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潭，鞠躬盡瘁的漁船

　　陳一年╱圖文

　　福建省的平潭縣，地處台灣海峽西北角，是由126個島嶼和702座礁石組成的一個「海島縣」。主島海壇島，面積267平方公里，號稱「福建第一大島」，也是中國第五大島。這個縣距離台灣島特別近，與台灣新竹港相距68海里而已。

　　10年前，我由平潭縣城乘車，奔馳7、8公里，來到海壇島東部的流水鎮。

　　漁船殘骸遍地 展現悲壯形態

　　平潭縣有長達408公里的海岸線，美麗的海灘白沙連綿，海蝕地貌千奇百怪，被地質學家讚為「海蝕地貌博物館」。但是吸引我的並非那些景點，而是流水鎮那個在攝影界頗具名聲的拆船廠，那是拍攝的好題材。

　　拆船廠在流水碼頭附近。這裡有很大的沙灘，幾十艘舊木船散落在海灘上，有幾個人在拆船。他們是漁村人，以前也捕魚，現在正行是拆船工，只是偶爾開小船出去弄些小魚蝦。

　　別看這個行業非常冷門，但效益還不錯。不但足以養家活口，還供兒女進城上大學。在這行業裡，通常是大家集資入股，去外面買舊船回來拆解，一個月時間可以拆完一艘船，然後將木頭和零件變賣。主要收入來自木頭，好木頭賣給家具行，差點的拿去做養鮑魚的固定柱。流水鎮這名字並非虛名，這裡潮水很大，海水水質也好，養殖的鮑魚價格高，可賣到60、70元一斤，所以需要很多木頭。最差的木頭就當柴燒。船上的機器可以拆零配件賣，其餘當廢鐵賣。

　　流水鎮位於平潭島東面，過去流水碼頭是平潭島魚貨集散地，每天往來的船隻數不勝數。那些殘破的木船深刻着舊時代沿海漁民出海討生活的印記。

　　隨着漁業交通工具的發展，老一代木漁船結束了航行使命，回到岸上，等待它們的命運是「拆」。這些待拆的木船，除了來自福建之外，還有江浙一帶。拆掉的老船木頭好的會被木材廠回收，不好的就成為燒火做飯的薪柴。

　　有些保育主義的人認為，老木船是昔日海洋文明的象徵，提倡把這些老木船保護起來，視如文物。

　　然而漁船分別歸屬不同的主人，若要興建船隻博物館，無論是技術，資金和倫理上都不現實。一位拆船人說：「舊船不拆掉，難保哪一場颱風吹來，就把它牽走了；在海邊放幾年也會腐爛掉，變成海洋垃圾。」似乎拆掉回收物料也算挺環保的出路。

　　海風在吹，船板嗚嗚地響應着，好像訴說傷逝之情。流水碼頭那所剩不多的老船，有的被埋在沙底，有的只剩下腐木散落海灘，又不知何時會飄向遠方？

　　漁船像車輛一樣，每條船都有編號，有法定使用年限，超過年限就要報廢。國家在前些年已有規定，木船到期後必須換成鐵船，禁止再用木船。鐵船成本高，於是國家提供貸款，像房貸一樣付了首期，再分期還款。因此，漁民將木船變賣，湊夠首期付款，好就去買鐵船。

　　因為趕上了中國的經濟熱潮，「退役」的木漁船很多，所以養活了用船木製造家具的行業，也使拆船業興旺了好長一段日子。

　　船木家具是家具中的奇葩，通常造型大巧若拙，返璞歸真，因為是滄桑之木，所以絕無雷同，每件都是孤品！由於木料取自舊木船，原本都是優質木，經過海水長期浸泡沖刷，愈發堅韌耐用，富蘊滄桑感，兼有防水、防火、防蟲的特質。打造出來的家具不但結實，還令人感覺有辟邪和吉祥的含義，倍添收藏價值。我也買過一套船木家具，置於花園中，讓我過了一把船木癮。

　　不過，近些年木船換鐵船的替換漸近尾聲，可拆的木船愈來愈少，拆船行業快走到盡頭。

　　舊木船激減 拆船業沒落

　　一位曾擁有不少破船的拆船工匠，說出流水鎮拆船場的興衰。

　　多年的買船和拆船經驗，使他能洞識舊船的剩餘價值。他說：現在破船越來越貴，以前一艘5、6萬元，如今要10多萬，拆下來的木頭卻愈來愈不值錢。生意難做，因此他不得不結束拆船行當。

　　在流水碼頭拆船場，過去拆船人員多達幾十人，每人一年可以拆掉10餘艘小船或5、6艘大船，拆船場一年總共可處理數百艘。那時，流水碼頭沙灘上，常有100多艘破船，蔚為壯觀。

　　據區海洋與漁業執法部門統計，2016年平潭記錄仍在用的木船總共有677艘，其中大船85艘、小船592艘，如果將這些木船集中淘汰，大約一年多時間，便可拆完。這意味着，那就是平潭拆船業畢業之時。

　　拆船本是一項普通行當，但由於流水碼頭的拆船場規模較大，在國內、甚至是國外都很少見，所以吸引了許多目光。我就是其中一個慕名而來的攝影人。卻不料，我趕上了它的尾聲。

　　心裡有了緊迫之感，我在幾天裡早出晚歸，到流水碼頭沙灘上攝影，沉迷於這些充滿歲月滄桑的殘舊漁船。它們顯出斑駁的質感、凌厲的骨感和粗獷的線條美，讓我感動，也使我感受到漁民以海為生、與海拚搏的奮鬥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