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琴
“妈,我明天回家,你先做点韭菜文蛤饼啊!”
在外求学的儿子,每次回家,韭菜文蛤饼是必点的菜,且是第一道菜。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它就成了我家餐桌上的家常菜。十年前?二十年前?不,应该是从我小时候就开始了,在那个物质还比较匮乏的20 世纪80 年代。
小时候的冬天总是特别长,但春天也总是来得那么猝不及防。“早韭欲争春,晚菘先破寒。”当路边的小草从刚刚松软的土里悄悄地探出头来,草房屋檐下的韭菜也冒出紫色的芽了,那神态就像从洞房里走出的新娘子,一副温良恭俭的样子。它们日沐阳光,夜吸清露,齐刷刷地见风就长,几天过后便亭亭玉立、葱茏一地了。这就是老家最好吃的“红毛韭菜”了。
“春园暮雨细泱泱,韭叶当篱作意长。”当那一垄又一垄的韭菜如一行行绿色的诗句泛动满园春色的时候,田里的油菜花也是遍地金黄了。
我的家乡如东位于黄海之滨,盛产各种海鲜,但以素有“天下第一鲜”之称的文蛤而驰名中外。老家有一句村俚:“菜花黄的蛤蜊最好吃。”是的,春暖花开时也是各种贝类最最肥美的时节。每每这个时候,街头巷尾就响起了“砗螯五分钱一斤!五分钱一斤!”的叫卖声。如东话里“文蛤”音为“砗螯”。
文蛤买回来了,母亲就坐在门前的小凳子上开始劈文蛤。劈文蛤可是个技术活儿,首先工具要特制,得挑选圆头的刀具,因为圆头才能把文蛤肉从壳里卷出来。其次,劈的时候一定要选文蛤壳圆的那头下手,还有就是劈文蛤的时候力度不能大。总之,如果只要违反以上任何一条,劈出来的文蛤肉定是散的,炒不成形。
当然,洗文蛤更是有讲究。把蛤肉放入篮子里,在那个没有自来水的年代,要把篮子放在水盆里,按顺时针方向使劲搅动。母亲还告诉我,其间换四次水,搅动数十次,直至水清才可以。
当母亲忙着劈文蛤的时候,父亲就带着我择韭菜。我是极不喜择韭菜的,因为这个工作枯燥又乏味。后来,我摸索出了方法,先抓一把韭菜的叶梢,轻轻一甩,这样韭菜根部的枯叶就能甩掉一大半了,再用手轻轻一抹,这样枯叶就能去掉十之八九。转个方向,握住韭菜的根,这时韭菜的叶子就像天女散花一样低垂下来,轻轻捏住叶子顶端,一摘,黄叶就掉了。自从会了这个方法,我对择韭菜也不再那样厌烦了。
洗净后的韭菜就放在案板上切成韭菜末,既然是韭菜末,那就一定要切得细碎,一般以3-4 毫米长短为宜,过长了做成的饼不好看,过碎了没有嚼劲。切好了韭菜,就该剁文蛤了,我认为不能用“剁”来形容,因为文蛤的肉如果剁得太碎了,反而会失去它的鲜美。所以我做文蛤饼时,一般切成5 毫米大小的颗粒。为了去腥,切好的文蛤里,可以加上一些姜米儿,如果小孩子不喜欢姜米儿,可以换成姜粉,这样也能实现去腥增香之功效。
食材已然准备停当,把切好的文蛤和韭菜倒在一个大海碗里,洒上盐,按顺时针方向轻轻搅拌。如果能打上一两个土鸡蛋,那自然是锦上添花了。从袋子里舀出一小碗面粉,加上少许的清水,把韭菜和文蛤调成薄糊状,至于这个糊薄到什么状态,我感觉用筷子不能挑起来时为最佳。
有经验的炸饼大师一定知道,炸韭菜文蛤饼一定要选中小火。这时母亲就会从草堆里选一些轻软的稻草秆或麦秆,这样老家土灶里烧出的火才会不急不缓,炸出的饼也方能外酥内软。
等铁锅边已冒起阵阵轻烟,看样子锅里的温度已然达到,父亲便拿起灶边的油碗,舀起一勺,先绕着锅边走一圈,再依次舀入几勺油。“炸饼的油不能少啊!”烧火的母亲定会在这时探出头再叮嘱几句,直到看到锅里的油如她所期待的那般多,才坐回去继续烧火。
“火力小一些啊!”
看到锅里的油冒出了泡泡,父亲一边拿出一个搪瓷勺子,一边把调好的韭菜文蛤糊贴在锅边。“滋滋滋”,油锅里顿时盛开出一朵朵金色的花。这个动作不得拖沓,要不这边的饼子还没有贴好,先放入锅中的饼子已经焦了。舀起面糊,贴在锅边,翻面,再翻面,动作轻点,再轻点。“好了,火力再小一些!”
“好的,知道了!”往往父母这样对话的时候,锅里的饼已经快熟了。很快韭菜混杂着大海特有的鲜香,就从小小灶台边蔓延开来,像捉迷藏似的直往鼻孔里钻。
灶边的孩子呢,正双手捧着三鲜大碗,眼看着锅里的饼,从青绿一点点变化着,直至变成金黄里透着墨绿……
“小心烫啊!”父亲夹起最先炸好的那块饼,放到我的手上。
用力地吹了吹饼上的热气,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嗯!外酥里嫩,文蛤的鲜味和韭菜的香气在味蕾上相拥起舞。那样的美味,如果没有亲尝,是无法体会的,那是用再多的文字也无法描绘出来的独特的鲜香。
一家做菜,家家有份,这是老家的风俗。炸好的韭菜文蛤饼,母亲总会盛上几个让我用瓷碗挨家给邻居们送上。
当然,我送饼的碗也从不空着回家,或是几个鸡蛋,或是几个白面馒头……
长大后,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也离开父母到小城生活。孩子日渐长大,他也特别喜欢韭菜文蛤饼。
每年春季,我都炸好一大锅韭菜文蛤饼,真空包装好,快递给在外求学的他。收到饼,孩子发了条朋友圈:
每一口饼都是家乡的味道,每一口饼都会让我想起老家的那条路,那片海……
(作者单位:江苏如东经济开发区实验小学)
责任编辑 晁芳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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