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霄山脉上 湘东小三水“冲出来的萍浏醴

  • 来源:环球人文地理
  • 关键字:罗霄山,萍浏醴,江西
  • 发布时间:2012-03-28 14:34

  上还同时挂着江西萍乡、湖南醴陵两地文物保护单位的黑色大理石标牌。

  “伢子生在水(涧江),媒人跑断腿”,意思是涧江边的年轻小伙更容易娶到媳妇,而女孩子也是很青睐嫁到涧江边的。

  萍浏醴三地的商人不分彼此,散布全国的江西会馆中常常有浏阳、醴陵商人纳钱见礼,而湖广会馆里也不乏萍乡商人的踪迹。

  从地图上看,横亘于湘赣边境的罗霄山犹如一根瓜藤,将山两边的萍乡、浏阳、醴陵串在一起,而发源于罗霄山的条条河流又在土地上曲折蜿蜒,仿佛细密交织的血管。于是,这山与水、动与静就让萍浏醴成为了一个整体。

  萍浏醴的山虽然高,但中间却有隘口通道以供往来;水虽然急,却又为人们提供了舟楫运输的便利,正是适应了此间的山山水水,数百年来萍浏醴人安居乐业,形成了共通的方言与生活方式。因此,“萍浏醴”这个词也不再单是指一个地理区域,更是指向了一群特殊的人。

  麻石冲:地理分界上的交通枢纽

  “要看萍浏醴,先上麻石冲”,这句话的含义,如非本地人很难理解。一些外来的远客,跟着蹩脚向导在萍乡、浏阳、醴陵转了一大圈,完了只晓得这三个地方离得“近啊,真近啊”,可究竟怎么个近法--除了距离还有哪些?很多人都是一无所知。而这一圈,基本也算白走了。

  因此,考量一个向导是否“及格”,是否对萍浏醴三地的历史风物有所了解,麻石冲便是最重要的“试金石”。

  麻石冲是个小地方,它位于湖南、江西两省,萍乡、浏阳、醴陵三市的交界处,东接江西萍乡上栗县,西连湖南醴陵富里镇,北望浏阳金刚镇,是名副其实的“鸡鸣两省,犬吠三交”。麻石冲只有一条街道,长不过一华里,宽不足4米,以街道中心的麻石为界湘赣各半,东侧属于江西,西侧属于湖南,人称“两省共一街”。街口的老龙王庙的主体建筑座落在萍乡,戏台则在醴陵境内,庙宇的外墙上还同时挂着江西萍乡、湖南醴陵两地文物保护单位的黑色大理石标牌。

  只要看到了这些,萍浏醴三地的区位关系,相信任何人都能了然于胸了,而这个感受就远比看地图、坐车瞎转要直观得多。倘若在麻石冲小驻片刻,当地人还会饶有兴趣地告诉你:“从古到今,我们这里都没有官家来收税”--这倒不是说麻石冲人有什么通天本事,能躲过税赋,而是指当地居民的籍贯太过混杂,交叉夹插,税吏一不小心就把税收到别人土地上了。因此直到今天,麻石冲的税都是委托熟悉情况的村干部代收。

  虽然浓缩了两省三地交界处的种种稀奇,但麻石冲的意义还远不止此。在湖南话里,“冲”的意思是“两座山包间的狭长平地”,而高耸于麻石冲两旁的山就是罗霄山。罗霄山为湘赣界山,余脉贯穿萍浏醴三地,放大了看,萍乡、浏阳、醴陵其实都位于罗霄山或大或小的“冲”上,也正是这座山,让萍乡、浏阳、醴陵成为一个统一的地理单元。

  作为这个地理单元中最重要的元素之一,麻石冲最早沟通了萍浏醴三地的交通往来,从解放前直到上世纪70年代,浏阳、醴陵人还把到萍乡说成“下麻石”,同样,萍乡人也将去浏阳、醴陵称为“上麻石”。笔者小时候常随父辈从醴陵出发,经麻石冲去萍乡,一路上只觉得山也相同、景也相同,不出半天工夫就能到萍乡地面。因此,笔者从来不觉得这趟旅途有什么新奇特殊之处,无非是从山的这边到了那边。而且萍乡的物产大多也与家乡差不多,特别是那些山货--木耳、核桃、竹木,简直一模一样。

  正是罗霄山给了萍乡、浏阳、醴陵人地理上的亲近感,而麻石冲的存在又大大降低了三地的交通成本,所以在封建时代,萍浏醴一直被作为统一的行政区划管理。直到新中国建立后,萍浏醴的格局才被打破--浏阳划入长沙、醴陵划入株洲,萍乡并归江西。

  “湘东小三水”冲出的萍浏醴

  萍浏醴是一个水乡,枝枝蔓蔓的河流在这片土地上涌动,它们相互交接,你汇入我,我融入你。在此地还是涓涓细流,可穿过几座山岭,再在相邻地界上出现时就已波澜微荡,颇有一番气势了。

  萍浏醴的水乡不同于江南,这里的河上没有乌篷船、石拱桥,也没有头戴毡帽的艄公。河流在莽苍山野间恣意流淌,实在难看出有几分诗情画意,大的河流有3条--浏阳河,发源于罗霄山脉大围山北麓,全长200多公里,纵贯浏阳全境,在长沙附近汇入湘江;渌水,发源于萍乡千拉岭(也属罗霄山脉),向西流经醴陵,在渌口汇入湘江;涧江,源自浏阳杨花乡,向西流经醴陵钟家湾、瓦子坪后复入浏阳境内,最终注入浏阳河。因河道距离不远,流域又相互重叠,因此这3条河也被称作“湘东小三水”。

  “湘东小三水”给了萍浏醴另一种风貌,也赋予了三地更为紧密的血肉联系。就拿浏阳河来说,河流直通省府长沙,在水陆较陆路更为便捷的时代,长沙人去往萍浏醴抑或是萍浏醴人去往长沙,取道浏阳河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千百年间的人来人往,造就了浏阳河的一方富庶,也汇聚了这片土地的精华。两岸著名的物产有花炮、豆豉、茴饼、纸伞和竹编,特别是浏阳豆豉,须用醴陵土生土长的泥豆发酵才算正宗;还有茴饼,当地又叫“薯丁粑粑”,制作时如不加萍乡那边的红薯粉,“软糯香甜”的口感就会大打折扣;至于花炮、纸伞和竹编,少了罗霄山中出产的竹材、竹纸,连原材料都成问题。

  浏阳河是萍浏醴地区最繁忙的水上交通线,在那首“浏阳河弯过了几道弯?几十里水路到湘江?湘江有个什么县呐?出了个什么人世界把名扬?”唱响之前,流传在萍浏醴关于浏阳河的山歌小调就有无数了,只可惜现在已慢慢湮没,再无人唱响。

  同浏阳河相比,渌水要稍短一些,全长虽只有166公里,却向西横穿了罗霄山脉,因此渌水水路从来就是萍乡木材、煤炭西运的重要通道。笔者的一个远房伯伯年轻时就曾在渌水放排,每年汛期,他和同伴都会将伐下竹木捆扎成排,沿河水而下,最终抵达湘江码头。从他口中笔者听到了许多关于渌水河、罗霄山的传奇,如会学人哭声的娃娃鱼,藏在山里打冷枪、谋财害命的土匪,其中最神奇的当属能变幻成美丽女子,引诱放排人的山鬼。

  “湘东小三水”的最后一条--涧江没有浏阳河、渌水河那样的磅礴水势,自然也不承担什么航运责任。但涧江的重要性恰恰在于它流经了醴陵、浏阳最富庶的农业区,提供了灌溉之便,古往今来,涧江两岸的稻田都要比其他地方高产一些。过去曾有一句戏言,“伢子生在水(涧江),媒人跑断腿”,意思是涧江边的年轻小伙更容易娶到媳妇,而萍浏醴地区的女孩子也很青睐嫁到这里的。

  “江西填湖广”之后的移民社会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萍浏醴的山精水魄也赋予了这里人们很多独特气质。先来说语言--湖南、江西方言众多,有“五里不同调,十里不同音”之称。相距不远的居民,往往也因语言不通而交流困难,然而在萍浏醴地区,这种情况却是不存在的。浏阳人说话,醴陵人能听懂;醴陵人说话,萍乡人也能知意,但如果把这里的方言再放到湘赣的其他地方,人们就根本听不懂了。拿句学术点的话说,萍浏醴地区就是一个特殊的“方言岛”。

  有关这个“方言岛”的形成,还要从几百年前元末明初时的移民潮说起。明朝灭元后,为了巩固新政权和发展南方经济,从朱元璋洪武初年至明成祖永乐十五年(公元1417年),50余年间明政府共组织了8次大规模移民活动--“江西填湖广”。

  根据当时的政令,江西地区的居民将前往湖南、湖北、广东、广西、贵州等地。为了不违政令,又能避免长途跋涉之苦,当时江西西部的人们便就近迁徙到了浏阳、醴陵地区。所以说,今天萍浏醴土地上的居民大多都是当年江西移民的后代。

  共同的祖先带来了共同的语言,但这还不能解释萍浏醴“方言岛”的全部成因。前几批移民到来之后,他们纷纷选择罗霄山山谷平坝和沿河冲击平原落脚,定居农耕--因为来得早,他们抢先占据了“熟田肥土”之地,随后到来的移民见状无奈,只得继续西行。到了明洪武朝以后,江西移民的方向发生了变化,他们逐渐放弃了陆路,绕过萍浏醴沿长江上溯湖北,再经汉江水系分散开去。没有了新移民的进入,萍浏醴地区人口结构稳定,于是,“方言岛”慢慢形成。

  正因为有了语言、族群上的同一性,萍浏醴居民交流非常频繁,如三地之间的人们常常联姻,“张家伢子娶了山后(浏阳、醴陵)媳妇,李家姑娘又嫁到了山前(萍乡)”的现象在族谱中很常见。又如经商,萍浏醴商人在以前大多都做竹木、鞭炮、瓷器生意,因出售的东西相仿,语言又近似,外人往往把他们当成同个地方来的。以至于后来这三地的商人干脆“将错就错”,不分彼此起来,散布全国的江西会馆中常常有浏阳、醴陵商人纳钱见礼,而湖广会馆里也不乏萍乡商人的踪迹。清道光四年(公元1824年),萍乡商人毛遇古在安徽芜湖境内被水匪打劫,妻女也被掳走。同在当地经商的浏阳、醴陵商人得知后仗义出手,他们慷慨解囊,不仅凑钱赎回了毛遇古的妻子女儿,还每人匀出一部份货款交给毛遇古重新采办货物,毛遇古因此绝处逢生。商人们的义举令当时的安徽巡抚童泽大受感动,他不仅将此事上奏朝廷,还亲书匾额一幅送入芜湖湖广会馆悬挂,以示表彰。这件事很快传为佳话,直到今天也可以看作萍浏醴三地同气连枝、密不可分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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