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凤,她已成为我的“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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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24-05-09 15:52
文/潘彩霞
“我爱上了凤,也爱上了龙,了解和热爱中国龙,使我更加热爱和珍视我的中国凤。”在自传《我的中国》中,中国籍犹太人、翻译家沙博理向已故妻子深情告白。
“凤”,正是他的挚爱、剧作家封季壬,艺名“凤子”。相爱相伴50年,是凤子拉着他的手,让他来到中国人民中间,并找到为之献身的壮丽事业。
他爱上凤,也爱上了龙
1947年4月1日,上海,美丽的杂志编辑凤子正伏案创作小说《画像》。在她的笔下,女主人公最终挣脱了家庭的牢笼,在大时代中实现了自己的价值。
这篇小说,也是凤子的画像。10年前,毕业于复旦大学的凤子因出演曹禺的《雷雨》《日出》而声名鹊起,引得历史学家孙毓棠爱慕不已。可是婚后,孙毓棠希望凤子回归家庭,而凤子却渴望投身抗战,用戏剧揭露和批判黑暗。当她毅然飞往重庆时,也注定了婚姻的落幕。
然而,凤子不后悔。在剧团,她的演出才能被朱自清、郭沫若盛赞,她感到眼前有无限光明。这样的情感,被她倾注于小说,和主人公一样,她的眼神“像烈日一样的明澈、坚定”。
就在凤子沉浸于作品中时,小屋的门突然被敲响。门外,是一位碧眼黄发的青年。在凤子疑惑的目光中,对方操着异样的中国话说:“我找凤子女士!”
凤子这才想起,远在耶鲁大学学习的老友杨云慧曾来信说,她的美国同学沙博理准备到中国继续学中文,鉴于凤子有出国的打算,所以介绍他们认识,可以互相练习会话。
在斗室里,沙博理讲述了自己的故事:他本是一名律师,日本偷袭珍珠港后参了军,战争结束,他先后进入哥伦比亚大学、耶鲁大学学习中文,在中国同学的建议下来到中国。
尽管同学杨云慧已经描述过凤子的美貌,但第一次相见,沙博理还是惊为天人。
凤子温柔又热情,陌生感很快消除。在沙博理眼中,这个身穿旗袍、薄施粉黛的东方女子,“面庞如同镀了金的百合花”,令他好感顿生。那天分手时,沙博理非常愉快,他期待着下一次的见面。他们已约定,每周学习两小时。
因初到上海,沙博理没有工作,囊中羞涩。就在这时,有人提出资助,条件是和他女儿结婚,待他女儿成为美国公民,然后再离婚。对此,沙博理婉拒了。凤子知道后,给予了赞赏和肯定。在她建议下,沙博理找到一份律师的工作。
在不断的交往中,他的彬彬有礼和绅士风度吸引了凤子,他们一起看话剧、读小说、品龙井、逛城隍庙,逐渐成为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跟随着凤子,沙博理还结识了郑振铎、冯亦代等不少文化名人,听他们小声谈论着解放区的消息,他对中国的历史、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知不觉中,沙博理爱上了中国这条东方巨龙,也爱上了朝气蓬勃的美丽的凤子。
磨难,成为爱情的试金石
1948年,沙博理向凤子求婚。犹如一石击水,凤子的心湖荡起层层涟漪,尽管她认定沙博理单纯善良,值得信任,可这毕竟是一桩非同小可的涉外婚姻,她犹豫了。
直到有一天,沙博理用真心打动了她。
那天,凤子从香港乘飞机返回上海,途中遇到大雨,飞机先是绕道南京,到上海后,又在机场上空足足盘旋了一个小时。迫降时已是深夜,当凤子疲惫不堪地回到公寓时,发现沙博理正焦急地给机场打电话。
看到凤子站在面前,他一把抱住她,喜极而泣。
爱,给了凤子勇气。1948年5月16日,凤子和沙博理在上海结婚,那天,同事冯亦代特意送上贺词:“美人已属沙博理。”这年,凤子36岁,沙博理33岁。
新居是沙博理一手布置的,他把墙壁刷成浅蓝色,显得更加幽雅、宁静。对即将建立的小家庭,他怀着真挚而又深厚的感情,这让凤子非常感动。
婚后,沙博理对凤子的关心无微不至。她拍摄电影经常要到后半夜,有时甚至拍到天亮,不管多晚,他都会来接她回家;她编辑的杂志经费紧张,他拿出自己的收入给予支援;他还利用自己外国人的身份,掩护了多位地下党员。
在爱的甜蜜中,凤子带着沙博理奔向北京,哼唱着陕北民歌,他们一起迎接新生的中国。为了纪念这美好时代,他们还决定要个孩子。
1950年,女儿出生,取名“亚美”,意为亚洲和美洲的结合。
定居北京后,凤子工作繁忙,沙博理因暂时无事可做,便开始翻译长篇小说《新儿女英雄传》。后来,他又到对外联络局做了一名英文翻译。
家庭如此幸福,沙博理心满意足地生活在中国。没想到,就在他对未来充满憧憬时,爱情却迎来考验。
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不久,凤子参加了赴朝慰问团。到朝鲜后,队伍每天行军数十里,而敌机,就盘旋在头顶。
一次穿行在山谷里时,爆炸声突然在身边响起,一位相声演员被炮弹击中,当场牺牲。敌机还在扫射,机枪手的脸,凤子看得清清楚楚。亲眼看见了美帝国主义的暴行,凤子悲愤交加。恨屋及乌,一想到丈夫是美国人,她就陷入了矛盾和痛苦。尽管沙博理一向主张和平,还为美国的报纸写文章,批判美帝国主义的暴行,可凤子还是说服不了自己。
回到北京后,凤子住在招待所里,对沙博理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冷漠。赴各地宣讲时,她声泪俱下地讲述美军的残暴,同事都说:“凤子像变了一个人。”
心结难解,凤子先是向好友马海德诉说苦衷,后来干脆离开沙博理,远赴江西参加土地改革。冷静下来后,和沙博理相处的点点滴滴又涌上心头。最终,时间抚平了裂痕,凤子意识到:“他爱我,爱我们的家,他更爱新中国。”
因为她,他把根扎在了中国
回到北京后,凤子一边主持《剧本》月刊,一边指导话剧的拍摄。当凤子因工作压力大导致精神衰弱时,他陪她打太极拳,打乒乓球,缓解焦虑。每一个日子,都雕刻着爱的记号,他们的关系越来越融洽。
在凤子的指导下,沙博理在翻译之余还参演了几部影片,在银幕上留下了自己的传说。十多年来,他爱上喝茶,喜欢穿布鞋、对襟棉袄,能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中国,已让他无法割舍。
1963年,沙博理正式加入中国国籍,他决心和凤子相守终身。即使是动乱年代,当凤子被关押在机关大楼时,他都坚持每天去探视她、鼓励她。漫长的岁月里,他们互相信任,形影不离。
在爱与被爱中,沙博理的翻译热情高涨,相继译完多部作品,译著《水浒传》的问世,更是迎来了他翻译生涯的巅峰。而那些作品,无一不凝结着凤子的智慧。从花甲到古稀,他们一起伏案写作,一起采风、访问;他们互望着两鬓的白发,那喜悦的笑容在皱纹间绽放开来。
相伴的45年倏忽而过,81岁时,凤子撰写了文章《迎接金婚》。在回忆里,那个初见的情景,宛如昨日。对未来,她充满向往:“我们珍惜我们的余年,平静、愉悦、安定、和睦……”然而,命运没有眷顾她,不久,凤子便缠绵病榻。
1995年,外文出版局为沙博理举办80岁生日会,发言时,他哽咽着说:“我最感谢的那个人,她今天不在这里,因为她还住在医院里,刚开过刀,没有完全康复。我讲的是我的爱人凤子。凤子在我的文学翻译中,在我的写作中,在我的国际活动中,都给了我非常大的帮助。她使我加深了对中国人民的爱和对中国文化的欣赏,我深深地感激她。”
1996年1月,凤子没能遵守金婚承诺,带着遗憾,走完了美丽而富有激情的一生。那天,沙博理泪水潸然。在凤子的胸前,他放上一张他们的合影,做了最后的吻别。
凤子去世后,沙博理在她的作品中感受她,穿行在小院,看着月季出芽,他仿佛又听到她的呼吸,看到她的笑容。
金婚到来时,他整理出版了她的散文集《人间海市》。在序中,他说:“我将把你的书和我的书,献给这个金婚的日子。”
“凤子于我不只是一个妻子,她是我在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她已成为我的‘中国’。”
爱上凤,也爱上了龙,中国就是沙博理的家。2011年,以中国人的身份,沙博理摘取了“影响世界华人终身成就奖”,他的愿望是:“等我上天堂了,我希望自己的根还在中国。”
2014年,沙博理安详辞世,而他和凤子培育的爱情之花,依然散发着馥郁的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