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保护样本：“雪豹冲突保险”

　　当地林业局、寺庙和牧民组成了一个冲突解决委员会，牧民在每一起案件发生之后，三方共同核实并确定是否赔付

　　2009年，北京山水自然保护中心开始在三江源地区进行雪豹方面的普查。我和保护中心的同事从2009年到2011年一直在收集三江源本底的数据，走了三江源12个县，完成了100多份问卷。我们发现，在这些县，与牧民家畜有冲突的肇事物种达到8种，除了雪豹、狼、熊以外，还有一些像狐狸、猞猁、金貂等。

　　初步计算，三江源这12个县每年牧户平均损失在3.8万元左右。其中狼和雪豹造成的损失占全年损失的55%以上，家畜疾病造成的损失占42%。我们在雪豹取食的野外，发现有33%以上的雪豹粪便里有家畜毛发，如牦牛或羊的。所以，人兽冲突是真实存在的。

　　在调查期间也发现了一些极端案例。在年保玉则区域有户老百姓，他们家2009年的时候还没有修房子，那时羊有将近300只。2013年冬天修了房子，羊圈也小了，现在可能有50只左右，损失将近有200多只，基本上都是被雪豹捕食的。在玉树的另外一个区域，老百姓用烧焦的牛粪扔到雪豹藏身的洞里，3只雪豹被熏死。人兽矛盾，可能会进一步造成三江源珍稀的野生动物被报复性伤害。

　　2011年，在3只雪豹被老百姓熏死的区域，山水自然保护中心进行了“雪豹冲突保险”的尝试。

　　给牛羊买保险

　　尝试的区域在玉树州的囊谦县，是以雪豹栖息地为单位来设计的。之前做的本底调查有39户牧户在这个区域，每年的损失可能是3到4头牦牛，尤其是虫草季节非常多。项目主要的目标是减少报复性伤害，根本的减少比如像打狼、打雪豹这样的情况。同时促进牧民更好地放牧，给予一定的情感支持，发现和培养当地的保护力量。

　　在冲突保险实施一年后，冬季巡护就开始了。牧民发现，冬天可能会有外面的人跑到夏季草场去打绵羊。两年以后，他们成立了环保小组，也经常负责清理村子里的垃圾。

　　“雪豹冲突保险”的设计思路主要是：老百姓要给牛羊买保险。现在老百姓可能习惯的是别人给钱，但是，他要拿出钱来给自己的牛羊上保险，然后增加这种归属感。同时共同建立基金，大家互相监督。

　　这个过程中有多个利益相关方的参与，当地的林业局在资金和人力上都给予了很大支持，当地寺庙也有支持，还有山水自然保护中心作为第三方的投入。当地林业局、寺庙和牧民组成了一个冲突解决的委员会，牧民在每一起案件发生之后，他们在一年的最后时段会确定事件是否真实，牧民是否履行了管理好自己牛羊的职责，然后三方共同确定赔付数额。

　　如何赔偿

　　管理好自己的牛羊要求坚持传统性放牧，传统放牧就是一直跟着牛羊放牧，发声赶走野生动物，这样可以减少与野生动物的冲突。在虫草季节是不予理赔的，因为在虫草季节，牧民没有办法花精力、人力去照顾好牛羊，一般是放在山上放任不管。同时，老百姓在放牧过程里参与一些环保的事情。这些是具体管理办法中的各种条文，也是赔付的要求。

　　赔偿的办法依据当地牛羊的分类方法来进行。比如牛分大中小三类，还根据数量和种类来分。这是在开展保险工作一年、两年之后形成的一个分类。之前调查本底数据的时候没有这些内容，一年以后有2000多头牛在参与保险，两年以后是1000多头牛，原因是有3户牧民把牛卖了，自己搬到了县上。

　　野生动物肇事的案件，调查之前是3.8头牦牛，一年之后是2.9头，两年以后是1.2头牦牛。没有损失的牧户数也由之前的6户上升到7户，现在是14户。补偿的金额一度达到2万多元，然后降到8000多元。最后有下降，是因为有很多牧户没有损失，报复性杀害也就没有再出现过。

　　牦牛头数损失的户数之所以会减少，其实是因为现在老百姓的劳力非常不足。牧民现在有摩托车和望远镜，就坐在家里拿望远镜看牛看羊，发现狼来了，扔下茶杯冲出去，那时狼已经吃上了。所以在冲突保险一年之后，有5户牧户先行试验了联户放牧。一天是8个小时的放牧时间，5户牧户分配不同的时间，每个牧户轮2个小时。这种联合部分解决了传统放牧需要的人力问题。

　　可持续的因素：林业局、牧户、寺庙

　　保险实施的第一年，由囊谦林业局和当地的寺庙共同投入4.1万元。当时老百姓自己商量的保费是2块钱一头，共同建立的基金是4万多元。保险实施第二年，当地老百姓自己商议保费提升到3块钱一头。之前的基金是4万多块钱，老百姓并没有说一下子把基金的钱全部用光，主动说要留出2万元来，用于第二年的保险。第三年的保险由囊谦林业局、当地寺庙和山水共同投入了3万元，与保费加在一起是5万元。

　　当地老百姓在这个项目中成立了冲突管理小组，主要是记录和审查损失，同时开展环境保护的一些工作，当地林业局在定损方面给予老百姓一些指导，起监督作用。

　　每次开赔偿和理赔大会的时候，林业局人员都在场，而保险基金最开始一年存放在寺庙，每次定损寺庙同时记录损失。我们也有让老百姓向喇嘛发誓这样的情况出现，这是为了起到诚信的作用，所以老百姓一般不会在赔偿过程里面有存心欺骗的情况。

　　如何持续保险这个做法？最重要的就是确保老百姓的投入有归属感，让其感觉得到这是他们共同的资源，愿意共同维持这个资源。所以这才有第一年实施的时候，老百姓说我们赔付的金额要留2万块钱的情况。因为老百姓把“雪豹冲突保险”的基金看成了公共资源，希望可持续运作，所以他们才支持用这笔钱放小额贷款，获得收益继续支持保险项目。现在这个保险每年的赔付金额不到9000元，他们完全可以自己作可持续性维持。

　　北京山水自然保护中心项目负责人尹杭 | 口述 本刊记者李静 |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