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皓峰 艺术家的直觉

  • 来源:时尚北京
  • 关键字:徐皓峰,一代宗师
  • 发布时间:2013-05-15 08:46

  《一代宗师》编剧徐皓峰 讲述艺术家的直觉

  近两年,《逝去的武林》、《道士下山》、《国术馆》、《大日坛城》,乃至今年新书《武士会》相继出版的同时,他的导演作品《倭寇的踪迹》入选威尼斯电影节“地平线单元”,《箭士柳白猿》获得金马奖多项提名,艺术家的直觉与10多年的历练体会让徐皓峰在导演的过程中获得了一个奇特的分寸感。

  他只是沧海一栗,隐在人群当中,生活是默默的,淡淡的。他也是电影学院导演系老师,一个在学生当中表达热情、感染热情的教书匠。其实,徐皓峰更是导演、作家,是武术专业领域的“高人”。虽然在拍摄现场可以指挥一两百人,可以在文化艺术领域达到很高的水平,要是自己独立去银行买电,他却会不知所措,甚至惊慌失措。

  对这一鲜明对比,除了因为徐皓峰骨子里有北京人乐天知名,不轻易冒犯他人的心态外,他的另一个解释是,人的精力其实是很有限的,一个人度过了青春期,其实是这个人承认了生活的不完美,然后冷酷地决定自己精力的分配。

  可以说,徐皓峰的青春期的确过得比较漫长,从高中、大学、工作、辞职,到30而立,以及33岁出第一本口述历史小说《逝去的武林》,他始终是以一种青春期似的冲撞与热情,去引导自己未来的方向。系列武林小说,让他在文化界与武术界小有名气,著名导演王家卫与他合作编剧的《一代宗师》上映后,更是彻底把他推到了媒体与公众面前。

  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他说他心里最准确的事业方向其实是导演。回看他的艺术之旅,最初的画画,放弃导演工作后进行文学创作,都很好地支撑了他在导演上的非凡与卓越。

  他所研究的武林是真正的武林,武术口诀、武术练习方法、师徒关系、门派关系等处处渗透着中国文化传统,他在其中看到了中国文化的绝妙之处,“中国文化之所以高明,其实那是一个限制竞争的文化。”对照如今的商业社会,他选择以做导演为生命追求,而不以商业导演的职业存在,他自己给自己设置了保护机制。

  青春小记

  在最初创作起始的无数回忆当中,令徐皓峰印象最深刻的是这三个片段:

  片段一

  7个学习油画的70后学生,在一间教室里,各自阐述自己对艺术的想法,徐皓峰在做文字记录,他需要将同学们概括性的话总结成艺术家思维方式的文字。以徐皓峰为首的这7位“不屈从于”当时学校整体美术教学系统,更倾向于学习现代派美术,为此,学校要开除这7位。等把他们思想录的文字拿给学校一看,“哇,你们是认真思索的人,你们是有历史思索的人”。徐皓峰在讲述这段内容时,难掩对当时稚气的感叹,不过这倒成为他做口述历史的牛刀小试。

  片段二

  画面还是在教室里。徐皓峰正在投入极大的热情写文字,从下午一直写到深夜。他从一个在美院附中曾经差点被开除的学生,考上了电影学院导演系,对于毕业时要求写的自我评定,徐皓峰视其为生命的纪念。一位同学正好回教室取东西,第一眼被徐皓峰漂亮的字所吸引,看完整篇文章,“哇,你写的字很漂亮,文章有诗篇一样的震撼感。”

  那个片段至今仍深深存在于徐皓峰的记忆当中。在创作者的成长过程中,文字的快感经常是作家在极度洋洋自得的状态之下创作出来的,这是徐皓峰多年的体会,起初的鼓励的确发挥了作用。

  片段三

  在上海衡山路的一个酒吧。徐皓峰衣着朴素,手握一支经常会把手染脏的劣等钢笔,桌上一叠劣等稿纸,旁边一个墨水瓶,他正试图写作他的第一个小说。

  徐皓峰大学毕业那一年,即1997年,电影界的发展状况不景气,他有强烈的何去何从的惶恐感。这一年,他开始学下围棋。毕业后,他和很多同学被分配到上海电影制片厂,大家都管“上影”叫电影学院5年级,在熟悉的朋友圈子里,徐皓峰继续下着围棋,尽管是一手“臭棋”,但是棋子可以把生活里的各种担心与恐惧消耗掉。当徐皓峰意识到下棋消耗掉自己的才华与志气时,写作成为他的不二选择。

  沉浸在写作中的徐皓峰靠着那支笔完成思辨,神乎其神地获得了自我提高,而“自我提高”对于年轻时的徐皓峰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生命快感。这时,徐皓峰顺利实现了自己继画画、导演后的又一选择。

  感性崇拜者

  《逝去的武林》2006年出版后得到广泛好评,他自己也在北京电影学院当起了导演系老师,成功就在面前,谁都认为这应该是徐皓峰最应该高兴的时刻,可他却因为老师李仲轩已于2004年离世未能共同分享新书的喜悦而失落、伤感。

  徐皓峰闲赋家中时,时常找他的二姥爷,形意拳大师唐维禄、尚云祥、薛颠的弟子李仲轩,请教道学文化与武林历史。从人生的外观来看,那个时期肯定是徐皓峰人生的低谷,跟事业不发生关系,很多时候都受窘于钱与社会关系的匮乏,但那时的他却有很多快乐。

  “那时的快乐更多的是认知知识的快乐。你得到了一个知识,这个知识是可以改变人的生命的,改变你的生活方式的。”徐皓峰说。

  一日,在门头沟的某条街道上,一个1米8的年轻帅小伙手舞足蹈地快走,行人都会朝他看一眼,那姿态与上班族有着鲜明的对比,人们观望着的是年轻、朝气、无所畏惧,一种成熟的无比快乐的状态。那是徐皓峰与老师聊了很长时间,刚刚走出老师家门后的身影。徐皓峰回忆时说“可能是他给你讲的一个拳理,你的神经领悟到了,还不只是说头脑领悟到了”。这完全是他的感性释放,这样的“某日”时常发生。

  另一日,凉爽的夏风吹过,徐皓峰穿着拖鞋,他已经连续走了3、4个小时,在操场、穿过公园、在街道……新的知识激起内心的兴奋,内心的丰沛又让他不愿意停下来,接着不断有新的灵感产生,然后将灵感持续、放大……

  只有高度的投入才能有这些非凡体验。也只有拥有发达感性的人才能有这种方式的体验。

  徐皓峰是感性崇拜者。尽管他至今也无法体会到为什么在他的小学时代,发型呆板、穿着保守的改革开放初期,高几年级的女生们会很快捕捉到流行,突然自发融入“街上流行黄裤衩”的集体性行为当中,但他对那样的敏感持认同态度。他认为感性比理性更强大、更敏锐,并可能更具智慧。

  徐皓峰用“颠沛流离”形容自己过去的感情经历,真正投入到个人失控的爱情当中,这样的体会无疑在徐皓峰强大的男性视角主体世界里,占据了很大的分量。“所有爱情的本质,就是人的主观意识不能把握的失控状态,可能只有一个女人触动你灵魂的深处,你有一个真心付出,但是事态的变化又让你看到了巨大的失控的景象。”

  “30岁左右时,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去体会,你还需要经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会带动很多事件,会激发周围人的很多反馈,对于创作者而言,这个经历对你将来提出概括力的东西是特别宝贵的。”徐皓峰说。

  每个人的成才,老天会赐给他一个成功点,爱情的失败与亲人的离去,或者是在成功的时候感受到巨大的失落,从20多岁到30多岁的感情体会都给予他很大的成长机会。

  我的职业是老师 导演不是我的职业

  在上影厂做了2年专题片导演后,徐皓峰选择辞职,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缺乏在恶劣的环境下混事的能力,如果我从最底层一点一点混成一个导演,花10年的时间培养人脉,我觉得我做不来。”酒吧里创作的第一个小说发表以后,徐皓峰开始疯狂地阅读,未工作的那8年,他一直没闲着,看书、学习、写作、谈恋爱……

  没有选择很快适应社会,适应电影的商业运作,却让徐皓峰以没有削弱自己的感性,让感性自然发展的方式存在着。

  近两年,《逝去的武林》、《道士下山》、《国术馆》、《大日坛城》,乃至今年新书《武士会》相继出版的同时,他的导演作品《倭寇的踪迹》入选威尼斯电影节“地平线单元”,《箭士柳白猿》获得金马奖多项提名,艺术家的直觉与10多年的历练体会让徐皓峰在导演的过程中获得了一个奇特的分寸感。

  王家卫导演在看过《道士下山》,拜访过很多当代武林人士之后,力邀徐皓峰加盟电影的编剧工作。《一代宗师》在北京的宣传目的需要让观众在统一的知识背景下去观看影片,徐皓峰频繁出现在媒体上,完美展现了他在艺术、文学、导演、武学等领域的丰富和深入。

  “当您看了很多文学作品与电影之后,在创作上会模式化,而更少创新吗?”

  “这个的要点是艺术对你来说是什么?如果你认为艺术是一个真诚的表达,那前人的经验就不会成为一个阻碍,如果艺术对于你来说是一个谋生之道,是你的一个手艺,那它一定会成为一个阻碍。天底下凭着手艺生存的文学家和电影人是非常多的。”

  在西欧的艺术史中,许多传统艺术家都会被贵族或者教皇家族保护起来,然后为艺术而去做艺术。在中国的文化艺术史中,很多顶级画家或者诗人,为了避免市场竞争,绝对不做职业的画家和职业的诗人,这样就保证了创作的单纯性,作品可以以天地为标准。徐皓峰对过去文化历史的阐述,隐射了他自己选择以老师为职业,而不是导演,是为了更好地当导演。

  文:本刊记者 陈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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