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父三进三出养老院，“狼来了”悲剧谁之过？

　　七旬父亲半年换掉9个保姆，一双儿女在无奈之下将父亲送进养老院。谁知，父亲却三进三出养老院，为见儿女还常常编谎话。一双儿女被折腾得不堪重负，当父亲真的病危时，他们以为父亲又在撒谎，以致没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一出“狼来了”的悲剧上演了……

　　古怪父亲难伺候，

　　子女无奈将其送进养老院

　　2011年11月底的一天，江梅下班回到家已经快7点了。她刚端起饭吃了两口，就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你赶紧过来一趟，保姆要害死我！”

　　到了父亲家，江梅看到父亲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江梅问父亲：“怎么回事啊？”父亲气哼哼地说：“明知我有高血压，还把菜做得这么咸。她这不是要害死我吗？”

　　这时，保姆小张从房间里走出来，委屈地对江梅说：“大姐，你们家老爷子实在太难伺候了，我不干了。”说完，小张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让江梅结了工钱就走了。

　　小张走后，江梅劝父亲：“爸，这是半年来您换的第9个保姆了，您能不能别太挑剔了？”江梅重新给父亲炒了两个菜，收拾完后才回自己家。外面天寒地冻，一回到家她就开始发烧。第二天上班时，江梅仍觉得浑身没劲。一想起父亲的事，她就觉得心烦。

　　江梅出生于1967年，父亲江新海、母亲王月英都是北京一家机床厂的退休工人，她还有一个弟弟江锋。江梅高中毕业后在一家大型超市工作，1992年，她与在公交公司工作的庄潮结为夫妇，次年生下女儿庄媛媛。江锋大专毕业后进入一家食品企业工作，1995年与做护士的杨艳结婚，第二年生下女儿江晓君。

　　江梅姐弟俩的生活平静而幸福，江新海与妻子也享受着退休后的悠闲生活。2011年3月，江梅的母亲外出买菜时被一辆轿车当场撞死。江梅姐弟都很想把父亲接回自己家一起生活，可是，他们的居住条件都不太好。姐弟俩也曾想过轮流照顾父亲，可他们的工作常常要加班，而且还要照顾孩子，长住父亲家也不现实。商量后，他们决定给父亲雇个保姆，保姆费姐弟俩各出一半。

　　2011年6月初，江梅从家政公司请了一个叫李秀的保姆，每月2200元。没想到，不到半个月，父亲就打电话给江梅，说把保姆辞了。江梅赶紧请假去了父亲家，问父亲为什么辞掉保姆。父亲说：“她说话大嗓门，有口音，我听不懂。而且，她干活太粗，我受不了。”

　　几天后，江锋通过朋友介绍给父亲请了一个叫孟珍的保姆。父亲对孟珍似乎还算满意，但两个月后，父亲发现老伴过去戴的一条金项链不见了，非说是孟珍偷的，孟珍一气之下辞职了。后来，江梅在另一个抽屉的盒子里发现了那条项链。江梅姐弟很无奈，可也不好说父亲什么。

　　接着，江梅姐弟俩又给父亲找了好几个保姆，可父亲太挑剔，不是嫌这个不爱干净，就是嫌那个做菜不好吃。刚刚辞职的小张，已经是第9个保姆了。

　　江梅姐弟俩很头疼。自从母亲去世，父亲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爱发火、摔东西，有时特别不讲理，还总是有事没事地折腾姐弟俩。

　　那天下班后，江梅去找弟弟，和他商量办法。江锋说：“不管找什么样的保姆，我看咱爸都未必满意。干脆，咱们送爸去养老院吧。在养老院有专人照顾，还可以和年龄相仿的人聊天、下棋。这样，既解决了咱爸吃饭等生活问题，也省得他寂寞。”江梅说：“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江梅姐弟俩跑了几家养老院，经实地考察最终定下了位于北郊的一家。他们费了半天劲，终于说服了父亲。2012年春节后，他们将父亲送到了养老院。

　　三进三出养老院，

　　子女疲惫不堪好无奈

　　没想到，平静的日子没过两个月，父亲突然给江梅打电话，让她马上把自己接走。江梅赶到养老院时，父亲正生气地坐在床上，指着床单说：“你看，说好一个星期换一次床单的，这都快两个星期了！让人怎么睡啊？”

　　江梅知道父亲是爱干净的人，她赶紧去问工作人员。工作人员解释说：“洗衣机坏了，维修人员来修了两次都没修好，我们正准备买一台新的。所以，床单就没及时洗。我们已经对你父亲解释过了，可他非说我们是故意的，还让我们赔偿损失。”

　　在父亲的坚持下，江梅将父亲接回了家。可谁来照顾他呢？江梅和弟弟商量后，觉得这家养老院各方面都不错，还是希望父亲能回去。于是，他们去找养老院的领导商谈，希望对方能向江新海道个歉，给他一个台阶，把他请回去。领导买了水果亲自上门向江新海道歉，他这才回了养老院。

　　2012年7月29日下午，正在上班的江锋接到父亲的电话。江新海说：“你赶紧把我接走，养老院我一天也不想住了。”江锋问：“又出什么事了？”江新海生气地说：“你来不来？你要不来，我自己走！”

　　江锋向领导请了假，匆匆赶到养老院。原来，江新海因为下棋悔棋，和王老伯吵了起来。围观的人都向着王老伯，指责江新海没有棋德。后来，没有人再跟他下棋，有的人还躲着他，这让他觉得很不自在。所以，他不想在养老院待了。

　　无奈之下，江锋只得将父亲接回了家。那段时间，江梅姐弟俩轮流去父亲家照顾他。从家到单位再到父亲家，他们要跑大半个北京城，每天累得筋疲力尽。江锋对姐姐说：“再这么下去，咱们非垮了不可。到时，父亲更没人照顾了。不行，还是得给父亲找一家养老院。”

　　两人又跑了几家养老院，最后选择了一家条件更好但费用比较高的养老院。这家养老院每套房间住两个人，有厨房、卫生间，配有彩电、冰箱，每天有多种营养餐可选择，还有专门的医护人员做足疗、针灸、按摩等，每个月费用4500元。

　　江梅姐弟俩带着父亲去养老院考察，父亲显然挺满意。江梅对父亲说：“爸，有一件事得和您商量。这里的费用太高了，我和江锋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您看，您住在养老院，家里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把它出租了。行吗？”父亲想了想说：“好吧。”

　　江梅很快将父亲的房子以每月1900元的价格出租了，并为父亲办理了入住养老院的手续。与请保姆相比，江梅和弟弟每月又要多拿出200多元，但一想到父亲能住在舒适的环境中，他们觉得自己苦点也值了。

　　可是，过了还不到两个星期，父亲又闹着要回家。江梅赶紧跑去了解情况，得知父亲嫌室友老陈睡觉打呼噜，吵得他睡不着觉。养老院的工作人员为他换了室友，可对方睡觉会磨牙、说梦话，他还是不满意。后来，工作人员好不容易让睡觉比较安静的老李与他同住，他又嫌人家身上有味。他要求自己住单间，工作人员说住单间要加钱，他又不同意。

　　江梅耐着性子劝父亲说：“爸，您将就一下吧，不可能处处都满意啊。再说了，房子已经租出去了，您要是回去，住哪儿呢？”父亲一梗脖子：“好啊，你们这是故意断我的后路啊。你们要是不愿意管我就直说，大不了我去死。”

　　第二天，江梅接到养老院的电话，说她父亲不见了。姐弟俩赶紧跑去与工作人员一起寻找。直到晚上，他们才在一座立交桥下找到了正看人下棋的江新海。

　　父亲坚决不肯回养老院。江梅姐弟俩左劝右劝，最后承诺等房子一到期，就不再续租，把父亲接回去。因为如果现在收回房子，是要付违约金的。而且，他们与养老院协商，为父亲安排一个单人房间，费用每月增加500元。这样，父亲才跟着他们回了养老院。

　　仅仅半年多时间，父亲就三进三出养老院，把江梅姐弟俩折腾得既无奈又疲惫不堪。

　　不再相信“狼来了”，

　　抱憾终生谁之过

　　父亲住着每月5000元的单间，享受着优质的服务，终于不再闹腾要离开养老院了，江梅姐弟俩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些了。他们还是像过去一样，每周去看望父亲一次。

　　2012年10月中旬，江梅的丈夫出差了，婆婆突然胃出血住进了医院。江梅既要上班，又要去医院照顾婆婆，还要照顾女儿，那一周就没顾上去养老院看父亲。凑巧的是，江锋的女儿因急性阑尾炎住院做手术，江锋的妻子下楼时扭伤了脚，江锋也没有时间去养老院了。

　　那一天，江新海左盼右盼，既没等来女儿，也没等来儿子。他给女儿打电话，正在医院给婆婆喂饭的江梅匆匆说了一句“我现在有事走不开，等有时间了我就去看您”就挂了电话。江新海又给儿子打电话，儿子刚给妻子换了药，要去医院给女儿送饭，也顾不上和父亲多说。江新海心里很不高兴。

　　江新海对隔壁的老赵发牢骚说，两个孩子一定是烦自己了，把自己扔在这儿不想管了。他觉得他们把他的房子出租，就是故意不让他回家。他害怕被儿女抛弃，害怕看到别人的子女来看望父母，而自己却冷冷清清的一个人。

　　10月底的一天，江梅接到父亲在养老院的棋友老文的电话，对方说她父亲犯了高血压，人昏过去了。江梅一听急坏了，赶紧给江锋打电话。两人把手上的事匆匆地安排了一下，就急忙赶到了养老院。到了养老院，却发现父亲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江梅对父亲说：“爸，您怎么了？吓死我们了。”父亲说：“我刚才昏过去了，现在没事了。”江锋问：“您按时吃药了吗？高血压不能停药的。”父亲说：“我知道。”江梅说：“您要是没事，我们就先走了。”

　　父亲不高兴地说：“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就不能多陪陪我？”江锋说：“爸，我们实在是有事啊。”父亲一摆手：“走吧，走吧。”姐弟俩把买给父亲的降压药放进抽屉，又嘱咐了工作人员，这才离开养老院。

　　没过几天，江梅又接到老文的电话，说她父亲几天吃不下东西。江梅赶紧又和弟弟请假赶了过去，看到父亲正躺在床上。他们询问了父亲的情况，说要带他去医院，可父亲说什么也不肯去，说只要他们陪陪他就行了。

　　江锋把姐姐拉到门外说：“我怎么看都觉得咱爸不像是生病的样儿啊！会不会是装的？”江梅批评弟弟说：“不要瞎说。”

　　两人去了养老院办公室，从工作人员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却是，父亲根本没事，每天能吃能喝的。江锋不高兴地对姐姐说：“你看，我猜对了吧，他这是故意折腾咱们呢。”江梅说：“也许是他想咱们了，咱们尽量多关心关心他吧。”第二天，江梅特意为喜欢京剧的父亲买了许多原版唱片，让快递公司送到了养老院。

　　那个周末，江梅姐弟俩因为有事没有去养老院，他们给父亲打了电话，说一有时间就去看他。周一下午，江梅接到养老院工作人员打来的电话，说她父亲牙疼得连水都喝不了，脸都肿了，让他们带去医院检查一下。

　　江梅有些怀疑父亲是不是又装病，可这次是工作人员打的电话，她觉得应该是真的。由于联系不上江锋，她决定自己去养老院。正好单位有车去办事经过养老院，她就搭了个便车，没有坐公交车和地铁。

　　由于搭便车节省了时间，江梅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养老院。她来到父亲的房间门口，看到父亲正边吃苹果边看电视。她问：“爸，您不是牙疼吗？怎么还能吃苹果？”父亲显然没料到她这么快就来了，慌乱地想把苹果藏起来。江梅去问工作人员，才得知是父亲以绝食相要挟，逼着他们打这个电话。

　　江梅哭笑不得。她打电话对弟弟说了此事，江锋很生气，觉得父亲太不可理喻，不知道体谅儿女。后来，父亲又让人打了几次电话说他病了，姐弟俩再也不相信，赌气不再去养老院了。

　　因为屡屡请假去养老院，江梅姐弟俩经常被领导批评，多次被扣奖金。江梅的丈夫、婆婆对她很有意见，说她怠慢了家人，把家务活都推给了他们。江锋的妻子更是常常对他甩脸色，并说如果他再不管家里，就和他离婚。江梅姐弟俩夹在中间，感到很为难。

　　2012年12月18日上午，因为上级领导要来检查工作，江梅正和同事紧张地忙碌着，又接到了养老院工作人员的电话，说她父亲突然晕倒了，让她赶紧去。江梅觉得这又是父亲在假装生病，便说：“我现在没时间。”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江锋打来电话，说养老院也给他打了电话。江梅问：“会不会真有事？”江锋说：“不可能。‘狼来了’的游戏玩得还少吗？我再也不相信了。我就是想跟你说，让你也别去。要是咱俩真的被单位开除了，这日子还怎么过呢？”

　　后来，养老院工作人员又打来好几个电话，他们都没有接。下午1点，江梅收到一条短信：“你父亲已经去世，请速来医院。”

　　江梅吓了一跳，赶紧回了个电话，这才得知对方是养老院的谢主任。谢主任说她父亲上午突然晕倒了，他立即给她和江锋打电话，可他们都说有事不肯来，他赶紧叫急救车将她父亲送到医院。医生说她父亲是突发脑出血，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并下了病危通知书。谢主任打了好几个电话通知他们，可他们都不接电话。下午快1点时，她父亲去世了，他只好发了一条短信。

　　当姐弟俩赶到医院时，父亲已经被送到太平间了。姐弟俩抱着父亲的遗体痛哭失声：“爸，都怪我们不相信您，连您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啊！”

　　江梅姐弟俩陷入深深的自责中。2013年清明节，他们将父亲的骨灰与母亲合葬。在父母的墓碑前，他们双双长跪不起。

　　这场“狼来了”的悲剧令人唏嘘，也发人深省。尽管赡养父母是子女的义务和责任，但做父母的也应该体谅子女的不容易。巨大的工作压力、经济压力、子女抚养和教育的压力等等，使得许多子女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对于老人，尤其是丧偶的老人来说，孤独寂寞的日子很难熬，他们更需要子女精神上的赡养。双方多多理解和体谅，家庭才会更加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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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肖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