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清：以“新质”破题，用实干答卷

　　新质生产力，无疑是当下最热的词汇之一。近日，创新“优等生”德清县“顶格”召开“千人大会”，直指发展新质生产力，又将打开怎样的发展新格局？

　　文｜《小康》杂志 周宇

　　提到县域经济，大家都耳熟能详。但是“县域不经济”这个概念，你了解吗？所谓的“县域不经济”，指的是我国1800多个县和县级市，占据了90%的国土面积、52%的人口规模，却只贡献了38%的经济总量。如何破解这种空间规模、人口规模和经济规模的不匹配现象，激发县域经济动能，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发展新质生产力提供了一个崭新思路。

　　“新质生产力”对应的是新的生产方式、新的科学技术和新的产业形态，落到县域发展上，呼唤的是产业强县的新理念、新思路和新打法。今年4月22日，位于浙江省湖州市的德清县“顶格”召开了一场“千人大会”，主题直指发展新质生产力，明确了德清“干什么”“怎么干”，确立了新“323”现代产业体系：高端装备、生物医药、绿色家居三大优势产业不变、继续做大做强，突出“地理信息+”“人工智能+”两大赋能产业，抢抓智能网联汽车、低空经济、集成电路三大新兴产业。在此基础上，每个产业还设置了3—5条细分赛道，确定了34个细分方向，既突出产业的集聚度，也体现产业链进一步拓展和延伸的潜力。

　　会后，《小康》杂志对德清县委书记王波进行了专访，试图解码德清新质生产力苗头初显的内在逻辑，以期给更多县域激发新质生产力提供借鉴思路。

　　勇气担当，“前瞻布局”

　　德清，位于浙江省北部，地处长三角腹地，县域面积937平方公里，西部山区、中部丘陵、东部平原，仿佛是一个缩小版的中国。德清常住人口55万，户籍人口44.2万，排在全国综合实力百强县第35位。从德清出发，高铁13分钟即可到达杭州东站、西站，1小时到南京，45分钟到上海，是浙苏沪皖、杭嘉湖“空间地理中心”和杭州都市圈建设的核心区。

　　“11年前，我们出品了《中国全面小康发展报告·德清样本》，这也是全面小康县域发展报告的第一个样本。当时给德清的标签是‘高水平全面小康的三好生’和‘改革大县’，一方面是因为德清发展均衡，另一方面是因为德清先后承接了200多项省级以上改革试点，城乡体制改革、户籍制度改革等重大改革试点经验从这里走向全省全国。”《小康》杂志社副社长、《德清样本》主编赖惠能说，这几年来，“数字化”“科创化”“国际化”成为大家给德清的新画像，“曾经的德清抢抓住了接沪融杭的发展机遇，新的历史时期又抓住了地理信息产业的重大战略机遇。”

　　确实，没有地理信息产业，就不会有湖州莫干山高新区。全国县一级的高新区仅有三个，莫干山高新区就是其中之一。除了国家级高新区成功落户，伴随这一产业的发展，国际元素也随之注进了这座县域。从落地联合国创新中心带来的政治优势、开放优势，到纳入杭州城西科创大走廊北翼带来的创新优势、资源优势，从“两国一省”东中西三大平台带来的平台基础，到建设杭德市域铁路等重大交通项目带来的同城效应，“任何一个机遇，都独一无二，都蕴含着远超县级层面的战略资源。”王波说。

　　你可能要问，那是德清“命好”，机遇砸中了它吗？回顾德清地理信息产业发展的脉络，你会发现，德清的“命好”是基于“前瞻布局”的勇气，努力付出并有回报。

　　德清地理信息产业的发展要从2009年的新一轮机构改革说起。在这一轮机构改革中，浙江省测绘局在全国率先更名为浙江省测绘与地理信息局，增加了引导培育地理信息产业发展等七项行政管理职能。当时各个省份都很重视，北京、山东、四川、江苏等省市也在筹划地信产业园。

　　那时的德清恰好成立了科技新城，寻找激发县域发展新动能的赛道。赛道选择的调研中，德清了解到浙江省准备布局地理信息产业园，就开始积极自荐。当时，对于产业园的选址，浙江省测绘与地理信息局有富阳、滨江、杭州城西、临安青山湖、良渚等多个意向单位，但由于用地指标、地价等多种原因，无法迅速落地。

　　带着科技新城整体规划、可用地指标、空间规划指标等详细的图表数据，招商引资的优惠政策和区位优势的“自荐理由”，德清抓住了这次机遇。2011年5月与原省测绘与地理信息局签约共建浙江省地理信息产业园，规划面积4.69平方公里。2012年5月正式开工建设，采用了“行业主管部门+地方政府”的产业园区合作共建方式，这一模式大大释放了行业主管部门在产业发展规划、招商引资推荐、产业支持政策上的优势，以及地方政府在各种财税金融产业政策制定、调动各方资源上的优势。同年8月，浙江国遥等首批18家地信企业入驻园区，当年小镇税收破亿元。2018年9月，地信小镇被命名为省级特色小镇。同年11月，首届联合国世界地理信息大会召开，来自108个国家和地区的1300余名嘉宾参会。

　　如今的德清地理信息小镇中，国际会议中心、国际展览中心、地理信息科技馆、人才公寓、德清地理信息小镇篮球场等一大批基础设施相继建成并投入使用，40万方的银泰商业城和杭州至德清的地铁正在建设。小镇已引育千寻位置、浙江国遥、浙江中海达等各类“地理信息+”企业430余家，形成了涵盖地理信息数据获取、处理、应用、服务等的完整产业链。2023年小镇营收超300亿元。

　　重实干提能力，“兑现先机”

　　“新质生产力这条赛道上，谁布局早，谁就有先机；谁能率先把握先机，谁就能建立先发优势。”在王波看来，地理信息产业的发展是前瞻布局的结果，但对于从无到有的产业来说，更重要的是兑现先机的具体行动，把超前布局的先机一步步转化为实打实的成果。

　　2020年9月22日，我国郑重宣告将设立联合国全球地理信息知识与创新中心和可持续发展大数据国际研究中心，为落实《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提供新助力。2022年5月，联合国全球地理信息知识与创新中心正式落户德清。以此为起点，德清开始了“地理信息+”的二次创业，重点方向是全力推动“地理信息+车联网”融合发展，打造中国“智驾之城”。

　　“测绘是个小产业，但地理信息技术和其他技术融合跨界之后，天空非常广阔。自动驾驶、智慧交通等，都离不开高精地图，它也是国家战略性的高技术产业。”中国地理信息产业发展战略专家委员会委员、浙江省测绘与地理信息行业协会高级顾问、原浙江省测绘与地理信息局局长陈建国此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分析说。

　　今年4月，工业和信息化部分别复函湖北省人民政府、浙江省人民政府、广西壮族自治区人民政府，支持湖北（襄阳）、浙江（德清）、广西（柳州）创建国家级车联网先导区。

　　车联网作为新一代网络通信技术与汽车、电子、道路交通运输等领域深度融合的新型产业形态，已成为推动汽车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引擎。此前，工信部曾陆续批复支持江苏（无锡）、天津（西青）、湖南（长沙）、重庆（两江新区）四地建设国家级车联网先导区，这次又扩容三地。值得注意的是，浙江（德清）是全国首个县域为主体创建的车联网先导区。

　　成为首个获批国家级车联网先导区的县域，又一次印证了“机遇是给有准备的人”。占地172亩的德清智能网联汽车测试场目前是浙江省唯一同时满足单车智能和智能网联测试的公共测试场。而且，德清实现了全域949.3公里道路开放测试，覆盖城区的沿线公路和全县90%以上的道路工况及交通场景，是全国开放测试里程和车路协同里程最长的城市。同时，德清还建成了全域覆盖的5G通信网和高精度地理信息网。2024年，浙江省政府专门出台浙政办1号文件支持德清国家级车联网先导区建设，支持德清在科技创新等18个方面先行探索。

　　“这为千寻位置深化该领域的场景开拓、建设，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平台和机会。”千寻位置CEO 陈金培说，作为国家北斗地基增强站的建设方和运营方，千寻位置自2017年开始率先将高精度定位服务引入智能驾驶领域，已在30余款车型上批量交付，覆盖了上汽、吉利、小鹏、理想、高合、智己、零跑、一汽红旗、广汽埃安等国内众多主流汽车品牌。面向车联网、智能驾驶对统一精准时空服务的迫切需求，千寻位置正以德清为中心实施推进“北斗车路协同创新应用工程”，将围绕车路云网图等基础设施及应用场景建设，打造“北斗+车路协同”县域应用生态和产业集群发展德清样板，推进时空智能与智能交通两大未来产业的发展。

　　除了提前布局的基础设施建设，体制机制的创新始终是德清的“王牌”。同样以“地理信息+车联网”为例，在《国家级车联网先导区（浙江德清）创建三年行动计划（2023—2025）》发布之后的5个月内，德清就先后发布了全国首创车联网测试运营“一窗通办”模式和车联网产业合规中心、国内首个自动驾驶封闭测试场国家标准等8项成果。在国家级车联网先导区揭牌之后，德清快速与工信部形成“月通报、季汇报”的常态化沟通机制，构建省市县三级协同体系，使得各级联络、联动更加高效。2023年底，德清与浙江金控合作成立浙江省内县域首支10亿元规模的“地理信息+”产业基金——金投鼎清基金，主要投向以“地理信息+车联网”为主的科技型企业。

　　保持定力，“产学研用”

　　政策、资金并不是只偏爱新兴产业，在德清看来，没有“夕阳”的产业，只有“夕阳”的企业、工厂和产品。“发展新质生产力不是忽视、放弃传统产业”，而是要用新技术提升传统产业，促进产业高端化、智能化、绿色化。

　　20世纪80年代初，德清砖瓦厂主动跑到上海硅酸盐研究所寻求合作，成功转型到电子器材行业。后来本地企业纷纷效仿，主动跟高校院所合作，每到星期六，就把上海、杭州的工程师请来指导，星期天傍晚再把工程师送回去，这就是当时的“星期六、星期天工程师”。这也是全国首创的产、学、研相结合的“德清模式”。

　　国家“十四五”规划纲要提出“形成以企业为主体、市场为导向、产学研用深度融合的技术创新体系”。以“用”为导向推进产学研用深度融合，无论是“从无到有”的新赛道，还是“从有到优”的提升，以“产学研”合作推动科技创新、产业提质增效一直是德清紧抓的“牛鼻子”。这些年，浙江工业大学莫干山研究院、浙江省涡轮机械与推进系统研究院、中科大阿尔法研究院等新型研发机构相继落户德清，莫干山地信实验室成立运行，地磁大科学装置研究院完成注册并实质性运营，天马轴承国家企业技术中心以及德华、欧诗漫、华莹电子、泰普森等省级重点企业研究院越做越强，成为产业强县的智力支撑。

　　浙江屹纬精密技术有限公司是一家专业的精密金属和塑料零件生产商，客户遍布全球。2021年1月，为了追求更高的产品质量，屹纬与浙江工业大学开展紧密产学研合作，委托校方研究汽车前大灯灯头结构，探寻企业现有汽车前大灯灯头产品的结构缺陷。合作进展很顺利，几个月后新产品研制成功，一经投产就带来了近5000万的销售收入。此外，专家团队还协助企业成功申请实用新型专利“一种汽车前大灯灯头结构”，获得自主知识产权。

　　坐落于德清县雷甸镇的浙江天马轴承集团有限公司专注于高端装备制造领域，研发生产了以TMB为自主品牌、十大类8000余个品种的精密轴承产品。2022年2月开通运营的杭州地铁3号线首通段、4号线二期线路均装载了由天马轴承自主研发生产的轴箱轴承。这也是国内地铁首次全线装载国产地铁轴箱轴承，打破国内地铁轴箱轴承全部依靠进口的现状，打造了轨道交通“中国芯”。

　　成果产出背后，是企业在研发投入上的持续发力。“我们每年研发投入占销售收入比重保持在4%以上，其中，德清工厂2022年研发投入突破1亿元。”天马轴承董事长马文奇介绍说，企业已拥有省博士后科研工作站、省高速精密重载轴承工程研究中心、省高端轴承材料重点企业研究院等一系列创新平台，2022年底又成功获评国家级企业技术中心。

　　除了硬核的轴承，温润的珍珠也离不开科技赋能。去年6月，欧诗漫生物股份有限公司与华中科技大学国家纳米药物工程技术研究中心签署合作协议，建立联合实验室。

　　欧诗漫与该研究中心的合作始于2021年。彼时，二者合作了欧诗漫定制美白原料项目，并成功申请国家发明专利。此次，双方联姻成立“化妆品纳米载体技术联合实验室”，目的是搭建国内首个珍珠化妆品功效成分输送技术联合研究平台，为功效护肤、精准护肤提供新的解题方向。这些年，欧诗漫已先后与浙江工业大学、中国药科大学、南京林业大学、比利时皇家医学院、比利时根特大学、澳大利亚国立大学等国内外高校建立了深度合作关系，这些“产学研”合作绝非空谈，而是要将研发成果真正落实到产品当中。2023年，欧诗漫交易额为38.25亿元，同比增长30.71%。

　　以奋斗姿态，“做一个主动型政府”

　　今年4月21日，两架通体洁白的新一代初级教练机领雁AG100驶入德清莫干山机场跑道滑行，开启“处女秀”。它们从德清转场至合肥肥东白龙通用机场、周口西华通用机场、安阳殷都机场，飞行1200公里，总飞行时间约6小时20分钟。这次飞行意味着“德清产”的领雁AG100正式进入国内民航市场。据悉，今年领雁AG100将形成年产20架飞机的能力，预计2025年交付能力将逐步达到50架。

　　从研发、制造、试飞到取证、交付，浙江中航通飞研究院有限公司生产制造部部长侯学佳参与了全过程。这个河北小伙已经在德清工作六年了，当被问起这些年印象最深的事情时，他说了这样一个故事：2023年春节前，针对德清莫干山通用机场跑道扩建，德清县政府组织了一场研讨会，“当时我们提出希望能够在跑道旁开辟一个40米×40米的停机坪，用于AG100飞机试飞前的检测。”让侯学佳感到惊讶的是，春节假期刚过，他就收到工作人员发来的信息，说停机坪的设计图好了，请他提提意见。“没想到他们响应速度这么快。”

　　同样表示“没想到”的还有浙江星空翔业通用航空服务有限公司星空会私人飞行俱乐部经理吴品良。“你能想到吗？德清县政府为了更好地发展低空经济，请战略咨询公司为我们通航智造小镇里的企业提供针对性服务。”吴品良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身边正好有几位上海来德清学开飞机的学员，他们即将完成30小时的训练，拿到运动飞行驾照。“2017年，全国运动飞行类驾照还不超过100本，去年底已经增长到2000多本，可见市场还是很广的，这时候就需要专业的咨询公司为我们把脉问诊，德清县政府帮我们想到前头了。”吴品良说道。

　　今年全国两会，低空经济首次被写入政府工作报告，德清又跑在了前面。2011年，德清开始布局通航产业。2017年，德清将莫干山高新区临杭产业新区3.5万平方公里作为核心区域，打造通航智造小镇；2018年，建成全国最早的区域性A1类通用机场；2023年，与浙江省机场集团在机场运营、航线互联、飞行保障等方面展开全方位合作，推动低空经济新场景应用落地。“未来我们还会进一步引进一批整机企业，配套其他装备类的重点企业，建设一个销售服务中心，打造出飞机的6S店。”湖州莫干山高新区党工委委员、雷甸镇党委书记陈奇介绍说。

　　新质生产力能不能发展起来，起根本作用的还是市场的力量，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政府这只有形的手也同样重要。政府该做什么？德清的体会是把“用户思维”“客户体验”贯穿政府服务企业的全过程，不仅要解决好已经碰到的困难问题，更要主动考虑可能遇到的风险挑战。这才让落户当地的企业家们给了德清一个“主动型政府”的人设。

　　打开《来德投资合作一本通》，三张图十分清晰：投资考察线路图，帮助投资者提高考察效率；平台载体引导图，帮助投资者寻找项目落地平台；产业用地供应图，帮助投资者匹配项目土地资源需求，为投资者提供透明、公平、便捷、稳定的咨询。项目推进上，一个项目、一名专员、一套计划、一抓到底。

　　浙江合信地理信息技术有限公司在招商政策的吸引下，将总部落在了德清。总经理朱正荣说，政府基本每年会组织一到两期的企业组团赴外地院校招聘、吸引人才活动，费用由政府承担，企业报名申请参与，基本形成惯例。宽凳科技总部公司签约入驻高新区，原本预留了一周时间来做新办公区入场前的审批流程，在德清这里，只用了一天，就走完了所有流程。

　　“随叫随到、无事不扰”“首问负责、一次告知”“限时办结、日结日清”“兜底办、马上干”“要素保障‘全集成’直供”“政策兑现‘全提速’直达”……在德清看来，企业和政府之间其实就是这些看似很小的事衔接起来的。政府的契约精神、灵活度，对企业很重要。提高双方的效率、节约时间，对企业来说是珍贵的，这样可以让其有更多的时间用于研发和业务发展。

　　“总之，全县没有与企业发展无关的领导，没有与企业发展无关的部门。”王波说，发展新质生产力不是短时间可以完成的，在这个系统的、长期的过程中，人是最重要的因素，思维方式要跟得上新质生产力的变化，流淌在德清血液中那敢为人先、实干争先的基因是德清抓住这一个机遇期的精神支撑。

　　值得一提的是，不只是工业领域，在德清的农业和文旅板块上，人们也都能看到“新质生产力”的具体体现。在乡村，德清率先带动“三农”领域全面迈入数字文明时代，“数字乡村一张图”推动了产业、生态、治理、惠民、文化五大领域全方位数字化；文旅方面，德清布局的“AI影视城”，正推动信息化、数字化、智能化技术与文化产业创新创造深度融合，预计今年6月底建成投产的康乾街道博采虚拟制片厂项目建有虚拟摄影棚、实时PREVIZ预演棚、虚拟技术研发中心等，在拍摄特定的电影、电视剧时不再需要绿幕抠像，不仅能让演员更加投入地表演，也大大节省了后期制作成本。

　　德清相信，凭着骨子里的锐气志气，拿出真招绝招，新质生产力就可以在县域经济的各个领域得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