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是沉淀,演戏是释放——专访香港著名演员谢君豪

  采访手记:

  他有着令所有女生羡慕的浓眉大眼,看他的戏,每每被他的眼神深深打动,涌动的款款深情绝不只是演戏那么简单,深情之外,还潜藏着诉之不明的忧伤。他说演戏是一场一场的寻宝,挖掘内心里不为己知的东西,所以他总能带给观众惊喜,每个角色都像是他的分身。在他的磁场里,我们都是寻宝者,惊叹于他一个个额外的身份,导演、编剧、话剧演员、专栏作家……同时也在期待着更多的发现。

  拼凑一个完整的谢君豪

  如果只从他的戏来给他下定义,谢君豪是绝对的痴情好男人,他的角色或隐忍、坚持,或沉默寡言,无论是哪一种,都逃不开一个“情”字。他对人物的用情之深,每每让人感觉这个人物不差分毫就是谢君豪本人。哪个女人不期待痴心不二的感情,自然而然,他的角色俘获了一干女性观众的心。

  其实我也是他的粉丝,陶醉于他在戏里潇洒不羁的外表,至情至爱的内心,我总以为这样一个男人,在现实生活中,要么沉默寡言,喜怒不形于色,要么侃侃而谈,风度幽默。在这样的期待中我们迎来了谢君豪的访谈,百闻不如一见,生活中的他打破了我的两种设想。没有沉默寡言,却也不至于侃侃而谈,他认真、随和、谦逊,令我不自觉想到了橡皮泥。是的,也许正是温和的性情、对演艺事业的热爱让这个男人拥有橡皮泥的可塑性,自如地将自己捏成各式角色。

  说他是“戏痴”一点不为过。他在香港话剧团“向话剧致敬”式的8年,主演过50多出叫好又叫座的舞台剧,话剧《南海十三郎》公演20多场追加20场,一时轰动,改编成电影后,谢君豪主演并凭借此戏一举拿下台湾金马奖最佳男演员奖。本以为,从此以后他将踏足影视圈,一路风光旖旎,谢君豪却意外地选择继续留在话剧的舞台上。尽管几年后他重回影视圈,硕果累累,然而他的事业一直平淡无波,不少人为他惋惜,或许就像他在《长恨歌》里诠释的程先生一样,看起来柔弱,过得很苦,“实际他很乐观、积极,活得并不苦”。对他来说,演戏不是追名逐利,而是工作,是一种享受。他享受为塑造角色花费一年半载体验生活的过程,享受在饰演每一个角色的过程中发掘自己潜在的内心世界,享受在演戏里尽情释放自己的快感。现实世界到处有无形的枷锁,捆绑手脚,不得自由自在,而在戏里,他能如鱼得水,大展拳脚。

  我想,他这辈子大约是离不开舞台,离不开镜头了。演艺事业是他的口粮,是他的孩子,更是他的灵魂爱人。这个悲观“底”、乐观“面”的男人将自己的感情全部投入到了演艺生涯中,他说,演戏对他就像画家作画,将自己的内心放进创作中,与人分享。或许那些角色都是他的分身,懂了他的戏,未必能懂他的人。他用演戏做一副巨制拼图,期待在生动的角色里拼凑出完整的谢君豪。

  有些东西是言语无法表达的

  小资CHIC!:今天非常高兴邀请到谢君豪做客我们小资有约,君豪哥最近特别忙,有好几部戏正在热播。你特别想要推荐给大家的是哪一部戏?

  谢君豪:我每一部都想推荐,因为我去年比较忙,拍了不少戏,所以今年在同一时间一下放了好几部。最近在上海播了我的现代戏《宝贝战争》,然后《风云传奇》很快也要上星了,在戏里我一人分饰两角,演一对双生兄弟,哥哥是千王,弟弟是魔术师。自己跟自己演,挺好玩、挺过瘾的。其实去年我拍了两部一人分饰两角的戏,都是演双生兄弟,除《风云传奇》之外,另一部是《娘心计》,估计年底能播。

  小资CHIC!:一人演两角会不会很分裂、很纠结?

  谢君豪:很分裂,今年非常流行分裂,已经不流行穿越了。分裂是最好的。

  小资CHIC!:你有一部戏叫《医者仁心》,这部戏得了飞天奖。

  谢君豪:对,这部戏非常难忘。拍这部戏之前我们专门去了医院体验生活,穿着白大褂跟着医生一起查房。这个剧本也写得很专业。一般以医疗行业为背景,穿插爱情故事的戏,很容易把爱情故事放在前面,医疗则被丢到了后头。但是这部戏不是,它始终把医疗放在前头。剧本把医生的心理、病人的心态,医患关系都表达得比较公正。

  小资CHIC!:你以前做过护士,这段经历会不会对你拍这部戏有很大帮助?

  谢君豪:有一点帮助,但是做护士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护士和医生完全是两回事。护士主要是病房护理,我当时其实是护士学生,还没毕业,做的也不是特别专业的事,我是男生嘛,就要做各种体力活,包括帮病人洗澡、倒大小便、扶病人上厕所或者抬病人上下床。这些经历让我对病房情况了解的多一些,但是《医者仁心》这部戏里主要反映医生的专业性工作。当时医院里的一些医生还会帮我们搭戏。记得我们在拍手术室戏的时候,有一个主任医生会坐在旁边监督我们拍戏,不能出错。他比导演更厉害,很专业,一有错误立马能看出来。我们这部戏必须要做到专业,不然就很容易落入俗套。

  小资CHIC!:君豪哥拍每部戏都会去体验生活,拍《长恨歌》的时候花了半年时间体验上海里弄生活,那《医者仁心》你花了多长时间?

  谢君豪:每部戏我都会尽量去体验生活。《医者仁心》前面很长一段时间,我是断断续续去医院学习,在开拍前大半个月左右进行了集中学习。因为我们一直是在医院拍戏,平常会和医生闲聊,了解他们最自然真实的一面,医生们也会坐在旁边看我们拍戏,所以我们是边拍边学。

  小资CHIC!:我们看你的戏,基本上没有表演痕迹。

  谢君豪:也有,呵呵。只是做到尽量看不出来。

  小资CHIC!:表演什么时候让你最快乐?

  谢君豪:首先,表演是我最快乐的事情,每一次拍戏心情都很欢快。即便心里被杂事烦扰,只要进入拍戏状态,我就会很高兴,而且这种高兴反过来也会帮助我演戏,能让我很正面的面对对手、面对周围的环境。其实演戏就是分享自己,分享自己内心的东西,无论好与坏,就像画家画一幅漂亮的画,他会把自己内心的东西放在里面,他想跟看画的人分享,有些东西是言语无法表达的。如果平常交谈,我能让对方了解我所有的意思,我就不演戏了。

  小资CHIC!:其实在你拿了金马奖影帝之后,大家一直以为你会在香港发展,你应该算是比较早到内地发展的艺人,当时怎么会这么选择?

  谢君豪:其实不是我选择,我很被动的。一个演员,全看缘分、看机缘,演员从来都是跟着戏跑,有人找,剧本还可以,而且价格还不错,那就拍呗。拍完一次,又有人找,还是在这里拍,就这样一点点拍下来。那时没有考虑过要在哪里发展,演戏只是不停地累积经验,领会祖国不同地域的人事风俗,也是丰富自我的过程,对我来说。

  我是悲观“底”、乐观“面”

  小资CHIC!:在读预科班的时候,有一次排话剧,你说“演戏就是一种释放”,是在那个时候发现自己有演戏天赋的吗?

  谢君豪:是。第一次演戏其实是在学校里演话剧《雷雨》里的一个片段,跟其他班比赛。从来没演过,也不知道怎么演,无缘无故就被班里选上了,本来不想演,觉得自己挺土的。那时候没地方排练,我们就选在一个公园里,排练吵架那场戏的时候,怕听不见,都是喊过来喊过去,突然觉得自己很奔放,太过瘾了。但是曲终人散的时候挺失落的,想到以后不能再演了,怎么办?因为这次经历,从此就喜欢上了演戏。

  小资CHIC!:你是演了8年的话剧吗?

  谢君豪:不止呢,其实到现在我还在演话剧。我在香港话剧团里当了8年演员,之后又在一个商业剧团呆了两年,最后才去拍戏,但是每隔一两年我都会回香港演话剧,到现在没断过。演话剧、拍电影、拍电视我都在做。

  小资CHIC!:话剧相对来说小众一点,影视剧则容易提升知名度,你怎么看待话剧和影视剧之间的联系与区别?

  谢君豪:一个演员,如果条件允许的话,电视、电影和舞台都要去尝试。不光尝试,要积累某些经验,都要参与。只演一两部戏,你不可能知道影视剧的真正内在;同样的,只演一两部话剧,你也不可能真正懂得话剧。只有经历了,积累了经验你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如果一个演员,话剧、电影、电视三个媒介都有机会积累经验,肯定最好,但是很多客观条件不允许,所以我是很幸运的。

  小资CHIC!:我记得你在金马奖颁奖典礼上说“话剧和电影需要有更好的沟通”,你说的“更好的沟通”方式是怎样的?

  谢君豪:当然是跨界嘛,呵呵。香港话剧、电影、电视分界很清楚,毕竟是三种不同的表演方法,我觉得彼此之间应该有一个了解,行业和行业之间以及行业本身都需要了解,能够互相丰富。影视演员演话剧很高兴,在台上的感觉跟拍戏不一样,演影视剧是面对镜头,帮镜头说话,话剧直接面对观众,包括声音大小都要照顾到全场观众,跟观众还会有互动,很考验功底。很多影视演员演过一次话剧后断断续续都会再去演话剧。话剧演员也一样,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参演影视剧。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沟通。

  小资CHIC!:不少人会认为话剧相对艺术一些,而影视作品则相对商业化,你怎么看待?

  谢君豪:我不太同意这种说法,商业不商业,主要在于运作,话剧同样也可以商业化运作。对我来讲,标签是没意义的,就看它好不好。

  小资CHIC!:你认定的只是表演本身,在不同领域怎么表演是形态问题,对吗?

  谢君豪:对,因为我一直这样认为,每一部戏、每一次工作,条件都不同、都有限,我要考虑的是怎样在有限的条件下把它做到最好,把自己发挥到极致。这个很不容易,尤其是在一些恶劣条件下,要学会去除自己的负面情绪。我经常训练自己,用自己的正面情绪去感染他人,给出自己的喜悦、欢乐,只要你给出了,人家一定会有反馈,哪怕只是一点点。这对自己很有好处。

  小资CHIC!:君豪哥曾说自己是个悲观的人,是吗?

  谢君豪:我是悲观“底”、乐观“面”,就是说内心悲观,知道世界上有很多不好的东西、不好的地方,但我选择乐观的态度去面对。

  最初的时候,是最好的时光

  小资CHIC!:你的很多戏都需要情绪纠结的爆发点,你是怎么处理这些爆发点的?

  谢君豪:爆发点不难,最难的是没爆发点,要用很平的表现方式让观众感动。

  小资CHIC!:你觉得什么样的角色最难演,好人或是坏人?

  谢君豪:没有好人坏人之分,应该这样说,把好人当坏人演,把坏人当好人演,那才好看。没有绝对的好人,每个人内心或多或少都有邪恶的一面,能够把好人坏的一面表现出来,这样才丰富立体。

  小资CHIC!:有没有演过很压抑的,让你出不来的角色?

  谢君豪:出不来倒没发生过。一切都取决于演员本身,就像我刚才说的,你愿不愿意出来,你演这个人物,是你去处理这个人物、掌控这个人物,而不是人物来演你。我理解的“出不来”,应该是你很享受拍戏时感情投入的状态,偶尔回味一下,那是有的,但并不是说你完全变成了那个人。

  小资CHIC!:你会有很多负面情绪吗?

  谢君豪:每个演员都会有负面情绪,我也会有,但是不会太多,很多时候我不会让它出现。

  小资CHIC!:你的角色都是从内心挖掘出来的,有没有哪个角色不是挖掘而是体验来的?

  谢君豪:体验也是从内心发掘出来的,你并不完全了解自己的内心,把体验当作寻宝,去挖掘内心不为自己所知的东西。你体验生活的过程、收集资料的过程,也是发掘自己内心的过程,就像突然找到了一把开启内心的钥匙,把门打开了,那些东西出来就是很自然的事情。

  小资CHIC!:你在《长恨歌》里饰演的程先生很深入人心,和之前电影版《长恨歌》里梁家辉饰演的程先生相比,有什么不同?

  谢君豪: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家辉是我的好朋友,其实那时候同时推出了电视、电影的计划,是一块拍的,都是关锦鹏的作品,电影他是导演、电视他是监制。电视的改动比较多,篇幅加长了、人物更加丰富,对我演出更有利。

  小资CHIC!:香港的戏大多比较偏商业,节奏也会快一点,内地和香港演艺圈有许多不同,一开始适应吗?

  谢君豪:要有一个适应过程,我也没感觉香港影视剧比较商业,当时完全没想过这事,应该说是好与不好的分别,商业有好坏之分,艺术同样也有。因为我不是老板,我不用算钱,所以我没考虑过这些。我考虑的是这个剧本、这部戏好不好,至于怎么操作,这和我没关系。

  小资CHIC!:你现在怎么挑剧本?

  谢君豪:首先,肯定要让我动心,我都不动心,观众又怎么会动心?我不喜欢的角色没办法演。第二个,接戏有很多不同的情况,很多人缺钱的时候,为生计什么戏都接。所以,不要好高骛远地说一定要接什么戏,能接当然最好,如果不能,即便是演烂戏,但你自己不能烂,你这个角色不能烂,这是你的专业性。这不叫“无奈”,叫做“明白”,这是人的动力。

  小资CHIC!:出道至今,你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

  谢君豪:应该这么说,以前我也很乐观,但是应该是一种盲目的乐观,呵呵,那时候刚毕业嘛,有点用力过猛。现在很乐观,但是是一种明白的乐观,经过了积累。话说回来,其实二者是没分别的,尤其是当我演戏、工作感觉状态有点不太对的时候,想想当初是为什么选择这条路,回到当初的立场去对待,所有事情都会很好。最初的时候,不是最好的时光吗?

  我印象中的小资是从那块白桌布开始的

  小资CHIC!:夺得金马奖影帝后,本应更加顺风顺水,但事实上,事业一直相对平淡,会不会有落差?

  谢君豪:那个时候我真没想过以后要怎么红红火火,我想得更多的是怎样完成手头的工作。拿到这个奖,得到各方面的承认,我当然很高兴,但是我手里面还有舞台剧,还有两年合约没演完。有人建议我边演话剧边拍戏,但是我觉得不行,一个阶段只能集中精力做一件事,两件事一起做很可能两件事都做不好。

  小资CHIC!:那两年你一直在演话剧,会不会因此失去了许多机会?

  谢君豪:但我得到了两年演话剧的经验,是别人没有的,真的。这样想也是对的,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以前的事。人只有A、B两个选择,选择了A,B就没了,但你手里握着A。选择完了,就不要后悔,只要你尽力去完成,一定会有好处,一定不会是白干的。

  小资CHIC!:从香港到内地的发展,你觉得是在按照自己的规划走吗?

  谢君豪:差不多。大陆地方大,有些东西必须去积累、沉淀。每个人走的路不一样,我感觉自己正正好。我现在这个年龄,不大也不小,有一点点人生经验,也不算老头,真的挺好的。很多时候更享受这个过程和乐趣,享受演戏,享受自己处理人生的自如,正好!

  小资CHIC!:君豪哥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是专栏作家,你曾说“写作是沉淀”,我看过你的《跳进人间烟火》,这是你拍戏的过程中一些小记录吗?

  谢君豪:是,那个时候给一个报纸专栏写稿,每天都写,为了找题材,什么都写。这里面的内容挺有意思的,有一些文章广东话挺多的。

  小资CHIC!:你写过一篇关于女儿的文章,叫做《采湳》,采湳是你女儿的名字吗?

  谢君豪:对,她那时候刚刚进幼儿园,我当时想不到书应该叫什么名字,想来想去不如用她的名字好了,这本书送给她的。

  小资CHIC!:女儿是你的掌上明珠,你现在在内地拍戏,一般多长时间会回香港一次?

  谢君豪:没固定的时间,一般有时间就回,或者打电话。她现在电脑用得挺好,还会发电邮、发照片。

  小资CHIC!:君豪哥在演艺圈基本上没有绯闻,你演过很多爱情戏,你怎么看待现实生活中的爱情和婚姻?

  谢君豪:最主要的基础是互相信任、互相明白。没有信任、没有理解,说什么都没用。感情会演变,十几、二十几岁谈恋爱跟五、六十岁完全不一样,如果六十岁还跟小孩一样,偶尔为之可以,但不可能天天这样。演变也是好事,因为在成长。

  小资CHIC!:我最近看了两部你的戏,你的角色都很痴情。你觉得现实生活中,这么痴情的男人有吗?

  谢君豪:不止两部,你还别说,我的很多角色都很痴情,比如《长恨歌》、《香草美人》、《记忆之城》等等,所有谍战片里我都痴情。这些痴情男人都是我演的嘛,我是按照自己的特点在演,痴情是我其中一个特点,哈哈。

  小资CHIC!:演戏和生活会有很多的不同之处,你觉得这些不同表现在哪些方面?

  谢君豪:肯定有不同。我常常这样想,演戏已经够戏剧化了,生活还是要平常点,简单快乐。

  小资CHIC!:你在《长恨歌》里饰演的程先生算是小资的代表人物,你怎么看待上海的小资?

  谢君豪:程先生很讲究生活的态度,尽自己的能力讲究一点,比如吃糕点,氛围会比食物重要,是从物质引申出一种精神价值观。我在香港没有这种概念,尤其是小时候住在屋邨,卫生条件不大好,都是广东人,挺随意的。突然间,有个上海人搬进来,跟我们不一样。屋邨里大家都不关门,我们会透过门去偷看人家,看人家铺个白桌布,挺好看的,心想怎么吃饭还要铺桌布?家里打扫得很干净,东西不贵,摆起来倒很别致,感觉特别讲究。在我印象中,上海人很整洁,这种讲究也是小资的一种。我印象的小资就是从那块白桌布开始的。

  采访/雨萍;文字编辑/李思思;服装编辑/晓敏;摄影/张维;化妆/凯瑞 陆星辰(弘造型工作室);摄影棚/ 智同道合文化传播;后期/瞿晨;服装造型/蔡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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