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峰攀登现状 珠峰不能承受之重

  • 来源:西藏人文地理
  • 关键字:攀登珠峰,文化,大地之母
  • 发布时间:2013-11-21 15:48

  人类攀登珠峰六十年,讲述的始终还是人和山,不同文化的冲突和交集的故事。珠峰攀登现象的背后,其实是不同文化和不同价值观的互相影响。随着越来越多人攀登珠峰,长眠在珠峰上的登山者也越来越多,而人类攀登活动带来的环境影响也日趋严峻。冒险总是伴随着死亡,随着对山的了解,登山爱好者们也开始审视自己,审视文化差异。希拉里在最初登上珠峰的时候说:“我们终于干掉了这个狗娘养的。”但是改变他的不是登上山顶的那一刻,而是一次又一次的前往夏尔巴人居住的村庄,前往珠峰,他看见了登山对珠峰造成的破坏,也看到登山对他所热爱的人带来的影响,于是,他学会了和他的藏族向导一样,用仰视的目光去眺望这座圣母峰,用平行的方式,为山脚下的人做更多的事情。

  文化的对话

  远在佛教尚未传入藏区的时代,西藏本土宗教苯教非常盛行,在苯教的宗教仪轨中,有转山、转湖和煨桑的习俗,体现了高原人的自然崇拜和信仰。直到今天藏民族还是用转山和转湖,平行和仰视的角度去表达对山灵和湖神的敬畏和敬仰,他们轻易不会动山里的一草一木,更不用说用攀登的方式去征服神山。

  美丽的梅里雪山主峰卡瓦博格,是至今尚未有人登顶的处女峰,在古老的史诗《格萨尔王传》有这样的记载:雄师大王格萨尔从加地返回岭地的途中来到了卡瓦格博山下,当他在万花似锦的草场上跑马时,被卡瓦格博雪山山神迷惑到山中。格萨尔非常生气,正当他要把卡瓦博格雪山扔到大海那边去的时候,莲花生大师出现了,他告诉大王:“喂,世界制敌宝珠大王啊,这座卡瓦博格神山,是戎地胜乐吉祥宝轮的圣山,是我莲花生的圣地,是多、康、岭众生绕匝朝拜的地方。为了众生的事业,你不要生气。”史诗中唱到的“多、康、岭三地,就是现在的青海、西藏、四川和云南的藏区。得到莲花生大师的启示,卡瓦博格皈依格萨尔。在当地文化里,敬仰神山能够减少罪过增加积德,保佑家人及所有生命平安。神山在这里代表了藏族文化中人与生存环境神圣的一致。而披挂在神山上的冰川,也有其意义。冰川在藏传佛教里是‘圣宫殿’的意思,是圣域,圣域是不能破坏的。

  藏语“珠穆”是女神的之意,“朗玛”应该理解成母象,藏语“珠穆朗玛”就是“大地之母”的意思。神话说珠穆朗玛峰是长寿五天女(tshe-ring mchelndga)所居住的宫室。在珠峰脚下绒布寺,还有表现长寿五天女的壁画。而在传说中,珠峰女神则是第三女神,在松赞干布当藏王的时候,喜马拉雅山和珠穆朗玛峰是一个如天堂般美好的地方,百花盛开,百鸟齐鸣,于是松赞干布将其命名为“罗扎马朗”,即“南方养鸟的地方”。在佛教传入西藏之后,教徒们每月进行诸神祭祀活动中,其中有五位女神深得藏族人民的喜爱,于是人们将珠峰以及附近四座山峰视为这五位女神的化身,这五位女神被誉为“长寿五姐妹”珠穆朗玛峰排名第三,名为翠颜仙女,是捍卫和繁衍种族的女神。人们认为第三女神长得最漂亮,藏语称为珠穆朗桑玛,也被称为圣母峰。

  但在西方的世界中,却没有这样的文化。攀登更高的山峰,被认为是勇士的行为和象征,而伴随着攀登行为,是展开一系列的考察和研究活动,这些行为都和当地民众的信仰相冲突。冲突的背后,是不同文化的进一步了解,同时在这个过程中学习和学会尊重对方的文化。

  拥挤的珠峰

  在位于拉萨登山学校的登山博物馆内,登山题材画家陈大卫创作了这样一幅油画,表现在攀登珠峰的路上,攀登者排成长龙的拥挤场面,穿着臃肿连体羽绒服的登山客一个紧挨着一个,手拉着保护绳,仰头等待。这是一个真实的场景,每年的5月是珠峰的黄金登山季,全世界希望攀登珠峰的人们会在这个时候涌向珠峰的南坡和北坡,其热闹场面不亚于麦加朝圣。这时的大本营变成了达沃斯论坛一般的会场,不同国籍和肤色的人们积聚到这里,交流登山经验,登山体验,登山信息,形成规模空前的国际登山大会。

  而珠峰的天气变幻莫测,适合登顶的时间往往就那么几日,被称为“珠峰窗口”,大多数的人要赶在这几天天气好的时候冲顶,不然就可能错过了登顶时间。一位资深户外登山人士告诉记者,赶上这几日,珠峰8300米以上的顶上就像菜市场赶集一样热闹,狭窄的山路上排起长龙,焦急往上登顶的客人和已经登顶迫切下撤的客人就这样在路上堵了起来。而顶峰更是热闹,山顶能站人的位置并不宽裕,如果从北坡和南坡同时上来十几个人,那么更是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那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心境,早被等待的焦急和繁杂的拥挤给扰乱了。

  这种纷乱也是目前珠峰商业登山的现状,珠峰只有一座,大家都想来攀登,商业竞争和管理不完善并存,虽然可以通过提高登山费用抬高门槛,限制登山人数,但是不断爆发出来的问题,还是暴露珠峰不能承受之重。有一组数据,可以体现攀登珠峰人数众多带来的负担,2013年度的珠峰登山季,有超过2500人来到位于尼泊尔境内的珠峰南坡营地,希望向顶峰冲击。而在中国西藏,也有约150人计划从北坡攀登。

  在西藏登山博物馆,放置着校长尼玛次仁从国际艺术家手中收藏,用从珠峰收集来的废弃品制作而成的艺术品,其中有用氧气瓶做成的转经筒、用燃料瓶做的牦牛雕像等。这些废弃品都是登山者们最熟悉的东西,他们被遗弃在从大本营爬往山顶的路上,因为在海拔7000米的地方活动,增加一片纸张都是增加一份负担,更不要说在登顶后下撤的人们还有力气将使用过的废弃品带走了。于是,将这些废弃品回收,成为登山向导的责任,而昂贵的登山费用,也包括这一部分服务。但是随着珠峰攀登者越来越多,各国登山者带上废弃物的速度,总是比清理的速度要快要多。

  据统计,从人类开始攀登珠峰的1921年至今90年的时间,产生的垃圾大概有六百多吨。这是测算的结果。珠穆朗玛北坡大概有一百吨。这几年有一些专门组织的环保队伍,已经清理了一部分垃圾,尼泊尔旅游部计划对外国攀山队伍征收“垃圾保证金”,迫使他们在山上除了留下脚印之外,要把所有带去的东西都带回来。当他们被证明已带回所有垃圾后,才能领回保证金。据尼泊尔旅游部攀山处处长卡尔基说,凡是攀爬八千米以上高山的队伍,都必须缴交三千至四千美元“垃圾保证金”。攀爬珠穆朗玛峰的人,被严禁把氧气筒和硷性电池留在山上。

  1997年春季,西藏登山协会在珠峰北坡发起了第一次珠峰清扫活动。他们组织100多头牦牛,30多位牦牛工,从海拔6500米把六七十年代遗留的氧气瓶(还是那种装液氧的大氧气罐)清理下来了,光这一项垃圾就重达三吨。1997年在日本东京召开的世界气候大会上,来自149个国家和地区的代表在大会上通过了《京都议定书》,会上专门播放了珠峰清扫的视频。

  垃圾清扫难度较大的是6500米以上的高海拔和从源头上节流,减量新制造的垃圾,才可能让清扫看到一些成效。可珠峰上的垃圾并没有因为人们的环境意识的提高而明显减少。为此山峰主管部门还专门提高了进山许可费以控制登山人数。

  相比可见的压力,更大的压力是随着攀登人数众多,暴露出来的人性脆弱和道德问题。在8300米以上的高度,恶劣的生存条件考验人的本能。2006年5月,英国登山者戴维·夏普被困珠峰山顶附近,数十名登山者从他身边经过,登顶后返回,但没有人施以援手,夏普最终缺氧身亡。年过八旬的希拉里获知此事后,大为震惊,称那些登山者的冷血让他“恐惧”。他说,如果能救活一条生命,他宁愿放弃“第一个登顶”的荣誉诱惑。他说“生命远比爬上山顶重要”,但是面对魂牵梦绕的顶峰,又有几个攀登者能够理智地做出选择。

  8300米以上的营救目前还是无法攻克的难题,因为一旦登山者失去自主行动的能力和意识,即使有登山向导的团队营救,也很难将其带回安全地带。今年西藏登山学校的向导就成功地进行了一次8300米以上的营救,但随后也产生巨大的社会争议,商业登山是否是在对所有客户公平的条件下展开的,因为组织一次高海拔的救援工作,就意味着要消耗团队的物资和其他客人登山向导的体力,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意味着要牺牲登顶机会。除了救人,其他比如说偷窃类的事情就更考验人的本质。在海拔8300的第三营地,会发生储备氧气被偷吸的事情,放在帐篷里的储备氧气,等到下山一看,已经被吸了一半了,这是其他的登山客因为氧气不够,做出的行为,而食物也是容易失窃的物品。在那样严酷的环境下,为了活命人会做出挑战底线的选择,哪怕有可能因为这样夺走别人的生存机会。

  所以在那白雪皑皑的高处,面对大自然人们不胜寒冷的,除了客观环境,还有冷酷的人心。

  撰文/土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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