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活的小城那时只有一个豆腐加工厂,规模很小但诚信经营,周一到周六工作,礼拜天关门休息。营业的六天当中周三除了有豆腐还有豆花,周三那天我的工作就是放学之后回家拿口锅去加工厂买豆花。
在四川,豆腐一般分两种,一种是老豆腐,即北豆腐,而豆花则是用卤水凝固之后,还没有压塑成型的那款,一般以货币作为计量单位,比如,一毛钱的、两毛钱的。通常一家人吃,买两毛钱,来客人买三毛,来几个客人买四毛,顶到天买五毛钱的。
排队、付钱,再端着一锅豆花走走停停回家,路过集贸市场再买五分钱的小葱,就算是圆满完成了家务劳动。
有句老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这豆腐怎么着都得吃得烫,一温,全然不是那个滋味,除非凉到极致,完全就是凉拌的冷豆腐。
这锅豆腐买回家,把它放在煤炉上用小火煨着,火力一大就冲散了。煨着煨着就彻底地热乎起来,豆花上面的卤水开始冒出些小泡泡,相当低调地沸腾着。
母亲下班回家,先蒸上米饭,然后炮制豆花的佐料。她把姜末、辣椒面、豆豉放入一只大碗里,再将菜油烧热往碗里一浇,滋滋作响的同时,放入盐、酱油、白糖,在沸腾中拌匀,趁着余温把那五分钱的小香葱往上一撒。
母亲做这些时总是很有节奏,而这种节奏里分明透着一种成就感,如同伟大的交响乐指挥在最后一个音符的一挥一收,静候着观众的掌声。可以想象,盛上一碗热腾腾的米饭,舀一大勺烫烫的豆花,再浇上一些带着点绿色的香葱调料,每次我只需要想一遍,嘴里就充满了唾液,哪怕吃得再饱,也能再吞下去这么一大碗。
记得有一次出差到达沃斯,大伙被西餐折磨得万念俱灰,我给大家描述了一下这碗豆花,权当望梅止渴。没有想到有人居然高喊一声:“受不了啦!”滴答着口水,夺门而出。
豆腐和豆花没什么本质区别,把豆花压去多余的水就是成块的豆腐了。而没有经过压力的豆花真的就如花儿般绽放了,真要感谢这位给豆花起名的人,大师啊。
吃货只是在意美味在舌尖上的那一瞬高潮,只有具有科学精神的人才会追寻为何豆花的绽放如此柔软。
大豆是一种特别节能的农作物,不用施什么肥料,只需要在它结果的时候大量浇水便有好的收成。谁说女人是水做的,大豆才是水的杰作。
热热的软软的,裹挟着母亲亲手炮制的佐料,豆花的热与辣椒的辣在口腔里像乘法一般散开,而花椒的麻又在乘号的旁边加上N次方,少量的白糖此刻像个小妖似的扭着、撩拨着各种味蕾,而绿意盎然的小香葱以她淡淡的清香恰到好处地掩饰了大豆的豆腥味,豆花在绿叶们的映衬下如同一个优雅清澈的美少女,花儿一般柔柔地绽放开来。
当咀嚼已成为多余,那就闭上眼睛,让她独自怒放吧。
这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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