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机器

　　二十多年前，她在妈妈肚子里待了225天，提前4周跑出来看世界。和大多数人一样，她6岁上学直到16年后本科毕业。接下来的上班日子是从每天7点起床开始的，她7：45出门、搭7：56的地铁、8：45到公司打卡，9：00起劳动8个、9个或更多个钟头，这就算是一个工作日。

　　5年来，她的活动区域几乎总在静安寺，工作日和节假日都是。休息的时候，她和朋友一起吃3个小时的Brunch、看90分钟的电影、做60分钟的美容，偶尔也会去运动1个时辰，或者干脆在家宅一天。

　　记不起是哪天在广场上看到这个雕塑的了，指示牌上说它是达利的作品，那融化的青铜时钟顶上的是皇冠，表达尊贵之意。可她觉得靠在树干上的柔软钟面顶端分明是好多脚趾，又仿佛是一脚踏进时间池塘后溅出的水花。倒是那个靠在角落的女子，清楚得不会有歧义，怎么看都很像自己——面对巨大时间压力下的那个抓狂的自己。

　　她戴手表也看手机，各种屏幕上的指针和数字指示着生活的节拍。11月了，公司又开始做明年的预算了，和今年的大同小异，而她的又一个1年4季12个月365天也可以像预算那样规划吗？她不知道答案。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被从日历上撕下，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箱，她甚至都不一定有时间再去翻看，便随着一个确定的按键动作将回收站清空，也不管是否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她项目表上的deadline很多，但折腾更多，精确得犹如表盘刻度般的计划表从来没被精准地执行过。大家总是默契地从这个点赶去那个点，至于这路上是怎么赶的似乎从来没人在乎，大不了再赶一次就是了。

　　看着手表，她真的常有表盘扭曲的感觉。

　　滴水的“漏壶”，燃烧的“一炷香“，造影的“日晷”，还有后来的机械钟表、石英电子表直到几乎零误差的原子钟，人类想方设法地让看不见的时间变得有形，更千方百计地让计时变得精确，似乎这样就能实现“争分夺秒”。你可能很难想象，距离分针首次出现在钟表上还不到三百年，是第一次工业革命催生了需要更精准地计算工作时间与报酬的必要性及合理性。于是，一切都随之必须更精准，于是，秒针也跟着在表盘上长了出来。

　　二百多年来，人们的制作工艺在计时器上充分施展，豪华精湛的珠宝钟表，科技先进的数字时钟，不胜枚举。信息时代的21世纪比以往更需要精确计时，现代人的生活比以往更加分秒必争。可尽管时间机器越来越多越来越准，我们依然还是抓不住时间；尽管数字世界里的线性时间可快可慢，我们却依然无法掌控时间。很多时候，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孔子“逝者如斯夫，不分昼夜”的感慨从未改变，你知道时间流逝的样子么，你知道1秒有多长么，你能看见么？

　　在今年上海国际当代艺术展上，一件来自英国名为“吞时器”的作品将时间流逝的样子生动地展现了出来。一条绿身红爪的中国龙在一个巨大的充满环形刻度的金色圆形表盘顶上爬行。钟面由24K镀金的不锈钢制成，并采用液体金属从时钟中心向外渐渐抛光匀开的工艺，暗含了宇宙由小体积物质爆炸到膨胀的宇宙起源学说，这也正是物理意义上时间的起点。而扮演时间吞噬者角色的中国龙，则青铜鳞片披身，由高超的珐琅彩工艺为其增色。创作者泰勒博士和8位剑桥大学专业设计师组成的团队，在英国马恩岛用18个月才完成了全部的设计与制作施工。

　　这件价值约3000万元（人民币）作品的火候恐怕也只有这位发明了温控电热水壶的泰勒博士本人最能掌握。表盘上没有任何指针，但见持续发亮的LED灯在一系列固定或旋转的狭缝中不断闪现，从里向外的三环LED灯恰好对应着“时、分、秒”。跑得最快的是外圈的“秒”，红色LED灯飞快地跑完一圈后在某个刻度上略停，便又开始飞快地再跑一圈。当它跑完3540圈后，当“分”到达了59分的对应位置时，三环LED灯便沿着刻度集体飞奔，好似时间在表盘上赛跑。伴随着隆隆钟声，顶上的祥龙开始吞吐口中的白珠，将时间一秒一秒地吃掉。泰勒博士表示，他希望人们可以直观地看到每一分每一秒是如何被吞噬的，并以此提醒每个看到“吞时器”的人，时间一瞬即逝，人从诞生起便一分一秒地不停接近死亡。

　　时而缓慢甚至停滞、时而紧迫甚至飞逝，既美好又可怕的时间，是我们最大的成本，也是最大的资本和财富，我们每天都有86400秒进账，通常情况下，人一生可以有这样的三万多笔进账。然而，我们往往总在从这一个片刻匆忙赶去下个片刻的路上，并以为那就是未来。但未来其实从来没有来，到来的只是当下的这个片刻，也就是被我们错过无数次的这个片刻。

　　人们联网后的生活是与各种移动终端同步的，next的诱惑刺激总让人误把无法实际体验的未来当作经验，可事实上，时间才是“未来”的本质，它是生命的一种刻度，是伴随我们始终的路标，过去和未来似乎都是它存在的一部分，而时间机器上真实指向的永远只是现在。所以，人类实现时间旅行之前，请不要让自己陷进时间漩涡，请认真过好每一个这个片刻。

　　在看完这篇文章的460秒里，希望你多少能有收获。

　　“未来的是妄想，过去的是杂念。要保护此时此刻的爱心，谨守自己当下的本分。”——《静思语》

　　文/凯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