他们灵活的头脑、开放的心态和强烈的好奇心,他们的目光始终望着更远的远方。出海,交流,一向是这里的主旋律。

  地利与人和,决定了这里将会与更加广阔的世界发生关系,它的魅力也将随之被久远流传。现在,只差天时了。

  魏晋时期,中原遭逢战乱,大量中原士族南渡,泉州为他们提供了庇护所和落脚点,当然,这些前来避难的人们也用丰厚的财富、特产、技术和文化回馈了泉州,这个宁静的海边小城被注入了蓬勃的生命力,它慢慢走上了舞台中央,开始创造出自己的辉煌。

  到了隋代,历史上首次出现了“泉州”之名,真正属于泉州的荣耀正式揭幕。

  在安史之乱以前,我们的海外贸易主要还是依赖陆上丝绸之路,到了安史之乱以后,中央政权无法有效保障陆上丝路的畅通,海路便成了唯一的通途。

  泉州就这样迎来了属于它的天时。

  相比于陆路运输,海运很快就展现出了压倒性的优势,运量大自不必说,它覆盖的范围也空前广阔,东南亚、印度洋沿岸、红海、波斯湾 ……只要商船能行驶的地方,就流动着中国的货物,而它们的出发点,多半就在泉州。

  这里很快就云集了难以计数的外乡人,不但有来自中国其他地区的商人,还有高鼻深目的西域人,也不乏来自大陆另一端的欧洲人,他们属于不同的民族、不同的文明,说着不同的语言,怀着不同的目的——大多数是为了商贸,还有些是为了传教,也有些是为了避祸。

  当他们踏上这片土地时,发现这里比传说中的似乎还要“光明”。

  多元并置

  这种光明里,除了跃动着物质和财富的闪闪金光,更散发着抚慰人心的温暖。

  泉州的声名越来越广,吸引的人越来越多,人们涌入这片光明之城,在这里找到自己的安居之所,追寻自己的梦想。他们建起了仓库和客栈,和本地人以及不知来自哪里的商人熟练地做着生意,创造着属于自己的财富传奇;他们也建起了自己的庙宇和教堂,在这里供奉着自己心中的神明,为自己的心灵寻找归宿。

  古今中外,历朝历代,再没有哪一个城市,拥有过如此盛况。当年,这里曾同时并存过道教、佛教、天主教、基督教、景教、伊斯兰教、印度教、摩尼教、犹太教……大家在泉州相安无事,甚至相互交融,这样平和、圆融、轻松的氛围也堪称世所仅见。泉州确实是当之无愧的“世界宗教博物馆”。

  这空前绝后的“奇迹”也在泉州留下了特殊的印记。在泉州的博物馆或者寺庙里,你经常能看到一些特殊的“组合”:佛陀背后竟然长出了翅膀,天使却又端坐在莲花台上,伊斯兰尖拱下赫然刻着十字架、飞天的身后燃烧着火焰纹……对宗教图案有所了解的人,会立刻发现这些图案的“离谱”——是的,它们不“正宗”、不纯粹,有时候甚至同时有几种宗教符号掺杂在一起,但在泉州,这样的“混搭”丝毫不显得突兀,它们不仅相安无事、和平共处,更生出一种令人莞尔的轻松和谐。

  更有趣味的是涂门街,关帝庙与清净寺并肩沐浴阳光,唐代的文庙又能与清代的基督教堂做个好邻居,佛寺和道观当然更可以门脸对门脸地相视而笑。人们惊异于泉州的智慧和魄力的同时,感受最深的,是这种罕见的多元并置所呈现的缤纷与美好。

  开拓分享

  当然,这种广泛的接纳和温柔的包容还只是泉州魅力的一部分,它的另一部分魅力来自于大胆的开拓和无私的分享。不计其数的货物从泉州出发,它们为世界各地带去了财富,也带去了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从泉州出发的货物里,有一种格外受人欢迎的特产——德化窑瓷器。这是泉州土生土长的窑口,一开始它烧制的是青白瓷,到了明代,它转向了白瓷的生产,产品大量外销,洁白如玉的瓷器像是一道光,照亮了当地人的生活。可以不夸张地说,它走到哪里,就能在哪里掀起了一场生活的“革命”。

  当它跟随船队来到东南亚,这里便改变了“以葵叶为碗”的原始习俗;当它来到欧洲,富裕人家原本使用的金银餐具也就被扔进了柜子里。

  人们还极尽想象地创造词汇,用来形容这光洁无瑕、温润如脂的“白色金子”,最后,法国人想出了极具浪漫色彩的“鹅绒白”。不过大部分时候,人们还是简单又神往地称之“中国白”。

  在当时,这种“中国白”就是富裕、高雅的代名词,因为它们不仅价格昂贵,而且十分“神秘”,欧洲人想尽办法模仿,但在长达两百年的时间内,他们都根本摸不到烧制瓷器的关窍,一度以为瓷器的原材料是贝壳磨成的粉。

  一直到18 世纪,德国化学家才确定了瓷器的原材料是瓷土,并烧成了真正可称为瓷器的硬质白瓷,欧洲的普通人才慢慢开始享用起这种神奇的物品。

  不过,由于中国进口的德化窑瓷器比当时欧洲生产的白瓷价格要贵数倍,所以当年欧洲的瓷厂便极力山寨德化窑的瓷器,甚至直接拿自己的产品冒充德化窑的“进口货”,为的就是卖上好价钱。

  还有些瓷器被欧洲人想方设法地装饰着,他们用金银为瓷器镶边,甚至异想天开地为一个花瓶装上壶嘴、壶把和盖子,把它改造成一个茶壶,为的也是让它备显华贵。现在看来,这种奇异的装饰稍稍显得不伦不类,不过,这却是中西文化嫁接、融合的又一个生动例证。

  如果当年的泉州人看到过这样的作品,应该会欣然一笑。对于从不拘泥、偏执、保守的泉州人来说,这样的多元互通他们早已司空见惯。

  到了清代,由于闭关禁海,泉州的风流才渐渐消退,但这个城市熠熠的光辉始终不曾被岁月磨灭。数百年后的今天,当泉州以“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申请世界遗产时,得以顺利通过。

  “世界”“海洋”“商贸”“中心”,它们无一不是气势磅礴的大词,对于泉州来说,这些原本就是属于泉州的光荣与梦想。这一次,当它们被再次唤起,这座古老的光明之城又将绽放出什么样的光明,所有的人,都在期待。

……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
阅读完整内容请先登录:
帐户:
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