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人在积极改变自己的标签

  ——专访《我从新疆来》作者库尔班江·赛买提

  《我从新疆来》虽然讲的是新疆人的经历,但说的是中国人的故事,不管在哪儿长大的人都可以看到自己。

  从2014年3月开始,库尔班江·赛买提带着相机和录音笔,行走于北京、上海、杭州、广州、深圳等近20个城市和地区,联络沟通采访了近500人,收集了100多组人物故事,包括20万字录音资料、15万字主人公撰写的文字,最终汇聚成了这本《我从新疆来》。

  其中很多人是在看到网络上热传的30组《我从新疆来》图片故事后,主动和他联系的,希望能讲述自己的故事。

  库尔班江说:“这些故事在主人公娓娓道来中散发的力量让我全身心都为之震撼,几乎每个人都有和我相通的经历和心得。我在记录他们,同时也是在记录我自己。他们的大爱不仅让我对这个专题更加有信心,更促使我不断前行,去挖掘这个专题中更加深厚的正能量。”

  他希望,《我从新疆来》可以给人们一个答案,给大家一个对新疆人认识的渠道,“更重要的是如何对待人与人之间的相互理解沟通。”

  内地代表更多机会

  《瞭望东方周刊》:在你看来,从新疆走出的人群有哪些共性?

  库尔班江:《我从新疆来》中的人物加上我总共101位,包括世界500强老总、国家火箭研究院的工程师、阿里巴巴高管、移民上海的维吾尔族第五代、到内地的新疆打工者。

  这些人物以口述方式讲述自己的故事,我负责记录整理。选择人物没有标准。如果非要选一个标准,就是真实。我总共采访了500多人,最后挑选这100位就是能够感觉到他们的真实。

  这100人从新疆出来有100个理由,经商、求学、工作的都有。他们就像是从中国其他地方到北京、上海、广州的人一样。

  《瞭望东方周刊》:对于新疆人来说,到内地到底代表了什么?

  库尔班江:更多的是挑战,同时也代表了更多的学习机会、发展机会和平台。

  《瞭望东方周刊》:会面临什么样的问题?语言?

  库尔班江:语言是一个问题。以我来讲,从博州师范的汉语专业毕业之后,汉语还说不利落,很多话都需要用维吾尔语先在心里想一遍再说,但当时在和田已经算是说得好的。大多数从新疆出来的人,汉语都有一定基础,不是完全不会说,就是说得好不好的问题。

  新疆,位于中国的最西部,一个占中国国土面积六分之一的神奇土地,拥有2000万14个不同民族的人民,他们以各自的文化传统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融合并孕育出了一种独特的新疆精神和民族文化。

  这是中国少有的仍然保持着原始的地理和人文风貌的土地,但对于大多数内地人来说,新疆仍然是一个神秘而陌生的话题,媒体上充斥的大多是新疆的沙漠和贫困、瓜果和歌舞。人们对新疆知之甚少,特别是近年来少数极端恐怖袭击事件的发生,新闻报道的措辞不当使得负面新闻错误地被冠以新疆的名号,使得普通大众多少有点谈疆色变。

  新疆人来到内地,便被动地开始代表新疆、代表自己的民族。在这里,从外貌到语言,从生活方式到宗教信仰,新疆人有时候感到一些困扰。而这更多是由于内地对新疆认知的缺乏。

  即使在“7·5”事件之前,内地人对新疆人的总体印象是以开餐厅、卖烤肉等做小生意为主。做我们这样工作的,更多会被问的是,哪家新疆餐厅正宗好吃。

  再说到挑战,首先是生活习惯。新疆来的穆斯林朋友这种情况遇到比较多,因为大家对“清真”都不太了解,还有清真餐厅相对要少,对伊斯兰的了解是空白的;第二,有些被异化,一旦有新闻冠上新疆恐怖什么的,在内地的新疆人多少会受到一些影响;语言,这个压力相对较小,可以学。但少数民族语言文化很难被理解。比如说新疆的少数民族姓名中间有个点,在新疆这样的情况很多,所以大家都会操作,但在内地很少遇见,有时办理业务时会遇到麻烦。

  都是普通的中国公民

  《瞭望东方周刊》:能总结一下新疆人是什么样的吗?

  库尔班江:新疆人与北京人、山东人没有什么两样,拿掉地域与民族,都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公民。

  从新疆到内地,大家的目的都是类似的,无论学习或者赚钱,都是为了过更好的生活,也为了有一天能落叶归根,告老还乡,和他人无异。

  中国的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背景特征,新疆人和所有人一样都在努力适应。我想,很多障碍和问题随着时代的发展会越来越简单、容易。

  在内地,年纪大的新疆人,对国家的认同非常强,并且非常认可。他们说,任何苦也好、难也罢,过去了,生活还要继续。他们的自豪感很强,都觉得自己为国家和社会的发展和稳定作了贡献,觉得自己内地的生活“很值”。

  这本书里有几位是已经回到新疆的朋友,也有打算回去的。其实大多数人绝对可以在内地长久生活下去,回去的原因也基本和大家没有区别,有的想落叶归根,有的是想回去和家人一起生活,没有特殊的原因。

  要想把家庭从新疆带到内地,确实有些困难,有调工作困难的,有找工作困难的。这100个人里有把家属带过来的,也有在内地工作生活期间遇到另一半成家的。另一半有从新疆来的,也有当地人。

  人是社会的产物,在社会的发展过程中,人受到制约,但更多的是在促进发展。发展中总会出现形形色色的问题,少数人极端反击,多数人包容应对。有这样一批人,在新疆这个符号被异化的社会发展环境中,他们没有选择逃避或极端,而是通过个人的努力和奋斗,继续热爱生活,坚守着自己的专业和岗位,取得一定程度的成功,有的更成为了佼佼者。

  但无论离开新疆多少年,新疆都是他们无法割舍的元素,新疆在他们身上打下深深的烙印,给了他们鲜明的性格,给了他们独特的经历,更给了他们非同寻常的选择。每一个新疆人都是新疆这幅画面上的一抹颜色,即使离开新疆,他们都对家乡有着割不断抹不掉的牵挂。

  没有别人只有我们自己

  《瞭望东方周刊》:《我从新疆来》出来之后,达到你所希望的影响了吗?

  库尔班江:很多人都说,“哪都有好人,哪都有坏人”。

  从《我从新疆来》的出版也可以看到在慢慢变好,高层领导也很重视,还问我需不需要资金支持。

  开始是我给王蒙老师发邮件希望得到支持,没想到他很快回复,就这样成为了非常好的朋友。他叫我好兄弟,我叫他爷爷,都是彼此觉得最亲切的叫法,他对这本书的支持可以说是最大的。

  与编辑和发行的同事们一起沟通了很多次,也有过不少摩擦,主要也是因为不了解。但他们自始至终都是积极配合,希望能够多了解,光文字就修改了四五遍。我给他们讲述新疆人的故事,给大家“脱敏”。

  拍摄期间累到每天说梦话,也因为吸收了太多的情绪而崩溃过,但我也收获了更多的支持。因为大家都在说,真的需要这样一本书的出现,希望了解新疆和新疆人,这是我作为一个青年应该承担的责任。

  《我从新疆来》虽然讲的是新疆人的经历,但说的是中国人的故事,不管在哪儿长大的人都可以看到自己。

  白岩松老师推荐这本书时说,这些图片与文字里,没有别人只有我们自己。这些故事会改变什么,我不清楚。但这些故事出现在我们面前,本身就是改变。

  拍摄和采访期间我停掉了所有纪录片外拍的工作,没有了收入,全靠存款和家人支持,几度资金非常紧张,但我没有放弃,我对自己也不断反省,以希望更加努力去完成这件事。这不是要树立少数的个别的偶像。除了希望大家能通过这些平凡而不普通的人的故事重新认识新疆人。

  我也希望大家能抛开地域和民族,重新思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了解真实的故事,了解真实的新疆,了解真实的自己,更希望他们奋斗拼搏的精神所散发出的榜样的力量,能够鼓舞所有年轻人,特别是新疆的年轻一代,鼓励年轻人能够不抱怨、不懈怠、不极端,激励年轻人勇于拼搏,敢于吃苦。越努力才会越幸运,越勇敢才能有改变。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高海博/北京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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