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紫禁城 百姓潮汕居

  • 来源:环球人文地理
  • 关键字:潮汕,梅祖家祠,建筑
  • 发布时间:2013-02-16 11:05

  镜头背后的故事:拍摄潮汕建筑20年

  所谓“斗工”,就是在房屋建造时,主人同时聘请两班工匠,事先向他们讲好所做的内容、形式、工艺等要求。然后,这些工匠以中线为界,分成“龙畔”、“虎畔”两个阵容。制作过程中,双方互不窥视,各呈其技。等到完工后,主人再对双方的手艺进行品评,优胜者可得到“标尾”(额外赏金)。据说,有时主人所赏的“标尾”金额甚至比工价还高。

  梅祖祠堂梁上的花篮均由青石雕刻而成,每个高约30厘米、直径20厘米。据说,要雕刻完成这样的一个花篮,至少需要一年时间,雕刻中会用到大小铁椎共30多支--其中,最小的只有铅笔芯大,主要用于雕刻师进行花篮内面的雕刻。其难度之大,不言而喻。

  关于潮汕的建筑,当地民谚有这样的说法:“皇帝紫禁城,百姓潮汕居。”由此可见当地建筑之精妙。也许是由于从事的职业刚好与建筑有关,所以当我拿起相机,兴趣很自然地落到了潮汕这些老建筑上。

  最初,我的兴趣是市区的老建筑,觉得它们比较“入镜”。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到潮安县的乡下拜访亲戚,发现自己从小看惯的那些极富潮汕特色的老建筑正在渐渐消失,甚至还有一些村民为了蝇头小利竟然将自家老屋的潮州木雕、石雕拆下来售卖……当时我就深刻地感到:如果再不拍下点什么,也许以后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带上相机,骑着摩托车在汕头、潮州、揭阳三地的乡村四处穿梭游走,开始了我的潮汕乡土民居追寻之路……

  民间艺人的擂台赛:斗工

  每次在外出拍摄之前,我都会先从书籍和史料记载中去了解拍摄对象的有关信息,并且不断地寻访华侨聚居地,以便向当地乡民了解最具有代表性的乡土建筑背景。

  随着拍摄的深入,我放弃了走马观花式的方式,转而尝试从不同位置、不同角度、不同季节、不同光线条件下拍摄同一所老房子。有时候,为了拍出理想的照片,同一座老宅,我甚至会反复去上十几次。而为了拍摄潮汕民居装饰的重点--厅堂梁架上那些刻着花鸟虫鱼、飞禽走兽和历史人物故事的精美木雕、漆画,我常常要呆在同一个位置,一拍就是一整天。

  那些构思巧妙、雕镂精细的木雕、石雕深深吸引了我。为此,我曾专门寻访过诸如石雕名匠庄仕南、木雕大师秦宪生等一大批民间工匠艺人。他们告诉我说:潮汕民居之所以能将“精致”一词发挥得淋漓尽致,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一种历史悠久的“竞争机制”,那就是:斗工。

  所谓“斗工”,就是在房屋建造的时候,主人同时聘请两班工匠:以中线为界,按左右分为“龙畔”和“虎畔”,事先还要讲好要求,比如所做的内容、形式、工艺等。两班工匠互不窥视,各呈其技;等到完工之后,再进行品评。优胜者可以得到“标尾”(额外赏金),有时候,主人赏下来的“标尾”金额甚至比工价还要高。

  因此,不少艺人为了一争高低,开始不遗余力地提高自己的技艺水平。时间一长,自然就形成了一种斗技斗艺的传统。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种有趣的现象:在一座民居之内,竟然包含着明明内容、形式都是一致的,但风格意趣、建筑手法却泾渭分明、甚至大相径庭的情况。

  事实上,用这种方法营建的民居在潮汕地区非常普遍,尤其是清朝光绪至民国年间的民居,从小到大全都如此。在这种风气下,有的人家甚至连一个大神龛的两扇龛门都会聘请两位工匠做,从而也就产生了不少精妙绝伦的作品。

  梅祖家祠的不解之缘

  除了民间的老手工艺人,在这些年的拍摄中,我还得到了许多当地居民的帮助。无论是问路,还是进房参观、拍摄,村民们大都非常热情,也很乐于向我介绍房子变迁沿革过程中的掌故。这些人中,最使我感怀的是谷饶镇梅祖家祠的主人陈正夫妇。每当他们得知我要去祠堂拍摄,就会专程从棉城赶到谷饶来帮助我。

  还记得,我第一次去梅祖家祠大约是在1996年。当时我听说潮阳谷饶镇深洋村有一座“花篮祠”(梅祖家祠),就从汕头骑着摩托车沿潮阳、谷饶一路找去。当我到达时,远远地,一座大气恢弘的潮式建筑就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我赶紧停下车,向迎面走来的一位老伯问路。

  没想到,这位老伯正好就是“花篮祠”的主人。听我自报家门之后,老人自告奋勇地当起了向导,并领着我将祠堂里里外外参观了个遍。当时我还有点犯难,因为年深日久,祠堂的梁架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很难看清楚面目,老人却慷慨地说:“如果你真的要来拍照片,我可以叫人来清洗,洗好后你再来。”

  几天后,老人打来电话,说已经叫人找来了一部水泵,将祠堂上下清洗干净,请我过去拍摄……也正是在这次拍摄过程中,老人向我介绍了梅祖家祠背后的故事。原来,这座祠堂是老人的祖父,民国年间广东都督、粤军总司令陈炯明的结义兄弟陈梅生所建。

  据说,陈梅生早年在汕头经商,稍后,生意做得越来越大,走南闯北,发了大财。后来,又跟随孙中山参加“同盟会”,与陈炯明、马育航三人结为拜把兄弟,并由陈炯明掌管政治、军事;马育航组织宣传鼓动;陈梅生负责军需后勤,一起出来打天下。

  后来,因为陈炯明与孙中山政见不合,马育航又在上海遭暗杀,陈梅生便于1921年退隐故土,在家乡购地5000多平方米,筹建一座大型建筑--前面为大灰埕、照壁、花园,后面正中为祠堂,左右共有四座“四点金”,四座“下山虎”。整个修建过程历时10余年,耗资数十万银元。

  梅祖家祠作为整座建筑的核心部分,布局严谨、大气方正,极具代表性。这座面阔21.94米,进深28.8米,建筑面积632平方米的祠堂,主要分为前、后两进。两进中间是大天井,天井两侧则是南北厅……共配置着4个厅堂、8个房间、1座拜亭、3个天井。

  有意思的是,这座外形古朴的祠堂,里面却暗藏着所有潮汕传统民居的精华。整个前进建筑,除两面山墙外,全部由花岗岩石结构件砌筑安装而成。也就是说,所有的花岗岩石构件均模仿木构件的形式,用榫卯联接而成。

  更令人叹为观止的是,祠堂还有用于装饰的6个倒挂石雕花篮。这些青石雕成的花篮,每个高约30厘米、直径20厘米。据说,当年为雕刻一个花篮就要耗时一年多。雕刻中,不仅会用到大小铁椎30多支(最小的只有铅笔芯大),而且还需要伸进“篾缝”到内面雕刻,其难度之大,不言而喻。

  即便在今天,这些残存下来的石雕花篮,其篾条纹路、花卉形态、人物神态依然清晰可见。老人告诉我,早在1952年和1959年,北京故宫博物院和有关部门就已将相关物品作为国宝收藏:包括前厅的一个倒挂石雕花篮、门楼的一块双面镂空石雕、以及拜亭梁架上的一个倒挂木雕花篮。

  十几年来,我在梅祖家祠所感受到的美还远不止于此。在这里,更多的是光线的明与暗、色彩的浅与深、门户的开与闭、藏与露……共同构成了一种深远的意境。尤其是雨天,人坐在廊下或厅内,看檐头瓦口滴水如注,似珠帘张挂,此时此景,使我不由感叹言语笔墨的多余和苍白。

  潮汕民居中“好炫耀、讲风水”心态

  就这样,从合院住宅、土楼,到祠堂、园林;从许驸马府、德安里,到从熙公祠、梅祖公祠;从村落布局、风格及其地域分布,到这些民居和祠堂的形制、功能、类型及其民俗、文化内涵,以及营造中的风水讲究和寓意……随着拍摄的越来越深入,我对潮汕乡土民居的知识也一点点地积累起来。

  正如清代《潮州府志》中记载的那样:“家有千金,必构书斋,雕梁画栋,缀以池台竹树。”潮汕乡村现存的老建筑多建于清代中期以后,由于当时海外贸易的合法化,使不少凯旋而归的潮汕人,带回了大量白银。他们用这些银子买田置地,修屋建祠。

  随着衣锦还乡的人越来越多,村人之间渐渐形成了一种相互攀比的风气,这种风气一般都体现在建筑上,就是格外重视门楼和山墙的装饰。比如在门楼装饰上除了花岗岩石门框、厚厚的漆门扇之外,门楼肚的装饰也十分繁复:或者用石雕、或者用泥塑、或者用彩绘……而山水花卉、真行篆隶遍布,极尽繁复。

  至于山墙的修建,则往往有金、木、水、火、土5种形式(俗称“五星”)--也就是说,修建时,不仅要依着房子的位置、朝向,而且还需要根据主人的生辰八字,将山墙做成不同的星式……从这里便不难看出,潮汕人“好脸面、喜炫耀”的心态和极为讲究风水的传统观念。

  事实的确如此。这些年来,我所看到的潮汕老民居或者老祠堂,无一例外都大量采用了做工细腻的石雕、木雕、描金漆画、灰塑、嵌瓷等工艺。并且,在潮汕乡村的村口、路旁、溪边、池旁,常常都能看到树冠阔大、枝叶浓密的榕树。人们通过榕树(俗称“成树”)与“成就”,以及“竹”与“足”的谐音,寄寓着自己对幸福生活的美好祈愿。

  时光流逝,潮汕乡土建筑的辉煌已经成为了历史。如今,我们只能在镜头里去琢磨那些古老的门、窗、梁、柱、檐上的一个个细节,去追溯关于那些古老时代背后的动人故事。

  在这一座座渐渐老去的建筑内,我看到了潮汕人的过去。

  文 图 蔡海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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