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欠条引出2300万元发票案

　　文｜张仲鹏 唐斐

　　贺坤最初百般抵赖，坚称是帮助飞翔公司代开发票，税款已全额缴纳。当大量证据摆在贺坤面前，谎言被逐一揭穿，贺坤将事实全盘托出

　　近日，甘肃省嘉峪关市城区检察院在办理一起敲诈勒索案时，一张530万元的欠条充满疑点，检察官们倒查10年前的真相，没想到这背后竟然是一起涉案2300万元的发票案。

　　一张530万元的欠条

　　20世纪90年代末，李宇与陕北同乡刘大、刘二两兄弟在甘肃嘉峪关结识，李宇跑运输、刘氏兄弟做煤炭买卖，3人逐渐在异乡站稳了脚跟，也搭上了社会经济快速发展的“顺风车”。2011年，刘氏兄弟看中了与某公司供销石灰石的商机，二人与李宇一拍即合，合伙成立了飞翔公司，做起石灰石运输生意。

　　公司的主要业务是从嘉峪关附近某矿山拉运用于生产水泥的石灰石废渣，向某公司销售，每年业务量上千万元。但经营3年后，因政策调整，该矿山不再向飞翔公司提供石灰石，飞翔公司被迫停业注销。3人合伙掘得第一桶金后，自此分道扬镳。但没料到，当时的账目混乱，为3人埋下了矛盾的种子，并在几年后爆发。

　　2017年的一天清晨，李宇平静的生活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所打破。李宇开门后，来者正是曾经的合作人刘二，一同而来的还有几个彪形大汉。摆在李宇眼前是一张前不久李宇写下内容为“欠刘大、刘二530万元”的欠条，原因是刘大、刘二认为李宇在当年通过虚列纳税成本私吞了公司利润，李宇被迫打下了上述欠条。

　　这伙人是来要钱的，但李宇直接选择了报警，这样的事在之后几年间发生了好几次。2021年5月，公安机关以刘二涉嫌敲诈勒索罪进行了立案侦查并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

　　“公司注销时，3人已析产分家，530万元的欠款是如何产生的？李宇出具的530万元欠条是否受到暴力胁迫？”摆在检察官面前的是一连串的疑问。

　　刘二和李宇面对检察官各执一词，刘二称李宇瞒着刘氏二兄弟采取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的方式抵扣税款，却把偷逃的税款装入自己口袋并计入了成本，使得刘大、刘二少分了利润。李宇对虚开抵税的行为矢口否认，一再强调欠条是被迫写下，债务是无中生有的。在诸多疑点尚未查证的情况下，检察机关将刘二反映李宇犯罪的线索移送税务机关和公安机关。

　　“因为公司注销，纳税主体丧失……”“因无事实依据，无证据证实犯罪行为……”税务机关、公安机关对李宇涉嫌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的举报线索查处陷入了僵局，均作出了不予立案的决定。

　　十年前的事实能否查清

　　2021年10月，嘉峪关市城区检察院召开了一场跨部门检察官联席会，参会检察官对李宇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偷逃税款的行为展开讨论，大家形成了一致意见，成立专案组，启动检察机关自行补充侦查程序。

　　自行侦查伊始，专案组人员就遭遇各种难题。在飞翔公司下游买家某公司取证也非一帆风顺，10年间，该公司经历了多次重组早已物是人非，专案组只能扎身到档案库房里，从上千本凭证中逐一翻找……

　　如何打破僵局找到切入点，这是专案组首先要解决的问题。经过筛查，专案组人员发现飞翔公司确有大量发票抵扣税款，这些已被抵扣的进项发票大多数来自乾坤公司。飞翔公司和乾坤公司是否真的存在业务往来？调整思路后，专案组决定从乾坤公司的票据流入手，根据乾坤公司进项发票转而向上游追溯，专案组锁定了甘肃兰州、宁夏银川、山东威海等地的多家公司。

　　是正常代开还是有意虚开？一段千里取证路就此启程。接下来的一个月，专案组奔赴宁夏、陕西、山东等地，白天穿插在银行、税务局、写字楼、货场等地查找证据，晚上在房间里梳理线索、整理账目。作为专案组组长，检察长远程调度，随时关注办案进度，指导侦查方向、研究分析案情。最终，专案组克服了疫情多发、交通不便、取证手段有限等不利影响，奔波四省十余地调取书证上千份、制作询问笔录数十份，一条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的链条逐渐清晰。

　　监督立案还原事实真相

　　经过缜密侦查，最终查明宁夏、山东等地公司均系专门从事“暴力虚开”犯罪活动的“空壳公司”，这些公司使用虚假信息注册，利用中介代办年检，虚构办公场所，其中山东的公司已被当地警方落网打击，这些公司的账户资金流均与辽宁大连、广东深圳等地犯罪的团伙有勾连，乾坤公司正是从这些公司开具的增值税专用发票。

　　专案组掌握上述事实后，找到了乾坤公司负责人贺坤。贺坤最初百般抵赖，坚称是帮助飞翔公司代开发票，税款已全额缴纳。当大量证据摆在贺坤面前，谎言被逐一揭穿，贺坤将事实全盘托出。李宇的公司在经营期间并无石灰石进项发票，为了避免在销售环节全额缴纳税款开票，李宇找到了贺坤，请托其为公司开具增值税专用发票，这些虚开的发票均用来抵扣税款。

　　专案组最终查明飞翔公司接受乾坤公司和梅花公司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132份，价税合计2300余万元。随着案件事实真相水落石出，嘉峪关市城区检察院向公安机关发送《线索移送函》及《通知立案书》，依法监督公安机关对李宇、贺坤涉嫌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案立案侦查。

　　公安机关随后经过侦查将飞翔公司法定代表人李宇、乾坤公司法定代表人贺坤、梅花公司法定代表人刘冬梅3人移送审查起诉。城区检察院以上述3人涉嫌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向法院提起公诉。2023年3月13日，嘉峪关市城区法院一审判决3人二年至十一年不等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李宇和刘冬梅不服一审判决，提出上诉。

　　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李宇的辩护人提出检察机关通过自侦程序对李宇涉嫌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的犯罪事实进行侦查、取证，违反法律规定。

　　针对辩护人的上诉理由，公诉人也进行了有力回应。刑事诉讼法第175条规定：“人民检察院审查案件，对于需要补充侦查的，可以退回公安机关补充侦查，也可以自行侦查。”规定明确了检察机关的自行补充侦查权，既体现了公安机关和检察机关在侦捕诉职能的分工、制约，也体现了检察机关对公安机关办理的案件及其侦查活动的法律监督。此案中，城区检察院在审查公安机关移送的案件过程中，发现了李宇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的犯罪线索，启动自行补充侦查程序，充分行使法律监督的职能，切实维护了司法公平正义。

　　2023年7月3日，嘉峪关市中级法院依法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李宇、贺坤等3人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案终于尘埃落定。

　　此案中，检察机关通过加大刑事案件自行补充侦查力度，突破了一起涉案金额达2300万元的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案，终结了一起长达7年的信访积案，化解了社会矛盾，既是从“被动维稳”到“主动创稳”的重大转变，也是落实最高检“高质效办好每一个案件”要求的生动实践。（文中涉案公司、人员均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