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婆婆的那点儿小偏心

　　文/靳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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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婆从乡下搬来我家时，我女儿已经到外地上大学了。我和老公都要上班，每天早出晚归，婆婆就自告奋勇承担了做晚饭的任务。

　　之前，我家一直吃米饭，基本不变花样，因为我和老公厨艺都很一般。婆婆却做得一手好面食，天天变着花样做给我俩吃。她摊的葱花饼，真叫一个香，每一层都铺了葱花，撒了花椒粉，抹了熟油，咸淡相宜，外焦里嫩，盘口大的饼我几口就能吃一个。有时，婆婆正烙着，我和老公已经开吃，她烙好一个我们吃一个，下手慢的还抢不着。婆婆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不过，每次老公都假装跟我抢，其实都让着我。一天，婆婆看出了他的假动作，不由自主地白了我一眼，尽管那一眼在转瞬之间，但被我敏锐地觉察到了。

　　一个周末，婆婆又变了花样，烙大葱肉馅儿饼。第一个刚出锅，我就拿走了，吃完再进厨房想拿第二个时，发现盘子里是空的。不对呀，平底锅一次能烙3个呢，应该还有俩呀！我正狐疑，发现婆婆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旁边的电饭煲。

　　这时老公从外面回来了，进门就喊：“这是大葱肉馅儿饼的味儿，老妈的独门绝技呀！”婆婆听了一脸得意，不经意间又瞥了一眼电饭煲，讪讪地笑着。我看出了她的小心思，为避免尴尬就去收拾餐桌。我前脚刚走，就听婆婆说：“快点儿吃一个！”老公压低了嗓门：“这是干啥？”婆婆说：“玲玲嘴快，我给你藏了俩，你先吃！”老公说：“又不是过去，过去没吃的才这样呢！”婆婆嗓门压得更低，但语气坚定：“叫你吃，你就吃！”接着便是老公急速吃饼的声音。

　　我忍不住偷着乐，心想这就是儿媳和儿子在婆婆心里的差别，但我不仅不觉得别扭，还觉得挺好。我一直认为，婆媳矛盾大多是因爱而起——婆婆爱儿子，不自觉地就会偏心，若儿媳不能正确对待，就会委屈、愤怒，进而与婆婆闹矛盾。我的闺密当中，不止一人因为觉得婆婆偏心而与婆婆水火不容。那个被她们共同爱着的男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苦不堪言，一家人谁都不痛快。

　　所以我主张，爱要谦让——让婆婆也有机会对儿子表达爱，而不是独占丈夫，剥夺婆婆爱的权利。

　　也正因如此，我对婆婆的小偏心一直很看得开，甚至有意成全。

　　一天早上，家里就剩一盒牛奶了，婆婆倒进了老公的杯子里，说一会儿她就去买，等我晚上回来再补喝。老公看了我几眼，示意我喝。婆婆却盯着老公，“快喝，喝了去上班。”随后笑眯眯地拍拍我的手，“晚上咱多喝几个，比他喝得多。”我顺从地点了点头。在我看来，婆婆做得没啥不妥，如果她把牛奶倒进我的杯子，我也会再倒进老公的杯子。我们共同爱着一个男人，而且都很用心。事后老公一脸歉疚，“你别往心里去啊，妈就这样。”我说：“妈做得很好啊，她代我一起爱你啊！”老公有些吃惊，“你真这么想？”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其实类似的事情有很多，每次婆婆都说过后会加倍补偿我，每次我都欣然接受，爽快地成全她那点儿小小的偏心。

　　2

　　一段时间后，婆婆拿手的面食都做了好几轮儿，再想不出新花样，开始为做晚饭的事发愁。我也从最初的嗨吃，到后来一看到她做的饭就饱，不由得思念起了以前的米饭。

　　一天，婆婆做了煎饺，见我吃得不香，小心翼翼地问：“不好吃？”“不是，我不太舒服。”我赶忙说。婆婆摸摸我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不烧啊！”转脸一看，她儿子也是一副难以下咽的样子，“咋了？你也不舒服？”“没有，没有。”老公赶忙否认，并使劲地吃，使劲地咽。

　　婆婆迟疑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是不是面食吃多了，得换换花样？”老公连连点头。

　　当晚，婆婆就变得神秘起来，忙完厨房里的事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再出来。

　　夏天的傍晚，暑气依旧不散。婆婆在屋里干吗呢？我很好奇，拉着老公悄悄走近，推开门缝偷看。只见婆婆戴着老花镜，正在看书，那是一本《食谱大全》。她边看边念：“冰糖猪蹄，先水煮，再放作料，冰糖适量，料酒少许……”看她一脖子的汗，我不觉心头一热，想进去给她开空调，被老公拉住了。他说：“妈不想我们看到她学菜谱，只想在我们面前露一手。”我不解：“这是何苦呢？太热了！”“咱们就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等着明天吃冰糖猪蹄吧！”老公一副成人之美的口吻。

　　第二天下午下班回到家，餐桌上果然有一盘冰糖猪蹄，还有几盘时令蔬菜和一盆紫菜蛋花汤。

　　一见我进门，婆婆便说：“快洗手去，准备开饭！”

　　那顿晚饭我又吃了个肚儿圆，不禁感叹：“估计我还得再胖！”婆婆来了句：“胖了好看，富态！”我斜了一眼老公，“就怕有人不喜欢。”婆婆眼一瞪，“他敢！我们孙家，只认玲玲这一个儿媳！”老公笑得合不拢嘴，“那是那是。”婆婆接着拉住了我的手，“玲玲，妈以前有些偏明远……”我赶忙说：“那不是偏，是爱！连我的爱也一起带上了。”“不怪妈？”婆婆问。“不怪，从来没怪过。”我说。婆婆掉泪了，我顺势搂住了她的肩。

　　3

　　婆婆真有当大厨的天赋，一道菜，只看看菜谱她就能做出来，而且很可口。我跟老公商量给婆婆换部手机，她那部老手机只能接打电话，之前曾要给她换，她心疼钱，总不让。这次我们没跟她说，直接给她买了一部最新款的，并给她下载了快手、抖音等APP，教她怎么用。婆婆先是怪我们浪费钱，等看了教做各种食物的小视频，立即两眼放光，对新手机爱不释手，我家的餐桌上也很快丰富起来。

　　婆婆跟着小视频学做了一种河南特色的饼，我描述不好那饼的味道，就是好吃，一吃就停不下来。那天婆婆本来连次日的早餐一起做了，结果我们把她做的饼吃得就剩下两块，第二天的早餐肯定不够了。

　　次日一早，趁我洗漱之际，婆婆把老公拉进了厨房。我能想象得到，老公在婆婆的逼迫下急忙吃饼的样子，以及之后看我时的忐忑眼神，还有婆婆那种把歉疚掩藏在笑容里的讨好……我不禁笑出了声。但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假装忘记了还有两块好吃的饼，洗漱后坦然坐到餐桌边，吃起了婆婆为我准备的白馒头……

　　摘自《妇女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