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闯卓奥友峰在海拔7500米独自过夜

  • 来源:环球人文地理
  • 关键字:独闯,卓奥友峰,过夜
  • 发布时间:2011-05-13 09:12
  登山是我从小的梦想,为了登山,我放弃了多少安逸的生活,我的生活似乎就在这个梦里。而8000米级的高峰,对我更是引诱,那个缺氧的神秘高度,时时激发我的好奇心,也让我留下了最难忘的经历,那就是世界第六高峰卓奥友峰。

  卓奥友峰海拔8201米,位于尼泊尔-中国西藏边界上的喜马拉雅山脉中部,东距珠穆朗玛峰约30公里,山势魁伟,峰体常年积雪,四周雪峰林立,层峦峰迭,十分壮观,因此在藏语中“卓奥友”的意思就是“大尊师”。

  我从海拔4900米的大本营直奔海拔5700米的前进营。虽说是只身前来,但在这里见到了众多的山友,感到并不孤单。此时,我的身体状况并不好,对登山不利,而天气一连几天也不见好转,只有等待。直到9天后的早晨,天气预报才显示当天会有好天气,于是整个前进营都开始沸腾起来了,所有的队伍都在忙着准备出发。

  心情一好,做什么都好,从前进营到C1只花了4个小时。在C1,又有空帐篷--我捡到了便宜。我本来计划尝试不用帐蓬只用宿营袋,无氧、单人无协作登顶,但这只是计划,一切看当时情况而定。

  向C2进发。这是整个路线中最长的一段,动作快要走6个小时,慢的可能要10~12小时。经过一个个雪坡,两小时后到了一号冰壁。这里是全程的难点之一,陡的地方约30米,有一个横切,还好有路绳,我很轻松地上去了。过了一号冰壁,又有一个多小时翻越雪坡的路程。这时太阳完全出来了,可以尽情地沐浴在阳光下。

  只有一根路绳,而所有队伍都在赶这个好周期,所以经常发生堵塞。在过二号冰壁时,一串人在上面慢慢移动,有个老外一直跟在我后面,我让他先走,他也让我先走,结果推来推去,最后我们俩都坐在那里小睡了一会,等前面的人上完了才动身。

  C2海拔7200米,是一个很大的平台,可以搭上百个帐篷。不过风很大,前些天大风把美国队的14个帐篷全部吹下了山,幸好当时里面没有人,不过让他们损失惨重。在C2,我在新疆队两个妹妹的帐篷里混了一晚。

  开始向C3进发。C2和C3之间差300米海拔,一个直直的大坡,加一个横切。我用了两个多小时抵达海拔7500米的C3。C3位于一个斜坡上,要搭帐篷得挖出一块平地来。我蹲在那里等了一小时,直到另一个在途中偶遇的山友上来,我们一起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把帐篷搭好,不过我的脚快冻得麻木了。

  此时我状态不错,头不痛,也喘得不厉害,唯一感觉不妙的是开始出现咳嗽--我担心扁桃体炎正在摧毁我的能量,可又不敢多吃药,在这个时候要保持头脑清醒。

  凌晨两点我就醒了。外面气温很低,我开始担心起来:我没有连体羽绒服,也没准备羽绒裤,只是用一条厚滑雪裤代替,里面是一条防风抓绒裤,贴身的是保暖内裤。最令人担心的是那双SCARPA老式双层塑料靴,不但保温性不够,穿起来还很费时,要在夜色里顶着大风走上6个小时,肯定够呛,怪只怪自己在出发前没来得及去买双新的登山鞋。理智告诉我要尽量推迟出发时间,让双脚少挨冻,太阳一出来就好了。

  一切准备停当,已是6点多。理想的出发时间是6点前,正常地发挥体力,11点左右就能登顶。出发后,便遇到一个大坡,我没有戴过氧气面罩,它放在鼻子上严重阻碍了视线,很不习惯,没多久便摔倒好几次。我事先一直准备无氧登山,但为安全起见还是选择了有氧,但适应时间太短。

  一个小时后,到了第一个岩石飘带,大风把脸和脚趾头吹得有些麻木了,我只得不停地活动,以防冻伤。这里有一段挺陡的冰岩混合路线,如果不熟练,会在黑暗中消耗大量体能。接下来又是几段难度不等的横切、直翻,这一段是整个卓奥友峰攀登综合难度最大之处,很多地方只能戴着抓绒手套来操作,这种手套不防水,进了雪水之后,双手冷得够呛。

  在这里,我追上了前面的队伍,但只有一根路绳,陡的路线不好超越,只能慢慢跟在后面,但手脚都冻得受不了。好在太阳慢慢出来了,我平安地度过第一关。实际上,出发最早的队伍已经登顶并在此时开始下撤了,这让我感到了压力,于是加快了速度,跟在后面的一个山友示意我先走,他说要休息一下,却不知在我翻过一个雪坡之后,回头不见了他的踪影,我认为他因为体力不支而下撤了。两天后在前进营再见到他时,才发现他的手严重冻伤。当时如果知道是这种情况,我宁愿放弃登顶,陪他下撤。

  在7800米以上,我开始独行,直到登顶后的人下撤路过,他们都吃惊地看着我。到11点多,更多人下撤,有些人软绵绵地被人扶着,还有一些被人半拖着下山。在海拔8000米的地带,每走一步都会极大地消耗体力。在这个生命的禁区,一旦失误便没有重来的机会。

  大约12点半,差不多快到7900米了。继续向上,路绳没有了,此时我突然迷迷糊糊很想睡觉,站着眯了一两分钟,在这温暖的阳光下,倒在雪地里睡一会,该有多舒服啊!还好头脑是清醒的,很快便调整了过来,如果睡下去,恐怕再也醒不过来。我突然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氧气很干,让我发炎的咽喉很难受。我调节了一下呼吸,喝了一些水,坐在雪地上休息了一阵,感觉好了一些。不过,我的氧气面罩却出现了问题,只是还没有发觉而已。

  快到8000米时,氧气面罩无法供氧了,氧气瓶有气出来,但面罩里已感觉不到气流,应当是管子被冻住了。我很清楚此时在这个高度失去氧气意味着什么。我估量了一下所剩的体能,还是继续向上。但我脑海中反复显现以前在卓奥友峰的一份登山报告中看到的一句话:“如果任何人选择在暴风雪中登顶,那么他将很可能找不到回家的路”。我得时刻保持清醒。

  氧气面罩没有取下来,至少它还能挡风,实在需要氧气时,可以把管子弄断,多少能吸进一些。没有氧气补给,很累、很困、很饿,也很渴,我在一个小平台上休息了一会,把携带的绝大部分食物吃光,只剩了半块巧克力。

  有3个老外跟在我后面,他们出发到现在已经快13个小时,体力已耗尽,在8100多米的地方,他们放弃了。在距离峰顶只有100米的地方,一个月的努力最终在这半小时的路程上付诸东流。

  总算又看见人了,这是今天倒数第二和第三登顶的人:一个夏尔巴人陪着一个加拿大人。当然,我是最后一个登顶的。卓奥友峰的顶很大,很平缓,像永远也走不到头,只能根据前人留下的模糊脚印和自已的感觉来判断山顶的方向。我感觉自已在一步步踏向太空,很想飘荡起来,让风随便吹到什么地方。突然在一刹那,我终于看到经幡了!100米,50米,30米,这时我并不感到很累,只是一步步向经幡走去。到了还有20米左右的地方,我跪下,双膝着地,很自然地把头埋在两腿之间,就这样趴了两三分钟。然后站起来继续走。这一天的15时13分,我登顶了。我把包放下来摆好,拍了张照,让它代表我登顶。在顶上待了10来分钟,便趁着一切还在掌控中时开始尽快下撤。

  在8100米下撤的那几个老外显然没有力气了,我在7900米的地方追上了他们。有一个在拉肚子,还有一个年纪大的看上去摇摇晃晃的,由一个夏尔巴人扶着。我帮助其中一个过了一段危险的坡面后,便先下了,因为计划要在天黑之前下到C2,所以速度要快。

  一个多小时,只碰到一个英国人。两个小时后到了岩石飘带上面,此时部分朝西的山体已晒不到太阳,气温开始下降。在两个飘带之间的一个雪槽,远远看到一个老外坐在那里,一脸茫然。这个丹麦人的下降器掉了,无法下去,已经等了快一小时,冻得思维都有些模糊、混乱,竟然说等女朋友来接。这时那个英国人也下来了,我们商量怎么把他弄下去。我们很小心地让他一步步地走,在这一段不到100米的高度,用了一个多小时。

  尽管风很大,但我们坚持着,我们不能放弃他,不然他活下来的机会很小。很慢,很累,有好几次3个人摔在一块。下完那个冰岩混合带,总算平一些,丹麦人便自已慢慢走下去,这时已经7点。

  我终于感觉很累,特别想喝水,然而已经没有水了,我想坐一下缓口气,便让英国人先走。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C3,可是天色已暗。带丹麦人下来消耗了太多体力,翻越最后一个雪坡时,我竟然花了40多分钟。

  几个认识的山友正在C3收装备,准备下到C2。我蹲在他们的帐篷门口,像狗一样喘气--我的咽喉很痛,咳嗽得很厉害。他们劝我一起下撤,我说无氧快10个小时,太累了,得留在这里的空帐篷里过夜。大家都担心,因为我把睡袋留在下面的营地了,我说我不怕挨冻,现在下去体力上应当还吃得消,可万一发生滑坠,谁能拉住我呢?尽管大家再三劝我下去,但我还是摇了摇头--我知道自已可以熬过一晚,但不敢保证在夜色中能安全下撤。

  看着他们慢慢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我坐在地上,像是把一扇门轻轻地合上,那是生之门,一种悲凉之情不由得从心底升起。我要独自面对这海拔7500米的夜晚。

  大部分山难都发生在登顶之后的下撤过程中,体力的透支随时会带来致命的危险。我后来听说,我在海拔7900米处追上的那3个老外当中的一个,在接下来从C3撤到C2的路上因体力耗尽而滑坠身亡。另外,在那段时间里,卓奥友峰上还确认了两人的死亡,一个是IMG探险队加拿大籍队长Guy Leveille;另一人是斯洛文尼亚登山家Miha Valic,他因在102天内攀登阿尔卑斯山区所有82座海拔4000米以上山峰而闻名,却在卓奥友峰上下降时不幸遇难。另有多人发生滑坠而受伤,还有失踪后找回的。尽管卓奥友峰被称为“最易攀登的8000米级的高峰”(登顶死亡率仅为2%),可还是有那么多爱山的人永远留在了这里。

  单顶帐蓬在大风中很脆弱,我只能祈祷晚上不要刮大风。此时我口渴得不行,嗓子很痛,得先化雪烧水补充一些热量,锅和气体还在,炉头却没有了!我不敢相信将面对什么。愣了好久,把水壶倒过来,收集了最后一小口可以弄湿嘴唇的水,把剩下的半块巧克力加上帐蓬里的几块饼干一并吃了。

  气温骤降,我得接受没有睡袋的现实,希望明早还能爬出这个地方。还好帐篷中有两个防潮垫,另外还剩了一些铝箔,我把铝箔分开来,贴在内衣里面的胸口、臀部等处,以减慢失温。包里还有一块发热贴,准备在冷得受不了时使用。

  很少人能在8000米以上宿营而活下来,所幸的是,这里距8000米还有500米,多了6%的希望,虽然没有睡袋,还有个帐蓬,这又多30%的可能,这让我有些乐观。我把所有衣物穿上,身体倚靠在包上休息。可不走运的事接踵而至,头灯里的线被冻断了,亮不起来,还好手机里还有一些电。刚开始我坐在防潮垫上,不敢睡着,后来坐着很难受,脚很快麻木,不时得活动脚趾头和手指头,这两个地方最容易冻伤。

  外面的气温应当在零下25℃以下了,我半躺着迷糊,不敢沉沉睡去--很多人在这样的睡眠中再也没有醒来。还好,MP3派上了用场,一首首歌让我不那么寂寞,让我能保持一些反应。我还把手机闹钟设定为一小时叫一次,这让我不会沉睡过去。实在感觉要睡过去时,就把头伸出帐篷,让疾风吹醒自己。就这样,2点、3点、5点、7点,我在半梦半醒间慢慢熬到了天亮,才终于放心睡去,一直到9点才醒,体力也渐渐恢复了。

  离开C3后,我的嘴裂得很厉害,嗓子像着了火似的。途中我遇到一个人,向他讨水喝,他倒了一杯热水给我。我不知道这人是谁,因为大家都包裹得像外星人,但我会因为这杯水而永远记住他,也会让我有更多理由去关注困难中的人。再往下走,碰到几个高山协作,他们也分给了我一些水。

  到了C2,喝足了中国台湾队朋友的水果茶后继续下撤,自然要轻松多了,可也不敢大意,技术操作不能乱,否则后果也不堪设想。过两个冰壁时,人来人往,耽误很多时间,晚上8点时才到达C1营地。尽管此时天已完全黑了,但我决定要下到前进营。

  头灯坏了,向中国台湾队朋友借了一个备用的,很小,能照五、六米。下边一片漆黑,只能看见谷底有一丁点光在移动,那是比我早一个小时下撤的队员。借此,我可以判断出前进的大方向。在夜色里深一脚浅一脚,体力还行,但得看准了才能前进。碎石和松土让这一段路很滑,如控制不住会直接滚到400米深的沟底。天越走越黑,地越走越静,我也越走越没有动力。走一个小时,到了冰塔林附近,其间休息了七八次,嘴里又干又痛,还好,这里可以喝到石缝下流过的冰雪融水,冰水可以解渴,更可以止痛,其实这时我已经得了支气管炎。冰川里的路很复杂,白天都有人会走错,夜里更不敢大意。再走一个小时,就可以较准确的分辨出ABC的大致位置了,心情也轻松许多,走一程、歇一程,慢慢追上了一些负重下撤的高山协作。

  深夜12点半,我终于满身风霜地到了ABC。喝了几大碗羊肉汤,向家人报了平安。5号早上太阳一出来便起床了,像每个完成下撤的人一样迅速逃离了这座雪山,只把难忘的经历留在这里。

  深入梅里雪山西坡

  探寻卡瓦格博背后的秘密

  对于梅里雪山,我一直怀有深厚的情感,这种情感并不是因为后来爱上徒步探险才产生的,而是与生俱来的。

  1970年春节前夕,快上小学的我不得不告别在德钦工作的父母,回内地上学。记得那是一个大雪刚过的晴朗早晨,我搭乘的货车离开德钦不久便陷入了一个大雪坑里,车上所有的大人都下来推车,偶然间一回头,我看见远处的雪山一片金黄,好看极了。就是那一眼,卡瓦格博那闪着金光直刺蓝天的身影,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深处。

  早在公元1326年的元代,藏传佛教噶玛噶举派三世大宝法王让穹多吉在朝圣卡瓦格博时,写下一篇《圣地卡瓦格博焚烟祭文·祈降悉地雨》的诗文:“卡瓦格博众山王,拟人白螺男子汉,面庞皎洁如满月,双目明亮赛日月,下跨骏马白如螺,身披白缎大披风,头戴大宝长寿冠,身体魁梧如须弥,语言无遮法音发,心术明空是法身,功德无量等同佛”。其中不难看出,在这位大宝法王的心目中,卡瓦格博是白螺般的众山之王。

  探访卡瓦格博,一般都在云南德钦这边的梅里雪山东坡,但这条传统线路已为人熟知,且沿途所见有限。我也一直醉心于卡瓦格博峰的探秘,几年来,我先后从梅里雪山山区的浓松、尼农峡谷,明永、斯农冰川等几条线路探访过它,也以内转和外转等不同方式亲近和朝拜过它,但从这些角度都看不出卡瓦格博与白螺的相似之处,更无法揭开卡瓦格博背后的那片土地的神秘面纱,因此我期待着有朝一日能解开这个谜团。

  终于在2010年国庆期间,我带着驴友周锅、笨鸟、飞花、陈勇、嘻嘻果、蚱蜢、小手、国光从云南六库溯怒江而上,跨越滇藏分界线,绕道西藏察隅察瓦龙乡,深入梅里雪山西坡,探寻卡瓦格博背后的秘密。

  察瓦龙乡地处西藏自治区察隅县东南,东部与云南省德钦县相邻,辖区总面积4616.94平方公里,其地势北高南低,平均海拔2800米左右,属典型的高山峡谷地貌,怒江由北向南纵贯全乡。因为察瓦龙乡地处偏僻,交通极其落后,各种生活物资全靠从云南贡山等地运进。虽然这里开通了电话,但不通客运,进出察瓦龙只能靠搭乘乡政府的吉普、皮卡或商户运送物资的客货轻卡。

  10月1日中午,我们在云南贡山县丙中洛租好两辆轻卡,驶向察瓦龙。贡察公路虽然不到百里长,却堪称世界上最凶险的公路之一。这条路,一边是咆哮奔腾的怒江,一边是山体破碎严重,滑坡、塌方、泥石流不断的横断山脉。在这条路上行驶,时速仅为10公里左右,遇到两车相错,一辆车得慢慢倒至稍宽一点的地方,另一辆几乎是外轮压着悬崖边才能过去。车身稍长的轻卡遇到转弯,车尾几乎是悬在怒江的上方才能转过去。站在货厢中的队员双手紧抓住篷布杆,一路提心吊胆地看着下面咆哮的江水,还要不时提防头顶上随时可能突如其来的落石。一个多月前,由于连降暴雨,这条公路边有个村子一半被冲入怒江,致使100多人死亡和失踪,伤者也达40多人,交通和通讯系统严重受损。更为严重的是,一块几千吨的巨石和夹裹着泥石流的堆积物沿山滑下,阻塞了怒江,导致上游水位提高了6米多,而下游却水位陡降。

  在怒江峡谷中越往上行,两岸就越是荒芜,进入西藏地界,已经是一派光秃秃的山峦了。贡察公路上的危险无处不在,离察瓦龙10来公里处的登渠村“流石瀑布”,就是由山顶风化的大小石块形成的“大流石”路段,从海拔近3000米的山顶一直延伸到海拔1770米的怒江边,呈一个巨大的喇叭形,“喇叭”在江边的宽度近300多米。过去没有公路的时候,马帮和行人都得从碎石坡上通过,常有落石袭来,人和马躲闪不及,不是人仰马翻,就是命丧黄泉。

  通过流石瀑布,一般都只能在上午通行,而到了太阳当顶的大晴天下午,被晒得干燥的大小石块就会从山顶迸裂、滚落。尽管现在路政部门在公路上方修了挡墙,但人畜伤亡的事件还是时有发生。

  我们的汽车在流石滩前停住,正在观察情况之际,突然听见山坡上一阵乱响,借着淡淡的月光,只见几团像冰箱、洗衣机一般大小的黑影,呼啸着直落到江中,把我们吓得够呛。好在一路有惊无险,晚上9点,我们安全到达了察瓦龙,朝圣路客栈的老板西罗早已备下丰盛的晚餐,在客栈门前不停地张望。看到安全抵达的我们,他那焦虑的脸上终于露出质朴的笑容。

  西罗组织的高山协作队伍已齐聚客栈,领队牛牛是察瓦龙乡的邮递员,这个年轻人中等身材,头发黑亮,长相俊朗,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是察瓦龙乡有名的民歌王子;协作队长叫尼玛,是牛牛的舅舅,察瓦龙乡仁那村的民兵排长,一位身材不高,但非常干练,双目炯炯有神的中年人。队伍中还有两位身材娇小的小姑娘,一问才得知她们竟然也是我们的协作!

  从察瓦龙到甲辛,要攀登到海拔2060米的仁那村,向右分路后,翻越海拔3820米的那久山垭口和海拔4100米的伯贡山垭口,再下降到海拔3760米的甲辛。

  从仁那村到那久山垭口,主要是穿越低矮的荆棘、灌木林和次生林,羊肠小道蜿蜒曲折,布满碎石,一步一滑,两步一回转。我们一大早出发,到中午才到达那久山垭口,出发时精神抖擞的队伍,已是人困马乏、饥肠辘辘。在垭口牧场匆匆补充了些干粮后,又马不停蹄地奔向伯贡山垭口。这是一段在原始森林里的石壁边缘穿行的险路,是沿着石壁开凿出来的,一边紧贴石壁,另一边则是万丈深渊,更加危险难行。

  一路上,牛牛那高亢、纯净的原生态藏歌伴随着我们,吸引了几位女驴友一直相伴左右。过了那久垭口不久,一整天被云雾笼罩着的山峦,突然云开雾散,一座大山展现在我们面前,藏族向导、协作全都五体投地,虔诚地叩拜。

  这就是卡瓦格博!

  卡瓦格博如此俊美,宛如一只倒扣在地上的巨大海螺,圣洁而美丽。我惊叹于天地造物的神奇,在东面的云南德钦造就了刚毅神勇的卡瓦格博,却在西面的西藏察瓦龙留下了充满诗意的卡瓦格博。童年时那永远定格在记忆深处的卡瓦格博出现了一抹柔美的色调,英姿勃发的战神也有了温柔祥和的面庞。

  在梅里雪山方圆几百里的绵延群山中,牧场点点,但我们抵达的甲辛牧场最大也最美,是传说中卡瓦格博和情人缅次姆休闲散步,探春赏秋的好地方。甲辛牧场三面环雪山,海拔3760米,长1600多米,面积约0.45平方公里,春夏山花烂漫、郁郁葱葱;秋冬草叶红黄,白雪皑皑。3条由雪山融雪形成的小溪在这里交汇,两条稍小一些的清澈透亮,而最大的一条因富含碳酸钙而呈灰白色,从牧场的西南边缘流过。放眼望去,牧场宽阔平坦,野花点点,绿草茵茵,四周遍布古木,有的葱茏苍劲、枝繁叶茂,在蓝天和雪山的映衬下,挺拔巍峨,树冠相叠,枝叶交错,婆娑摇曳;有的虽已经枯亡,却依然挺拔坚毅,没有了树皮的灰蓝色的枝干虬曲刚劲,直向苍穹。

  护林员尼玛罗布一家和另外3户藏民祖祖辈辈就生活在这里,他们以放牧牦牛,生产酥油、奶酪,种植青稞、洋芋为生。每家都有一台小水轮机发电,点电灯、看电视,自给自足,过着既原始又现代的生活。每天早晨,太阳刚一出山,旺堆家房头的大喇叭里就响起了诵经声,和宽广的草场、迷人的朝霞、参天的古木一起,构成了绝美的世外桃源。

  第三天从甲辛牧场出发,要翻越西北的出达玛山,在4300~4500米的山脊,连续作两个“3”字形回还,翻越海拔4960米的出达玛垭口后,下降到4025米的错改冰川,当晚宿营在冰川旁边错改湖畔的小牧场。此段路程的难点是垭口前一段300多米的碎石陡坡,山体破碎得厉害,一块块大大小小的风化石面目狰狞,犬牙交错,极不稳定,一踩上去,石头就会往下滑。

  午餐后,一起出发的协作背负着巨大的背包,但很快就把我们甩得老远。就连那两位最娇小的藏族姑娘也背负着大包,像藏羚羊一样在乱石中矫健行进。

  尼玛已上到垭口放下背包,带着藏族小伙郑拉飞奔而下,要来接应已经精疲力竭的笨鸟和飞花,他一不留神,踩翻了一块面盆大小的石头,石头一下子朝着笨鸟和飞花滚落而去,众人一片惊呼,幸好那块石头到了她俩前两三米之处,被另一块凸起的石头颠了一下,神奇地改变了方向,滚下山去了。

  这几天天气不错,出达玛垭口没有积雪,我们顺利下到冰川边缘。错改冰川是一条海洋性冰川,运动频繁,累积和消融速度很快,因此冰川的边坡被切割得非常厉害,边坡大约30多米,土里夹杂着大量的沙石,极不稳定,冰川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冰裂缝和冰坑、冰洞,我们只能跟着向导,一对一、手拉手地缓缓前进,稍有不慎便会掉进冰窟窿,后果不堪设想。

  牛牛把一盘50米的扁绳拴在边坡旁的一棵大树上,又在自己的腰上绕了一圈,十几盏头灯射向边坡上尼玛开凿出的一条“小路”,两三米处就有一位藏族兄弟,保护着我们一个个下冰川。轮到笨鸟的时候,突听她大喊一声“让开,我要绳降”,双手握住绳子就要往下滑,众人一起狂呼“停住!停住!你疯了!”那只“笨鸟”才没敢“飞”起来,众人却已吓得半死。

  10月6日离开错改,翻越海拔4955米的肯了布垭口后需直降近3000米,到达滇藏公路旁的梅里水,当晚就可以在梅里水乘车赶到德钦。

  天阴了,下雪了,我们冒着刺骨的风雪出发。穿越一片榛子林时,我们在路上发现一堆新鲜的动物粪便,紧接着又看到一个巨大的脚印。牛牛告诉我们,那是熊的粪便和脚印,熊喜欢吃榛子,估计是闻到我们的气味或听到我们的声音后才离开的。这个发现使我们很兴奋,周锅和我蹲在地上仔细研究熊粪和人粪有何不同,熊迹和人脚印的差异在哪里,越是研究越是害怕:万一这头熊饥肠辘辘,正躲在不远处观察我们,一下子冲出来,抓住一个队友用大舌头舔,用厚熊掌扇,用胖屁股礅,玩个半死再慢慢享用怎么办?“熊来了!”牛牛一声怪叫,吓得小手和飞花在山路上一阵狂奔,逗得牛牛在后面哈哈大笑。

  到达海拔4340米的叶隆普牧场时,先期到达的嘻嘻果已经在牛棚里的火塘上煮好了姜汤,给大伙驱寒。雪越来越大,外面气温很低,牛棚里却非常温暖。又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国光、蚱蜢还没有到,联想到早上笨鸟说过国光感冒了,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

  国光在队伍中最年轻,体质很好,不善言语,平时户外徒步,他都会默默走在队伍最后,帮助体弱的队友,这次也一样,他和蚱蜢压阵。

  牛棚外的风雪越来越大,能见度也很低,我们在焦虑中等待着国光和蚱蜢,我不停地出去朝山路张望。终于,小路上出现了几个人影,但我心里一沉,我看到国光是尼玛和郑拉背上来的。

  国光双唇发乌,脸有些浮肿,有些恍惚,我们连忙把他扶到火塘边灌了几口姜汤。尽管现在我们进退维谷,但大家纷纷表示会努力前行,这使我信心大增,一股豪气伴着感动涌上心头。于是我们决定请尼玛和郑拉先把包背上垭口,再下来和牛牛一起把国光背上垭口。就这样,牛牛背着国光,我和陈勇一左一右搀扶着,尽量减轻牛牛的负重,要知道,这可是背着一个60多公斤的人翻越海拔近5000米的垭口啊!

  国光在牛牛背上不时呕吐,吐完又陷入半昏迷状态。上垭口的坡很陡,不能直行,只能作螺旋状缓慢上升一段后,再向右横切。风雪很大,能见度只有几米,我表面镇静、果断地指挥着,心里却焦虑、紧张、害怕又无奈,万一国光真的出了意外,如何向他的家人交代?

  国光很沉,强健的牛牛也是三步一歇,五步一喘,我们怕国光一睡不醒,拼命拍打着他,不停地刺激他,大声呼喊他,就这样,在漫天大雪中,我们一米一米艰难地爬升。雪雾中突然冒出两个黑影,吓了我一大跳,定眼一看,原来是尼玛和郑拉到垭口放下背包后,又快速下山接应。我问尼玛,上去的路还远吗?尼玛不懂汉语,只是憨憨地望着我笑,从他的笑容里,我看到了坚定、自信和希望。3个人轮流背着国光,速度明显加快。600多米的高度,我们用了3个多小时,到达垭口时已经6点多了。

  天地一片洁白,下山的路全被大雪盖住了,但看到垭口那边的缓坡,我心里已经踏实了,尼玛、牛牛都是雪地穿行的高手,下山应该没问题了。在尼玛的带领下,我们迅速下撤。神奇的是,当撤到海拔4700米的一块平地时,国光已经清醒过来,脸色也慢慢好转,意识在渐渐恢复,还吃了一个苹果,这让大伙很开心。看着苏醒过来的国光,我们喜极而涕,拥抱在一起,相互击掌祝贺。

  风渐渐小了,雪也停了下来,天慢慢放晴,我们出了雪线,进入了原始森林,已能隐约看到澜沧江对岸的藏寨了。海拔每下降一米,我的心就轻松一分,虽然还要顺着峡谷急降2700多米,还有六、七个小时,才能到达澜沧江边的滇藏公路,但危险正在一点点离我们远去。

  前面,就是澜沧江;前面,就是梅里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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