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宪政：“设计是有意思的事”

　　照片中的林宪政身着黑色衣服，戴黑框眼镜，表情严肃，透出理性男人特有的距离感。这是影像带来的欺骗：这个年龄已逾40的男人，实际上依然很年轻，对一切事物都充满着热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男孩。同时影像也带来奇妙的触动：正是包含了他在设计上复杂且理性的思考，以及在生活中单纯而感性的经历，才能完整地表达出一个优秀设计师的真实世界。

　　“画画、写字、拍照片，都没有预设目的”

　　采访约在大匀设计的会议室，那是一个建在小院子里的玻璃房，阳光满溢。林宪政抱着两只盒子走进来，盒子里分别装着他的记录卡和照片。写记录卡是林宪政多年来保持的习惯，里面的内容包罗万象，有工整的钢笔画，有抽象的线条和圈圈，也有如日记般的字迹，厚厚一叠，乍一看以为是漫画家的手绘真迹。另外一盒照片则是林宪政摄影作品中的冰山一角，它们被用相纸打印出来，每一个过去的瞬间都显得真实而亲切，照片中不同地点的建筑、空间、人仿佛都可以串联起来，与观看者产生一种微妙的互动。

　　“可以说，它们等于我的思考宝盒，我通过自己擅长记忆的方式把它们留下来而已，没什么特别的。画画、写字、拍照片，都没有想过为了什么目的。”

　　当被问及这些大量的“碎片”是否会在创作上给他带来灵感时，林宪政很认真地想了十秒钟后表示了否定，并作出上述解释。而这些需要长期坚持并付诸时间和精力的事，在他看来其实很简单很自然，就像他兴奋地谈起十年前带着几万元台币来到上海发展时一样简单自然：“我没有担心，因为如果失败了我就回家好了啊！”

　　“应该还蛮有意思的”

　　林宪政毕业于台湾实践大学，实践大学不仅是台湾最好的设计类大学，也是现今“60所全球首选设计学校”之一。最幸运的是，出生于上世纪70年代的林宪政，刚好受教于台湾最知名的一批设计师、建筑师，严格而正规的大学教育，为林宪政之后的设计之路打下了坚实基础。至今，入行20余年的林宪政，依然还会不时提到那些他在学校里学到的东西，言语间流露出自豪与珍惜。

　　一讲到设计，林宪政的表达马上变得丰富起来，也许这与他丰富的设计经验有关。但有趣的是，无论是怎样的经历，他都会用“有意思”来形容。说到学习阶段被老师们折磨，他说：“一开始总盼着有人来帮我，但是没有，只会有人来不断地糟蹋你，糟蹋到死，反而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现在想想，觉得还蛮有意思的。”说到设计上遇到的难题，他又说：“可能人需要给自己设定一些底限，如果做什么都可以，或者做什么都不可以的话，不就没意思了嘛。”他还说起接下来的打算：“最近感到创作上的不满足，我想要开一个工作室，跟空间和影像有关，我觉得应该还很有挑战很有意思。”

　　无论是折磨、纠结还是去面对未知的自我，林宪政都可以把它当成是“有意思”的事，而这个“有意思”也正是林宪政做设计最重要的动力之一。简单的一句“有意思”，传递出了他对于设计单纯的热爱和只有设计才能带给他的快乐。这是一种偏执且带有一点理想主义色彩的态度，用他自己的话说，“做设计的人，可能需要有一点点的偏执，对事件也好、对物件也好、对情感也好，当你对它偏执了以后，你才会往下深入进去，然后你才会真正发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林宪政还引用了某歌手说的一句话“坚持比努力更可怕”，他也喜欢这句话，并且在后面补充了一句：“因为努力不一定会坚持，可是我愿意坚持去做到。”

　　《精品家居》：从你的言语间可以感受到你对于大学学习阶段很有感情，这段经历对你来说是不是很重要？

　　林宪政：是的。直到现在我还是会去找我的老师聊聊天，并且把交流之后的想法、心得记录下来。对我来说，这是很幸运的，因为教我们的那一批台湾设计师都有很好的学历，他们也看着大家成长。我们常常会开玩笑说，我们这一代是被台湾一流的设计师教出来的，就这一点而言，我很珍惜。在大学这个时期，他们教会我怎么思考，辩证教我什么是设计，什么不是设计。有一些很感性的老师，当年读书的时候，他会直接地骂学生的作品丑，会毫不犹豫地赶走不适合学设计的学生，同时也会真诚地、无保留地向学生致歉；也有很理性的老师，第一堂课就告诉学生，平面图起码要画八次，你画到半夜两点我就陪你到两点。我们以前的训练就是这样，有的极端理性，有的极端感性，你听上去也许会觉得很折磨，但是这样的过程对学生来说，是一个不断冲撞、思考的体验。做设计，就是非常需要不断地冲撞和思考。

　　《精品家居》：你是比较“不强求”类型的人，那当你无法解决和业主之间沟通不畅的矛盾时，会直接选择退却吗？

　　林宪政：我的想法很简单，你要是真的不埋单我的设计，那就算了。但是有些矛盾是可以有方法去解决的。比如我几年前在三亚做一个接待会所的项目，大概有2000多平方米，我想整个都用茅草来装饰，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业主，但是他对很抽象很感性的东西是不想听的，我跟他讨论用茅草可以更大限度地拓展空间、和自然对话，而我讲不到十句他就不耐烦了。可是，如果我用非常经济的、理性数字的说法告诉他用这样的创意会增值多少的时候，他听明白了，因为我进入了他的语言系统，“设计”不单单只是一个创作、制图、制造的步骤，其实整个系统都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精品家居》：所以，一个成熟的设计师不仅要有优秀的专业功底，还要有辨识能力。

　　林宪政：对，做设计做久了，观察的能力就会变强，因为什么样的人都有可能会遇到。我们会不自觉地去从表面判断一个人，然后选择一种自己认为最合适的方式与对方交流与沟通。但是随着经验越来越多，我反而觉得，这种主观的判断其实应该减少。

　　《精品家居》：这也是一门学问。

　　林宪政：对，做设计师最难的就是要在短时间内取得业主的高度信任，而且这个业主是与你素不相识的。通常，一个项目的进程，从（相互）开始认识到他信任你、再到做（项目）、做完，这期间最长的时间一定不会超过一年。所以在很短时间内要取得业主的信任，不单单要靠你专业性够不够高，它还包括其他很多方面的因素，比如我们的表达，我们本身的品行，还有人与人之间很微妙的感觉，业主他选择你而不是别人，有时候真的是出于一种感觉，而不是简单的专业性上的差异。我觉得这其实很重要。

　　《精品家居》：对于年轻的设计师，你有哪些建议？

　　林宪政：我常常对我带的年轻设计师讲，过去我们都学会了跑百米，现在要跑马拉松，大家就不会跑了。除了体力分配不一样之外，跑马拉松是要求你自己对自己说，你跑下去有多快乐，是需要有一样东西来支撑你的，但是跑百米很快就有结果了。在我看来，做设计做到后来，它一定不是说你做多少案子、得多少奖、赚多少钱才算成功，最重要的是你还能不能继续在其中找到你的信仰，还有能够让你继续做下去的心里那颗小小种子。

　　采访_撰文_杜雪坤 图_设计_大匀国际空间设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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