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学生“自主保洁”，南昌大学校长错在哪里？

　　南昌大学的学生们做到了：他们在微博发起“帮昌大校长上头条”的话题，已经引起澎湃、人日等官方大V的报道，“自主保洁”的话题火了。“自主保洁”不是指学生打扫寝室（寝室当然应该自己打扫），而是南昌大学辞去了保洁员，让学生负责打扫宿舍走廊、公共厕所等公共区域卫生。这遭到学生们强烈反对，楼道垃圾成堆，厕所堵塞，恶臭扑鼻。是因为学生们好逸恶劳吗？校方是不是有些状况没有搞清？

　　在南昌大学的官方微博上，发生了有趣的现象。关于“自主保洁”官微发了4个帖，第一帖被评论204次后关闭评论，第二帖被评论116次后关闭评论，第三帖“学校召开专题会议研讨学生自主保洁工作”直接关闭评论，第四贴“校长周创兵接受澎湃新闻专访，回应学生及社会对自主保洁的关注”只有一个评论，来自“@团学时空”：“只为学校更好！只为学子成才！只为问题能解决，只为校园更和谐！”这个“@团学时空”是南昌大学校团委的官方微博，如果你去前两帖看评论，会发现它被学生骂为“五毛”……

　　更有趣的是，9月5日中午，“@团学时空”和“@南昌大学微博汇”同时发布消息说：“学校将于今天下午2：30召开学生自主保洁工作专题会……”学生们在评论里一片吐槽：选在上课的时间开会，又不公布开会地点，我们又被人代表了！

　　“我们的钱哪儿去了”

　　这种鸵鸟策略，巨大的鸿沟，我们见怪不怪了。尽管周创兵校长将学生的“调皮”称为“创新型的表现”，但是这样关评论、关屋门的举动，肯定无异于了解实际情况。从学生们在网上的发言来看，他们的吐槽主要有7个方面：

　　1 周校长说，“自主保洁”之前在7个学院进行了试点，“应该是很成功的”。但是有学生反映，试点并不成功，就是领导说了算；

　　2 被辞退的保洁阿姨怎么办？“他们四五十岁，没有固定收入，没有特殊技能，不懂互联网，要重新找一份工作多么不容易。他们为学校奉献了劳动力，却突然被抛弃……”看看这样90后的素质；

　　3 女生公厕的纸篓被收走，引起公愤；

　　4 安排男生扫女生公厕，女生扫男生公厕。天天有男生进进出出，有女生都不敢洗澡了；

　　5 影响上课：“某天早上，我6点钟起来扫厕所，先打包了厕所大桶里的生活垃圾，用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把十几包垃圾打包完。八点钟就要上课了，还有长长的走廊没拖，还有厕所里面没扫……”

　　6 监督检查的不合理。有学生被派去打扫新生楼层，但是新生当天没有课，很多人待在宿舍，下午检查的人一看，楼层又脏了，判定不合格，通报批评；

　　7 我们交了物管费。就是说，学生已经交了请保洁阿姨，打扫公共区域的钱，而校方给学生的“勤工俭学补贴”非常少，这相当于白干活还倒贴钱。就算学校真的把原来的保洁经费，全部用于奖励学生参与“自主保洁”，也相当于白干。于是学生们要求校方公布住宿费各项明细，告诉他们“我们的钱哪儿去了”……

　　周校长的两个认识误区

　　我们愿意相信南昌大学会给学生们满意的交代，毕竟他们高调宣称“努力改进完善，坚定信心前行”了。这里只是要充满善意地，指出周校长的两个认识错误：

　　其一 体力劳动与道德培养无关。

　　关于“自主保洁”的主旨，周创兵校长说了一长串：90后基本是独生子女，劳动方面普遍薄弱；通过劳动锻炼，可以普及中华民族很多品德；大学生在劳动中，可以懂得艰辛，学会协作，锤炼意志，人格更加健全，素质更加完善，同时传承中华民族优秀的文化……

　　周校长说，自己年轻的时候“啥都做过、什么苦都吃过”，没有理解错的话，似乎在指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背后隐含的逻辑就是，从事体力劳动的阶层（工人、贫下中农）比脑力劳动者（臭老九）高尚。当年造就的无数悲剧，已经证明了它的荒谬。在今天这应该已经是起码的常识——脑体劳动在道德上不分高下，不论哪个阶层，都有贤与不肖，一个从没扫过公厕的人，也可能是有道德的。

　　尊敬的周校长，您那些90后的学生很多都明白这个道理，觉得做保洁和品质无关（其实他们非常关心保洁阿姨），调侃自己“有生之年遇上文革”呢。这一套已经没有说服力，还是把住宿费明细拿出来吧。

　　其二 公德的养成，需要主人翁意识。

　　“自主保洁”既然是为了让学生“自我服务、自我管理”，那么谁才是“自我管理”的主人呢？是学校领导，还是学生自己？

　　这件事如果换一个剧本，就皆大欢喜了：不用学校插手，学生社团自发地组织人力，定期替保洁阿姨打扫公共区域，多给她们一天带薪假期。每一个参加的同学都是自愿义务劳动，没有强制，不影响学习，还会有成就感。保洁阿姨没有下岗，校方乐见其成。

　　大家可能还记得这位美国大妈，她在北京东大桥路口拦住一辆轿车，因为那辆车违章开上了自行车道。司机发火，还摔了一下她的自行车，最后乖乖拐回了机动车道。这位大妈的动机不言自明：你开车上了自行车道，损害了包括我的利益在内的公共利益，那么我有权利、有责任去参与解决它。

　　要培养公德，责任感的另一面是权利，缺一不可。公德绝不是这样产生的：长官认为有些事必须听他的，你们就什么都不能做，没有权利，必须听我号令；长官认为有些事可以让你们去做，你们就有了责任/义务，去提高一下公德吧……

　　所以尊敬的周校长，学生的反应并不是“调皮”，这是他们正当的权利，他们本来就是“自我管理”的主人。您说“学生如果一声不吭，那这个学校还有什么希望”，这话说得很好。接下来，建议您不要满足于每月官方性质的“校长面对面活动”，自己开通微博微信，随时“了解同学们的心声”，同时告诉学生“你们就是自我管理的主人”吧！

　　前校长的微博为什么火了

　　最有趣的是，随着“自主保洁”的推行，南昌大学前校长周文斌的微博也火了。

　　“刚出席了赵坤陶瓷雕塑展开幕式，强烈推荐老师同学们去一饱眼福！”这是去年5月9日上午周文斌发的最后一条微博，当天下午他就因涉及南昌大学新校区基建贪腐问题，被江西省纪委带走了。

　　在2002年上任的时候，42岁的周文斌被称为“江西省历史上最年轻的大学校长”。他决定以超大手笔建设前湖校区，誓言“打造全国第一流校园，超过清华、北大”。为了筹集资金，他一方面用经营权吸引社会资本加入，另一方面他决定从师生们身上“省一点”，比如削减教师补贴，停发学生每月伙食补贴。

　　据《东方早报》调查，每年停发的补贴金额在2880万元左右。有较真的教授和学生询问此事，得到的答复是“支持新校区建设”，校方从未对资金流向进行公示。

　　周文斌被带走后，最后一条微博的评论里一直有人发言。有学生幸灾乐祸，也有学生觉得他虽然贪腐，却是一个实际、亲和的好校长，双方吵吵嚷嚷。慢慢地，这里成了学生们倾诉对学校不满的地方。甚至有学生走上社会，结婚生子之后，来给老校长留言，祝愿“一切安好”……

　　在“自主保洁”推行之后，这里更加热闹起来，学生们呼唤“您快回来”或者“快把那小子带走”，同时祝老校长中秋节、教师节快乐……当年停发补贴的事情，没有人提了。

　　这世界变化真快啊！

　　文/科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