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街头的漫步与随想

  雅典市区的建筑高度,应该不超过卫城山冈上的帕特农神庙,我所看到的城市建筑,一般也不超过10层。雅典的现代楼群设计得简洁雅致,墙面和窗户玻璃的总体色调为蓝色和白色,与希腊国旗颜色一致,树木花草长在楼房的阳台、窗台、顶台、檐口处,许多楼房被树木掩饰。街道两边的绿化植物中,常见到棕树、橄榄树、松树和夹竹桃,还有挂着黄艳艳果子的野橙树,摘一个拳头大的野橙剥了皮尝尝,甜、酸、涩各占四分之一,剩下的四分之一的滋味,说不清是辣是苦。

  雅典的生活状态中含有两种极端,给了我明显的体会:缓慢和飞快。男男女女的希腊人,好像继承了祖先巨产而无须再继续勤苦似的,即使处于经济危机的时段,也保持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优雅素质,一觉睡到自然醒,不急不躁地上班干活,慢吞吞地逛街办事,文质彬彬地参加社交聚会,悠悠然地泡吧喝咖啡。然而,飞快的镜头也处处可见,在雅典城南的萨罗尼克湾海滨马路上,汽车开得比风还快,让我左观右瞧难有过马路的机会;市中心的街道上,摩托车们更是超出了行驶常态,在汽车长龙中玩蛇行,与赛车无异。

  徜徉在普拉卡旧城区

  来回两次到宪法广场转悠,这里的鸽子比人多。我买一袋鸽子食倒在手里,伸开手臂揸开手掌,鸽子就结成团落到我的身上。从二战期间沿用至今的希腊议会大厦,也就三四层高,规模还不如国内许多乡镇办公大楼,外形简约如直线框,墙色淡黄如居民楼,仅看表面可以说相当土气。对于希腊人,议会大厦连同大厦前的无名烈士墓碑,都是国家尊严的象征。墓碑两侧,各有两名肩扛步枪的士兵站岗,一身军装意趣洋溢,红帽、黑装、白裤,鞋尖缀着毛团。在我看来,这种军装的古典样式使得换岗仪式虽然神圣,却颇为戏剧化,加之离岗、接岗的士兵动作超慢,甩大膀,跨大腿,舒展劲道,煞是具有观赏性。

  越过宪法广场边的阿马利亚斯大道,我向西走进普拉卡旧城区,这里类似于耶路撒冷的老城区和苏州的观前街区域,是一处游览、购物、吃喝的中心地带,处于卫城山冈下的西北角。我在纵横交叉的街巷里穿行,古希腊、古罗马遗迹间杂在土耳其式建筑及现代房舍之间,转身面触古代,掉头脚踩现代,恍若魔幻穿越。街巷中的希腊人当然都是现代的,与西方世界的每一个现代人相似,与现世的每一个都市人相通,不可能见到赫拉克利特和萨福那样思考的古男古女,也不可能见到普罗米修斯和阿芙洛狄忒那样生活的神男神女。但是,我能从古迹的神姿与希腊人的神情中,找到可以意会的复合点,接触到古人和神灵充盈在空气里的气息。

  普拉卡旧城区是步行区,商店摊点、餐店饮吧密集,服装鞋帽、皮件用品摆满橱窗堂内,各种工艺品从店堂摆到门边,各种希腊风味的正餐、快餐、小吃不仅吸引外国人胃口,雅典当地的青年人也爱到这里吃喝。东正教堂静立于行人稠密的闹市,年久黯淡,体貌陈旧而无损,让我顿生敬意,坐在石凳上仔细打量它。旁边是卖艺的白人和杂耍的黑人,这种音乐加动作的街头景观,是人类生活史中从来有之、到处有之的无线散珠,愉悦心目而令我感慨系之。

  阿格拉古市场的人文遗迹

  不在意间转到阿格拉古市场,这是断壁、残柱、弃石合成的若干古迹的大片废墟,却也有保存着骨架完好的赫菲斯托斯神庙,修复得壮观气派的柱廊建筑。这一带是古代雅典人的自由市场和公共广场,也是希腊政治、经济、文化和智慧的核心,各种行政楼堂、文化场馆、神庙商行都集中在此。可以想见,古希腊的哲学家、政治家和艺术家们都曾在这里展现思想、韬略和才艺,雅典的执政者、首席将军伯里克利进行民主政治的演讲答辩,挥手振臂招引民众;苏格拉底与柏拉图师徒进行学术探讨和思想交锋,引得学子围观聆听;埃斯库罗斯和阿里斯托芬上演勾魂摄魄的悲喜剧;菲迪亚斯、伊克蒂诺斯和卡利克拉特忙于建筑和雕刻的不朽事业。全才的亚里士多德在这里开办学院,传授道业、著书立说,包括写作那部不朽的文学、美学兼哲学性质的大作《诗学》,他对学子们不断阐述挂在嘴边的话:“吾爱吾师,吾尤爱真理。谬误有多种多样,而正确只有一种。”

  顺着阿马利亚斯大道一直往西北走,经过奥莫尼亚广场,往西一会儿就到了卡莱斯卡克广场,5条街道交汇到这里,其中的欧迪塞奥斯街上有一家斯坦利宾馆,那就是我住宿之处。广场上有一尊黑色雕塑--倒栽跟头的伊卡洛斯像,人流经过广场时都要被迫看他一眼。这个希腊神话中的天真少年,在他的雕刻家、建筑师父亲代达罗斯的帮助下,把涂了封蜡的羽毛做成的双翼扎在身上,借此飞逃出克里特岛,但由于飞得太高,离太阳太近而被烤化了翅膀的封蜡,结果羽毛散开脱离双肩,他坠进大海淹死。从宾馆房间的窗口看出去,伊卡洛斯的雕像宛如黑色的燕子,头朝下坠落,残零的翅膀像剑兰叶子向上揸开。

  亚里士多德街上的夜女郎

  从卡莱斯卡克的地铁站乘地铁,花上1.4欧元便可以坐到城区各个站点。我选择了散步,走出宾馆穿过广场,到东面的阿吉奥·康斯坦丁路逛街,路过一家书店,进门就看到希腊文的《乔布斯传》。乔布斯这个改变人类认知方式乃至生活方式的思想家和技术大师,被希腊的视觉设计师查尔斯·塞乌思演绎成伟大的巫师模样。我自然地想到,以乔布斯超越了许多帝王豪杰的成就,完全可以被添加为希腊神话中的新神。

  行不多远,又到了奥莫尼亚广场,边上的书摊卖的是成人杂志和画报。广场北面的不远处,是希腊国立考古博物馆,从正面看上去有些像北京的人民大会堂,门厅前的4根爱奥尼亚式立柱尽显博物馆的雄健气魄,里面收藏着包括阿伽门农黄金面具在内的两万多件文物。白天在这里参观时,典型的希腊美女--五官如雕、丰胸纤腰的讲解员把那些雕塑、物件复述成古希腊的精彩画面和情节。

  再往北走一段,就到了仅有国内普通巷子宽的亚里士多德街,它的特色与街名无关,这里与东南城区的西格鲁街一样,红灯光闪烁,香水味飘散,有一些影影绰绰的夜女郎靠在玻璃门窗边,或站在门外、街上,遇到客人召唤便上车随之离去。在那些夜总会或俱乐部里,脱衣舞娘的性趣表演充满激发的音乐和照射的彩光,带有文艺表演性,她们比一般的夜女郎挣钱多些。对于希腊这个人类最早实行民主体制、最早开化人性的国度,性根本不是什么值得隐晦的事,现今的红灯区即使在经济危机下有某些合法性,却也不是冠冕堂皇之所在。5月1日雅典将举行大规模罢工游行的红色广告牌,悬置在亚里士多德街的灯柱上,不知夜女郎们是否会响应工会的号召而罢工歇业。

  沙克

  一级作家,“新归来诗群”代表性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高校客座教授。现在江苏省某市文艺机构从事专业创作,兼任《现代青年》杂志特约副总编。曾赴亚、欧、美多国采风考察并参加文化交流活动。

  文/沙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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