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主人如何“保护家园”

  • 来源:小康
  • 关键字:乡村,生态
  • 发布时间:2013-05-15 16:44

  乡村之外的人时常把保护乡村、发展乡村挂在嘴边,但他们可曾想过,本最该保护的是乡村当地人的主观意愿,只有他们才是乡村的主人。他们究竟如何看待自己,究竟需要怎样的家园?

  在当下的发展大潮中,我们怎么样才能听到来自乡村的主人对于发展、环境和未来的想法?我们怎么样去真正理解他们的价值观念?

  一个从事中国西部自然环境保护的环保机构--山水自然保护中心提出了以上的问题。并于2007年启动了名为“乡村之眼”的影像记录项目,试图通过乡村当地人的眼睛观察乡村,从而站在村民的角度为乡村发展探路。

  山水自然保护中心项目主任耿栋说,多年以前他就注意到,在一些村庄里,不时能看到村民们在拿着摄像机拍东西,他们最为关注的是自己的环境和文化。这引起了山水自然保护中心的关注,他们想要为村民们做一个培训,帮助他们把拍摄的片子剪辑出来,让村外的人看看村里的人是如何关心自己的环境和文化;同时让村里的人在看过纪录片后反思,他们到底需要一个怎样的家园。

  自2007年启动至今,“乡村之眼”影像纪录项目一共办了6期培训班,推出了60多部纪录片。他们在云南、西藏、青海、四川等省区的农、牧民中前后挑选了60多名学员进行影像拍摄和剪辑的培训,并为他们提供拍摄工具,支持当地人拍摄自己的纪录片作品来表达他们对家乡自然生态恶化的忧虑,以及对传统文化逐渐消亡的喟叹。

  其中,作为全球生物多样性热点地区的青藏地区,那里的居民成为了乡村之眼最主要帮助的群体。

  藏民说:没有牛粪的日子

  也是我们自我遗失的日子

  在您看来,牛粪意味着什么?

  脏?臭?粪便污染?

  藏族青年兰则告诉你:

  “气温在零下40℃的高原上,牛粪是牧民家的温暖,牛粪是没有污染的燃料,是供神煨桑的原料,是驱暗的灯盏;牛粪可以用来建筑家园和围墙,是草原上的天然肥料、是治病的药物、是除垢的洗涤物,小孩子可以用牛粪做玩具,艺术家可以用牛粪制作佛像;从牛粪可以看出草原的好坏,从牛粪可以判断牦牛的病情。总之,牛粪是我们高原人所不可缺少的……”

  在2011年乡村之眼开展的第四次培训成果展中,一个名字叫兰则的31岁藏族青年用镜头语言给大家讲了一个关于牛粪的故事,这是他所拍摄的第一部纪录片,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第一次接触纪录片的兰则对镜头的运用和对细节的处理堪称专业。

  “乡村之眼”项目主创吕宾记得,2010年,在这期以“年保玉则乡村之眼--记录家乡的环境与文化”为主题的培训班开办之初,大家开始讨论拍摄选题,讨论什么东西最能代表牧民的文化。兰则最早提出想拍摄草原上的黑帐篷,但大部分成员都认为那个选题太宏大,作为纪录片的起步者,拍摄太宏大的主题很多东西不好拿捏,于是《牛粪》便应运而生。

  兰则生活在青海省古洛州久治县的一个村庄,是当地的一个牧民、同时也是年保玉则生态保护协会的会员。他给吕宾留下的第一印象是不怎么爱说话,吕宾起初认为他的经历只是跟放牧有关,但他到后来才知道兰则从小被送到寺院里出家学习,毕业以后才还俗回家当牧民。

  当一个人在一个地方生活久了,在聊起当地的文化时,往往会对习以为常的生活场景视而不见。但是兰则不一样,在问他为什么拍摄牛粪时,他认为这是最能够代表牧民文化的,吕宾认为,兰则对生活细节的关注得益于长期的寺院生活对他的影响。寺院里学习到的那些宗教经典是建构他的知识体系的基础,而对于什么是牧民的文化,他有着自己的理解,他将自己想要说的话融入到所拍的纪录片里,表达藏民对牛粪的感情,也表达了对藏族乡村传统丢失的焦虑,就如同《牛粪》的简介中所说:

  “我们离没有牛粪的生活越来越近,没有牛粪的日子也是我们自我遗失的日子,是给我们生活带来灾难的日子,也是我们与大自然为敌的日子。到那时,我们的慈悲心与因果观,善良的品性都将离我们远去……”

  在指导兰则进行拍摄的时候,吕宾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教授摄像知识的老师,他发现自己的视野也在拍摄的过程中被拓展了,“外来者拍摄更多在意的是工艺的细节,而兰则拍摄的是一种生活,整个片子透出一种温馨的气氛。”

  《牛粪》对影像专业人士的震撼同样是巨大的,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研究员单万里在看完《牛粪》后说:作为在乡村长大的孩子,我至今保留着“乡村之眼”。观看纪录片《牛粪》之后,我最大的感受是:“道在屎尿中:不见道,屎尿是屎尿;若见道,屎尿即是道。”

  藏民说:普氏原羚是我的兄弟

  7月是青海一年之中最美丽的时节,在南方的油菜早已扬花结籽收获入仓,甚至变成清亮的油液的时候,青海的油菜花却正开得喧嚣。浓艳的黄花,紧围着青海湖大半圈湖岸,足有百万亩,在高原深蓝的天空下,繁花金黄一片,镶嵌在湛蓝的青海湖岸上,无际无边。

  而居住在青海湖边的牧民南加和他最小的儿子桑杰,就是在4年前青海最美的季节邂逅小普氏原羚“果周”的。

  除了放牧之外,南加多年以来还热衷于救助大草原上的野生动物,迄今为止,他已经救助了十五个野生动物,其中有藏羚羊、普氏原羚、岩羊等等。他清楚地记得,在2009年夏天,自己在海南州办事的时候接到同村一个牧民的电话,对方告诉他,在草原上发现一只刚刚出生的雄性小普氏原羚,它的母亲生下它不久就被狼吃了,小普氏原羚也生了病,快要死了。

  得知消息后,南加立即驱车往家里赶,看到小普氏原羚的时候,它已经奄奄一息,不再适合野外生存,于是南加立即把它带回家。

  回到家,南加的小儿子,5岁的桑杰看到小普氏原羚,高兴坏了,南加告诉桑杰,从现在起你要做它的哥哥,好好照顾它。于是,小家伙开始像模像样地用可乐瓶给普氏原羚喂药,并给它取名叫“果周”。

  南加开始用镜头记录“兄弟俩”的生活。

  南加家里养着很多动物,这让果周不再孤单,一只刚刚生产完的母羊成了果周的奶妈,小猫小狗则扮演着果周伙伴的角色。当然,和果周最为亲密的还是桑杰,这个五岁的男孩长着一副典型的藏族男孩模样:乱而干枯的头发,黝黑的脸,腮边泛着两团红晕,衣服有点邋遢--想必时常在草原上嬉闹打滚。作为哥哥的桑杰真的是有模有样:视频里有近三分之一的镜头都在对准吃着食物的兄弟俩。每一次,桑杰都要先把食物送到果周嘴里,自己再吃,如果只剩一个糌粑,那就和果周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如果只有一根阿尔卑斯棒棒糖,那毫无疑问是属于果周的--看到桑杰粗鲁地用牙齿撕开棒棒糖的糖纸,笑嘻嘻地把糖塞到果周嘴里,听到果周把糖嚼得嘎嘣脆,还聪明地吐出塑料棒,相信任何一个看到纪录片的人都会为这样美好的画面动容。

  据南加说,有一次南加一家去寺庙里朝拜,打算在那里住一个晚上再回家,桑杰由于想念果周竟在寺庙里哭得吃不下饭,次日一家人到家之后,才发现果周也一天没有吃东西。

  在南加一家的精心照料下,果周就这样一天一天长大了,它的一对角慢慢地长了出来,长度渐渐超过了桑杰大腿的直径--他们“兄弟俩”总是在玩双角夹大腿的游戏。等到果周一岁的时候,已经能够轻易地将桑杰顶得摔倒了,不过他们依然是好哥们儿。但果周对别的人就不是这样了,野性渐现的果周,在每次家里来陌生人的时候,都会表现出攻击的姿态,这让南加一家颇为尴尬,南加还是思考,到底应该让果周回归自然,还是将它留在兄长一般的小桑杰身边?

  南加说,拍摄小普氏原羚是基于对过去生活的追忆,他记得自己小时候,身边的普氏原羚特别多,到了大饥荒年代,人们没有东西可以吃,就开始大量捕杀野生动物维持生计,到现在,全国普氏原羚的数量仅仅剩下1000多只。吕宾告诉记者,草原上的牧民大多是藏传佛教的信徒,他们的本性是不愿意杀生的,但是生活的现实逼迫他们不得不这样做。

  在2010年接触到乡村之眼后,经过两个小时的拍摄技术的培训,南加开始记录儿子与小普氏原羚果周的生活点滴。用一年中拍摄的9盘磁带剪辑成53分钟的纪录片。他凭借生动鲜活的视频内容,获得了当期培训班纪录片一等奖。

  对帮助南加拍摄的吕宾来说,帮助的过程同时也是一次透过村民的“乡村之眼”丰富自身的过程。“每次看着片子从软件里开始输出的时候,脸上是一种难以掩饰的喜悦,有时甚至感觉自己有种不劳而获的窃喜,因为你获得的不仅仅是一个个作品,更是过程当中一个个鲜活的故事和生命的缘分。”

  乡村消失得太快,让乡村人没有一点准备。村外的人时常把保护乡村、发展乡村挂到嘴边,但他们可曾想过,其实我们最应该保护的是作为乡村当地人的主观意愿,因为只有他们才是乡村的主人。

  文|《小康》记者 谭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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