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人多了变好玩了！”

　　就差一点点了。

　　我合上电脑，对自己说。1月的海南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暖和，凌晨一点的海风吹过空无一人的酒店大堂，还是有点冷的。今天的工作就先这样吧。

　　疫情影响，小孩的幼儿园一直停课。妈妈说，干脆来海南住上个把月吧。我其实很不喜欢度假，把时间花在工作上对我来说是更快乐的事情。但自己喜不喜欢似乎不是那么重要，想到小孩在海边会非常快乐，我也就让步了。商定的结果是，他们先过来，我晚两周，等产品发布后就过去。妈妈正好也要出差，可以轮班。

　　本来想着，那时候产品应该已经发布了吧，这样我也可以专心陪小孩玩。可惜并没 有。

　　带小孩真是一个全职工作呀，妈妈就是世界上最辛苦的工作，上班、创业，都比带小孩轻松多了。当然，我也很乐意和小孩有一段难得的独处时光。我们去了文昌看火箭发射，趁着退潮的时候去赶海捡贝壳，开车在盘山公路上绕圈玩、四处去找高高的礁石来爬，去码头买活蹦乱跳的鱼虾来吃……只是，只能趁着他睡觉的时候抓紧时间工作了。

　　进入1月，我们的工作状态面临更多的挑战。我人在海南，范老师已经离职了，只能晚上帮忙做一点事情，KT的小孩也快出生了。我们的时间很有限，好像有一个倒计时器在一直跳动，催促着我们尽快把阅览室的大门打开。

　　“开放内测”的想法很早就有，我看了一下，策划方案的第一稿是在2022年4月写的。当时我们刚刚向创始读者发布了第一个版本，由于邀请先锋读者的工作并不顺利，所以调整了原定的直接公开发布的方案，增加了扩大内测这一步，希望能邀请更多和创始读者相似的读者加入。在之前的专栏中，我也曾经提到过，当时已经准备了一半，又因为认为产品体验还不够好、对结果没有足够的信心，开放内测在2022年8月被暂时搁置了。10月，改进了产品体验后，我们重新启动了这个想法并全力推进。

　　一开始的想法比较简单，就是依靠创始读者去发放邀请码。经常尝鲜互联网产品的读者，对邀请码这种方式应该不陌生，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产品刷屏，到处都是它的邀请码或者求邀请码的帖子。我们也挺擅长使用这种方法的，轻芒发布的时候就用这种方式吸引了很多用户。

　　但我们后来觉得这种方式不太适合阅览室。最喜欢追逐邀请码的是一群对最新技术产品感兴趣的用户，适合用户工具产品的营销。但阅览室是一个倡导认真阅读的社区产品，工具属性并不强。虽然喜欢试用最新互联网产品的用户和需要认真阅读的用户之间也有交集，从我们过往的经验来看，不算很多。如果用户抱着不准确的预期加入，最终用户不满意，我们的口碑也会受到影响。而且，如果社交媒体上到处贴满阅览室的邀请海报，对于不感兴趣的用户也是噪音，显得很廉价。

　　什么样的读者加入阅览室，阅览室的阅读氛围就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们很确定地知道，我们宁可读者数量少一些，也希望阅览室的长期阅读氛围一直都是我们理想的样子。因此，我们拓展新的读者时，在初期还是希望更保守、谨慎一些。

　　除了可以通过现有读者邀请，我们希望有一个方法来激发对认真阅读感兴趣的读者主动申请。此外，谁可以加入内测？谁不可以加入？共同发起人们已经制定了行为公约，但如何判断某一个人是否适合参与阅览室的内测，我们觉得应该由创始读者来决定。

　　KT一直想做一个事情，就是“年度文章评选”。这个想法去年就有……2022年年初刚动手做阅览室时，我们的计划是在春节的时候有一个“大体能用”的“毛坯房”出来，这样子也可以作为阅览室的“开放日”，在一段时间内免费向大家开放，用来举办年度文章评选，之后才开始收费。当然，大家也知道，“大体能用”的版本我们在2022年春天结束的时候才做出来，这个方案也就没有派上用场。

　　春节前我拿了一些在北京收藏的旧报纸到阅览室，我们围在一起看了好久。其中有许多是2008年汶川地震时的，今天重新翻阅，当时的震撼还历历在目。和书本不同，印在报纸上的文字是有时间刻度的。如果你有机会在一年、十年甚至更久之后再看到这些文字，它们不仅为你留存了当时的记忆，和现在的你还能碰撞出更多新的思考和感受。

　　家里这箱旧报纸，一直跟着我搬来搬去，没有扔掉，还有机会在十多年后被重新翻阅。今天我们日常的阅读都在手机上，要留存这样的记忆反而变得更难。别说一年，许多事情过一个星期就已经不记得了，淹没在浏览记录的汪洋大海中，也无处寻觅。这几年，“短视频”的定义从一开始的八分钟变成一分钟又变成十几秒钟，我们的注意力也如金鱼一样越来越短，依然没有耐心看完视频，更别说这些需要沉下心来读十分钟、甚至几个小时的文字了。

　　某种意义上，想做一个这样的评选既是为了留存一部分记忆，也是一种对抗：和速朽的对抗，和我们面对的大众传播规律的对抗。

　　这是这个评选的初衷。正如阅览室应该是公共的，这应该也是一个公共的评选，不必和阅览室有什么关系。斟酌再三，我们问的问题是“哪篇文章在2022年对你的影响最大？”。我们希望这是一个主观的问题，但对一个确定个体来说又是客观的。要认真回答这个问题其实是很不容易的，需要仔细回忆自己过去一年读过的东西。为了方便答题，我们为每个读者列出了他们在阅览室里花时间最多的文章，我自己花了两三个小时才选出了一篇文章。

　　最终，被提名最多的文章是谷雨实验室发表的《与项飙对话：在不确定的世界，建设自己的大后方》。引用我们的读者杨远骋在提名时说的：“我昨晚绞尽脑汁翻到凌晨，决定在阅览室提名这篇作为2022年度文章……这篇与项飚的访谈给不出任何答案，但能帮助我抽离出日常思绪，稍稍离地飘到30米的高度俯瞰当下的生活，获得一些平静，同时还能获得一些新的视角和新的认知，那是难能可贵的一份面对不确定性的力量。”

　　这个评选和开放内测有什么关系？我们最后结合到了一起。非阅览室的读者也可以参与提名2022年度文章，但由于我们还是希望这个提名是认真的，因此非阅览室读者的提名需要有一个“生效”的过程。我们给每个阅览室的读者分配了一些邀请名额。非读者提名后，阅览室的已有读者可以在阅览室里看到提名的内容，据此“pick”合适加入阅览室的、认真阅读的读者，送出邀请名额，同时也让提名生效。通过年度文章评选这个“媒介”，我们希望阅览室的读者能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同时还能让这一年的好内容流动和留存。

　　我们最后也做了邀请码邀请的功能，便于读者直接邀请自己的朋友。为了避免被滥用，我们写了一句提示：“我们只希望你邀请身边已经在认真阅读，或者想要认真阅读的人来阅览室玩耍，不必到处群发邀请。”我也非常喜欢我们这次设计的邀请码海报的创意，在邀请者自己的“马克”历史中挑出了最常出现的关键词，然后在其中随机点亮四个汉字，像是在黑夜中闪现的几个发光的文字一样。

　　最后，被邀请加入内测的用户还需要付费99元，才能进入阅览室。这些措施，都是为了保证加入的读者对认真阅读这件事情是在意的。

　　管理了十多年创业团队，产品上线前要做什么事情对我来说已经是肌肉记忆了。我的很大一部分时间花在产品的质检上：测试功能、找bug、整理bug、请工程师改bug、验收……还有和发布传播相关的工作，准备各种发布用的文章和物料。这个过程中还会发现很多意料之外的工作，例如我们这个版本中有一个新功能，读者如果在微信中看到一篇文章想放到阅览室中阅读，可以将文章转发给一个我们的企业微信号来保存。企业微信默认显示的是我们注册的实体公司名字，在微信中的显示非常长。一开始我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开始测试后才发现，希望换成“阅览室”三个字，这样就有一些手续要去办。还有很多忍不住想改的细节，例如文案等等。类似这种工作都不大，但加在一起也很费时间。

　　这也是为什么原本觉得12月底一定能做完，最后还是拖到了我人已经在海南了，还没有做完。远程工作的效率当然没有那么高，伙伴无法全职工作了也让人沮丧。你最后意识到，其实全职工作与否的最大差别不在能花多少时间工作，而是是否有足够的注意力、能否足够快地反馈，等等。

　　我做了一点小创新也带来了一些麻烦。提名和内测申请，从提交申请到付费的所有流程我都希望在微信内依靠服务号通知完成，而不是在App内。其一是因为App还没有正式发布，下载过程有点麻烦，前序工作都在微信内完成会更顺畅一些；二是，从申请到通过是需要等待的，需要有办法及时告诉申请者最新的变化，而我想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微信比邮件、短信等等都有效。这个事情本身其实不复杂，但从原本所有事情都在App内完成，变成一部分工作在App外完成，对工程师的认知是一个挑战。这中间也有很多环节做出来之后发现对不上，再去调整。上线后从数据来看，完成率的确很高，但调试的过程多花了不少时间。

　　最后，一切就绪时，已经大年二十八了。从常识来说，这个时间很不适合发布，因为大多数人已经在忙着期待年夜饭吃什么了。我和KT快速地讨论了一下是不是推迟到春节后再上线。但既然都做了，就上线吧。此刻把事情做完，比效果如何更重要。

　　大年二十九的半夜，我们终于把公众号推送发了出来。

　　的确没有引爆什么。但还是多了许多认真阅读的读者开始使用阅览室。每天打开App，感觉文章的笔记和质量都非常好，能感受到社区的认真。之前我们的想法是，就好像游乐园的花车巡游，假如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十个观众，怎么样也不会特别好玩。所以，空荡荡的阅览室需要有更多的人加入。现在来看，这是对的。也有先锋读者会私下和我说：“果然人多了变好玩了！关键还是人！”所谓阅读氛围，其实就是每位读者在阅览室里面马克的每一篇文章、每一句话，和写的每一条笔记。

　　此刻的人还是不够多，但每天打开阅览室，回想起一年多以前写下的使命（“让认真阅读的人在互联网上有栖身之地”），觉得我们还是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