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无法遗忘

　　摄影并文/ 张笑宇

　　“他必须足够勇敢，才能用相机面对一次次必然的失去。”我忘了何时在哪里看见了这句话，但是我觉得它完美地诠释了我对摄影的理解。当我与摄影相遇时，它像一个狡猾的商人，给我看最美的风光，最精彩的瞬间。但当我沉迷无法自拔后，它给我摊牌了代价：失去遗忘的能力。

　　我是恋物的人，时间像风一样流动本是对我的拯救，但我却要拼命用渔网盛起流逝的河水。摄影捕捉特定时刻的瞬间，但同时也意味着那些瞬间已经过去，无法再次回到那个时刻。因此，每一张照片都可以视作对时间流逝的告别，将过去的时刻永久地固定在影像中—渔网上波光粼粼的水滴再也无法回到同一条河流。

　　我是姥姥、姥爷带大的，他们顺理成章成为了我第一个长期拍摄的对象。从我刚接触摄影开始，到现在已经有13 年了。这些年中，相机画质在逐渐变好，拍摄技术在不断提升，但是照片并非随着时间变得更好：粗鄙的手法活泼了日常的瞬间，庄重的肖像沉淀了深厚的情感。当我开始摄影时，还没有作品这一概念，拍摄毫无章法，但现在回看照片，自然而然按快门的欲望就是串起作品的主线。

　　在这个年代，能纯粹将摄影当做职业是个无比幸福的事情，对此我也非常感恩。但一切都是公平的。很多人羡慕我的职业能云游四方，见证世界。但其实这也是一场独孤的苦旅。从大学离家到现在14 年，我已在6 个城市长期生活。除了阔别的家乡与家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不得不告别一批挚友，孑然一身面对全新的环境。不定期的工作节奏和上千公里的距离，是没法说见就见的。我在日本驻外期间很爱去看烟花大会，日本有一种叫做“正三尺玉”的烟花，是一个直径90 厘米的烟弹遁入600 米以上的高空，然后开放出直径600 米以上的烟花。绽放刹那的美是亲临才有的奖赏，但是面对烟花易冷的“对影成三人”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付出的代价。

　　也许每个人都要面对自我的孤独，但是并不是每份职业都需要承载他人的痛苦。摄影始终无法还原现场：当时的每一阵风，每一种气味；悲伤恸哭竖起的寒毛、炮弹落地重击的心跳……摄影只是一张滤网，滤掉杂音与险峻，用影像的方式将现场带给无法亲临的人。但是，摄影的使命就是尽最大的努力去传达现场，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效果。无论是日常的美好，还是灾难的悲痛，那激起的是人类共通的情绪。一次次地努力，一次次的共情，终将连接人与人。上万次快门，只要有一次得到反馈，那便是我又干一天的勇气。

　　遗忘的能力是对个体的保护，但铭记是向前的动力。人类的存续不仅需要恐惧，更需要勇气。选择一份铭记的职业，我觉得很酷，每一声快门都是一次考验，考验着勇气，考验着坚持。我相信终有一天，它会回馈于我“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