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可望

  刘肖春

  从冬日暖阳读到春暖花开……我家书房、卧室抑或客厅,随时随处可取书阅读。每日手捧一书,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又读汪曾祺先生作品,掩卷,心心念念《四方食事》《家常酒菜》里雅致的美食。对“吃春天”的说法很是印象深刻,似乎只这三字,就勾起了十二分的闲情逸趣。

  走,“采春”去!

  “春来荠菜香”,荠菜是春天的馈赠。荠菜是羞涩鲜香的早春,因此挖荞菜要趁早。寒风萧萧日,枯萎的野草间,已有星星点点的荠菜送来春的讯息。信步田间地头,总能见到那抹绿色,使人心生欢喜。

  归来,已收获一小袋荠菜。爱人开玩笑说:“不知道的还以为野外是咱家菜园呢。”更让他惊喜的是这不起眼的荠菜在餐桌上的七十二变:凉拌荠菜、荠菜粥、荠菜汤、荠菜鸡蛋饼、荠菜饺子,还有荠菜春卷……鲜极,香极!

  各种烹饪方法里,我尤其钟爱荠菜汤。待水煮沸,加点儿油,把洗净的荠菜放入,加入老家的小虾米,无需各色调料加持,便清香甘甜适口。用素白的汤碗盛装,那样的青碧,似乎将整个春天都装了进去,把人的浮躁之气一扫而净。食一抹碧色,坐享春趣。

  日头渐暖,万物勃发。从雨水到谷雨,春天在我家的餐桌上一次次停留,有时它是一片春笋的脆嫩,有时它是一盘蕨菜的滑润,有时它是一株株野葱(即薤白或小蒜头)的清香……

  一个周末的午后,我因为馋着汪曾祺先生笔下那“清香似尤甚于荠菜”的凉拌枸杞头,带上《草木情缘:中国古典文学中的植物世界》,去乡下比对寻找。虽在县城附近,却是另一番景象。旷亮的天空下,一条小溪蜿蜒流过,清凌凌的溪水倒影中,油菜花吸饱了阳光,正绽开笑脸。不远处,几株枸杞舒展枝条,嫩芽已爬满梢头。我心喜,目标明确,加快步伐走去。

  “老师?”我正采摘,身后传来一道童声。转头看,竟是我的学生小悦,她外婆家就在附近。“老师,您来这儿玩吗?”

  “我来采春,回去‘吃春天’。”看她一脸好奇,我解释:“就是来挖野菜回去吃。”我有点为自己的文绉绉感到不好意思。可转念一想,如果连语文老师都惧风雅,我们又如何引导孩子们去领会文学作品中的意趣呢?月下闲步,倚窗听雨,围炉烹茶……没有被这些雅致的事与物滋养过心灵的他们,是否会觉得矫情?语文课,如果只传授孩子们知识,我们又如何帮助他们追寻精神世界的丰盈辽阔呢?

  思及此,我坦然从包里取出书来,牵起小悦的手,迎着暖和的春风沿溪岸走去。

  《诗经》里写:“采苦采苦,首阳之下。”苦,即苦菜。唐宋后是民众的主要菜蔬,文人苏东坡、黄庭坚等也爱吃苦菜。这是荠菜,苏东坡《春菜》诗:“烂蒸香荠白鱼肥,碎点青蒿凉饼滑。”瞧,这是蒌蒿,《红楼梦》第六十一回告诉我们,大观园婢女常吃的就有“蒌蒿、枸杞炒肉丝”,古代常取蒌蒿与河豚煮食,味道十分鲜美,所以苏东坡写下诗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此刻的我们,走在水边,心在云天外。古人留下的优美文字仿佛这条水流,汩汩而来,潺潺而去,渐渐隐没在远处嫩蓝的天空下,令人无比向往。

  “老师,苏轼当年看到的蒌蒿是不是也这么高?”

  “也许。”我们相视一笑,颇觉愉悦。

  “我也要‘吃春天’!回去让妈妈和我一起做美食。”我心欢喜,产生一种遇到同道中人的惺惺相惜。不出意外,她家今晚的餐桌上会出现一道野菜,那份清新自然一定会伴随着追寻春天的记忆,萦绕在她内心深处,久久不散。

  汪曾祺先生说:“一个人的口味要宽一点、杂一点,‘南甜北咸东辣西酸’都去尝尝。对食物如此,对文化也应该这样。”作为一名语文教师,我想,语文教学不只是知识的学习、能力的提升,它还是一场美好的追寻,一段诗意的旅程。

  春山可望,暖阳可期。且让我们以“采春”“吃春”的名义,给孩子们播下亲近自然、追寻诗意的种子吧!

  (作者单位:浙江苍南县灵溪镇第四小学)

  责任编辑 晁芳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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