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音“一姐”季冠霖：喜欢就是最大的值得

　　也许人的一生，都在寻找适合自己的位置，我很庆幸，在如此年轻的时候就找到了最适合自己、最能发挥自己能量和价值的位置。

　　“季冠霖”这个名字，很多人一定觉得陌生，可是，如果和你提起《神雕侠侣》中的“小龙女”、《赤壁》里的“小乔”、《阿凡达》里的“奈蒂莉”、《甄嬛传》里的“甄嬛”……你还会觉得陌生吗？季冠霖，就是这些角色的配音演员。

　　对于配音演员来说，这个工作的特殊之处就在于：离名、利最近，但却和名、利完全沾不上边——配音演员的报酬也就是几百块一集，而不给配音演员署名是这个行业不成文的规矩。

　　那么又是什么，支持着许多人在这个行业默默无闻一干就是几十年？季冠霖说：“就是喜欢，喜欢了就觉得再苦也有乐趣，喜欢就是最大的值得。”

　　配音的工作就像是裁缝

　　季冠霖的声音好。因为声音好，她大学读的是天津师范大学播音主持专业，想着将来可以做个主持人。大学毕业之后，她跟随男友来到北京，四处奔波，想学以致用找到一份主持人的工作。奔波了大半年，她的要求从“电视节目主持人”到“电台节目主持人”再到“商场播音员”，却没有地方肯收留她。有一次她去一家电台应聘，负责面试的老师看见她很着急想得到一份工作的样子，就对她说：“主持人这一行竞争太激烈了，我们几年也不招一个新人，你的声音可塑性非常好，可以试试当配音演员。”老师给了她一个电话号码，她从电台出来之后就打了那个电话，结果电话里的人对她说：“你现在在哪儿？如果方便就过来试试吧！我这儿正缺人呢！”季冠霖回忆这一段时说：“人真的是很奇怪，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去争。当时我在电话里听见那人说他们那里正缺人，就想这肯定不是什么好工作，差点儿没去！不过，幸亏后来还是去了！”季冠霖说她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如果当时没去，她可能现在还不知道真正适合自己的工作是什么。她说：“人生的路，很漫长，但关键的，也就是那几步！”

　　对于季冠霖来说，她人生最关键的一步，就是那个下午去见了那位姓周的老师。生平第一次为译制片配音，配一位女杀手，只配了一小段，老师就对她说：“你声音好，有灵性，是干这行的料！”而她自己的感觉则是：第一次配音，却一点儿不紧张，不但不紧张，还觉得很好玩。最后，她主动问老师：“我明天还来吗？”老师也回答得痛快：“来啊！好不容易挖到你这么个宝贝，你不来我也不答应啊！”

　　最开始，季冠霖遇到的最大难题是：磨不开面子。就是一个人对着话筒，要哭啊喊啊歇斯底里啊，特别不好意思，尤其是，在录音棚里，除了说台词的声音，不能有任何其他的声音。有时候为了配合情绪的抒发，不自觉就会有些小动作，比如跺脚啊拍桌子啊，这都是不允许的，一旦有了这些“杂音”就得重录。这也就是说：你台词里表达的情绪要饱满要到位，这一切只能凭借你的声音去实现，你不能辅助以动作。这对于季冠霖来说太别扭了，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为了训练自己能够仅仅用声音来表达台词里包含的丰富而复杂的情绪，她想出了一个办法——锁上房间的门，把自己的手和脚都用绳子固定起来，把要配的电视剧放进影碟机，然后把电视的音量关掉，看着台词本，一遍遍跟着电视配，细细琢磨人物的内心、性格和情感，经常这样一练就是四五个小时。这样的苦功，换来的是她可以随时随地根据台词的需要去运用自己的声音，比如前一分钟她还在笑，但后一分钟她一样能配哭戏，中间根本不需要情绪的酝酿和铺垫。她说：“真正的职业配音演员是不需要投入感情的，你的声音就是你的工具。你是运用工具，而不是运用感情，去达到你想要达到的效果。”

　　北京的配音圈讲究“来了就能用”，“必须是熟手”，因为一个配音的新人，合作起来是很麻烦的事，如果碰上一个“小动作”特别多的，就得一遍遍重录，连累大家的工作量都翻倍。而季冠霖很快就凭借自己的努力让自己在这一行赢得了口碑，大家都说：“那小丫头，干活让人省心。”一个好的配音演员，有时候能够弥补或修正演员表演上的缺憾，季冠霖将配音演员的工作比作裁缝：“在录音室里，我们要按照导演的要求为声音赋予表情。如果演员表演到位，配音演员工作起来会很顺，有时还能锦上添花；如果演员表演与导演要求有差距，需要靠配音演员给出超越表演本身的感觉，这时候配音演员的工作就显得尤为重要。”

　　配音演员没有权利自己选择角色，如果被安排在不适合自己的角色上或者演员表演本身就有问题的情况下，配音演员会感觉很难受，但也要尽力克服困难。“对于一个裁缝来说，别人给你3000块钱一尺的好料子，你扎起来很舒服，当别人拿来糟糕的料子，你也得缝，这就是你的工作。人家付你的是裁缝的钱，你当然没权利挑料子的好坏，更不能嫌人家身材不好。”季冠霖说，也因此，有时候能够遇到好戏、好表演，是最令配音演员高兴的事情。让季冠霖念念不忘的是最近给电视剧《甄嬛传》里孙俪扮演的“甄嬛”配音。季冠霖说整个过程都觉得特别有幸福感，一是孙俪演得好，二是导演郑晓龙要求很精细，给配音演员留了足够的创作时间——状态好的时候就多录一点，状态不好就休息，十几天录下来，虽然累，可累也痛快。

　　“一姐”的由来

　　和演员一样，从默默无闻到一举成名，也许只是一部戏而已。季冠霖职业生涯的一个重大转折，是为电视剧《神雕侠侣》中的“小龙女”配音。当时大约有十几名配音演员来竞争这个角色，名不见经传的季冠霖并不占优势。事先她做足功课，为不识人间烟火的“小龙女”设计了一种清澈、轻柔的声音，这种声音配上演员刘亦菲那种清纯甜美的形象，简直是天衣无缝。导演当场拍板：“就是你了！”成功完成“小龙女”的配音工作之后，季冠霖笑称自己一下子从三线跃居到一线，她有了更多和知名导演合作的机会，她的声音，越来越多地出现在热播电视剧和院线大片之中。

　　季冠霖最为人称道的是她声音的可塑性，无论是沉稳的还是活泼的，清纯的还是性感的，哀怨的还是洒脱的，她都能准确到位地完成角色的声音塑造。有一次，季冠霖回天津陪父母过年，当时电视里正在播放电影《叶问》，冠霖就对妈妈说：“这里面有个角色是我配的。”妈妈一听是自己闺女的作品，连忙把电视的声音调大，不放过电影中任何一个角色说话的声音。可是，一直听到最后，妈妈愣是没听出来哪个角色是自己闺女配的。最有意思的是2009年，季冠霖为电视剧《倚天屠龙记》安以轩饰演的“赵敏”配音，但是在同一电视剧中扮演“周芷若”的演员刘竞听了她的配音之后，非常欣赏，也力邀她为自己配音。于是，季冠霖就在同一部电视剧中，为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女主角配音，这等于表演中的一人分饰两角。表演可以通过服装、化妆、表情等辅助手段来实现，而配音完全依赖于自己声音的塑造，但季冠霖还是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所有看过这部电视剧的观众，都没有听出这两个人物的声音其实是来自同一个人。这件事让她在业内名声大振，此后，范冰冰、林志玲、孙俪等国内的一线影星都点名让她配音。

　　配音演员在日本被称为“声优”，他们有专门的公司包装、打理，很多人从幕后走到台前成了偶像明星。但在中国，配音被视为夕阳产业，很多业内人士对于配音演员的认知还停留在过去译制片那种很夸张、做作的配音上，认为这种配音方式和如今演员日益生活化的表演搭配起来很不协调，这种丧失时代感的配音将最终被淘汰。也因此，有一些导演会反复强调宁可找不知名的演员也不要找专业的配音演员来配音。每当这个时候，就会有人推荐季冠霖：让这个女孩试一试，她的配音很特别。而每一次，季冠霖都会让导演感到惊奇：“咦？你们现在也能配到这种很自然很生活的感觉了吗？”也会让导演改变自己最初的想法：看来以后可以多考虑用配音演员。因为季冠霖总是“危难之处显身手”，她因此被制片方尊称为“一姐”，凡是遇到要求特别高的导演，都会请季冠霖“出山”。

　　对这个称呼，季冠霖有些不好意思，她说：“其实没那么玄乎，就是关起门来花功夫，反复看原片，吃透剧情，吃透演员的表演。打个比方来说，你配角色在吃饭的戏，你就要感受到这个食物在你嘴里的那种滋味那种触感，你要配出那种活色生香的感觉来，而不是干巴巴地对口型说台词，那样就会显得特别假特别空。”不过让她感到最有成就感的是，她改变了很多导演对配音演员的偏见：“每次合作之后，他们夸我的时候，我总是很骄傲地告诉他们，现在我的同行都能达到这个水准！”

　　这辈子就干配音演员了

　　季冠霖常感叹命运的奇妙——当初，她最大的梦想是能成为一名主持人，却阴差阳错成了一名配音演员。如今，有很多机会找上门来，请她去当主持人，甚至请她走到台前当演员，但是，她自己却不愿意了。她说：“没办法，我已经爱上了这一行，在这行里我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和乐趣。主持人或者演员，别人也可以去做，甚至做得比我好，但是在配音这一行里，我相信我是不可替代的！”

　　关于工作带给自己的乐趣，季冠霖可以说上很多，比如：她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干配音多好啊，哪怕是不洗脸不刷牙不梳头穿着夹趾拖鞋，一样可以完成工作；又比如：她经常玩恶作剧，给朋友打电话的时候，会模仿各种人的声音，快递啊警察啊中介啊，把朋友骗得团团转……有一次，季冠霖在餐厅吃饭，邻桌的一个小孩子哭闹不止，年轻的妈妈在一旁束手无策，季冠霖就走过去和小孩子说话，一会儿用“喜羊羊”的声音，一会儿用“灰太狼”的声音，把那个小孩子都逗傻了，后来硬是不让季冠霖离开，要和她回家……

　　同样，这个工作也带给她很多的烦恼。比如她有支气管炎，每次犯病的时候，都要强忍着咳嗽完成配音工作；比如工作时间不规律，熬夜是家常便饭；还有，这个工作，挣得远不像外人想得那样多，一集电视剧，演员可以拿到几十万元，但配音演员只能拿到几百块，就是这几百块，有时候也不能保证能拿到手。

　　但是这些，都不是让季冠霖最感到困扰的，她觉得最受不了的是至今为止，不给配音演员署名似乎成了不成文的规矩，“现在电影片尾的主创名单上连‘茶水’都打名字了，却不给配音演员署名，这无论从哪方面都是说不过去的。”她说配音演员常常扮演背黑锅的角色，一部电影、一个角色，受到观众的欢迎，他们绝口不提配音演员的功劳；如果一个演员的演技挨骂，他们就会把责任推到配音演员身上，说是配音没配好。现在的季冠霖，在每接到一项配音任务之前，都会在合同里明明白白写上“必须署名”这一条，她说：“这不是争名夺利，这是对一项工作最起码的尊重，同时，我署上自己的名字，也表明我要对我的创作负责。”

　　每一次，由自己参与配音的电影上映的时候，季冠霖都会自己买票走进电影院。坐在观众中间，听到自己的声音响彻在安静的影院，听到观众跟随着演员的表演和自己的声音或唏嘘或欢笑的时候，她都会感到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到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她说：“也许人的一生，都在寻找适合自己的位置，我很庆幸，在如此年轻的时候就找到了最适合自己、最能发挥自己能量和价值的位置，我会干一辈子的配音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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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毛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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