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土豪(一)

  • 来源:章回小说
  • 关键字:香水,泥土,村长
  • 发布时间:2015-01-09 08:33

  屁大的黑瞎子沟出了两个人物,一个是孙子多,一个是菜包子。

  孙子多三辈单传,父母为了孙氏家族人丁兴旺,把希望就寄托在他的身上,给他起个名叫子多。父母也是糊涂,子多倒无可挑剔,关键是和孙氏联系在一块儿,就有点不伦不类了。

  可孙子多不这么看,他觉得名字就是称呼,相当于商品上的标签,要想创出品牌,除自身的产品过硬,牌子必须标新立异。父母能给他起这个名,这里包含着父母的殷切希望。孙子多当然不负父母的厚望,媳妇也争气,一下子给他生了个龙凤胎。

  菜包子当然不是餐桌上的主食,是一个人的外号。之所以叫他菜包子,是因他姓蔡。蔡菜同音,且脸上的零件长得很纠结,跟新出锅的包子似的,人们就喊他“菜包子”。

  说他们是人物,是因为孙子多和菜包子这几年发了,腰包里鼓胀起成沓的票子,这在黑瞎子沟村已经算得上是个土豪了。这个土豪,与当年打土豪的土豪不一样,百度百科上说:土豪虽然很土,但很有钱,有别于屌丝。

  这样看来,孙子多和菜包子就属于很土很有钱,又不咋屌的那种。

  其实,孙子多和菜包子也不是很土,确切地说算是土不土洋不洋,属于城乡结合的产物;孙子多和菜包子也不是太有钱,跟真正的土豪比,也就是个小土豪。

  一 孙子多想借机攀高枝

  事情是从菜包子退学开始的。

  那年的期末,正在读高一的菜包子父亲突然病逝,家里的天一下子就塌了下来。母亲无力再供他读书,菜包子便无奈地退了学。没有学校的生活,是离不开贫穷的生活。辍学在家的菜包子从此走进了永远也走不到头的田垄里面,年复一年过起躬耕劳作的日子。尽管外面的世界,人们都大把大把赚着钞票,被人尊为衣食父母的农民,至今还是收入最低的人群。菜包子一圈圈儿围绕着黑瞎子沟不知疲倦地漂移着自己的时光,出人头地的愿望只能停留在梦里。

  回到家里的菜包子,肩负起家中的重担,锄田耪垄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几年下来,菜包子娶了媳妇生了子,过起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田园生活。突然有一天,在外干工程的孙子多回村找人手,毫无顾忌地问起菜包子:“跟着我出去闯荡吧?”

  那时的孙子多已是黑瞎子沟的首富,谁家缺钱少物都要跟他求助,富贵的气质早已不同平民百姓。

  菜包子有许多为难:“我怕干不好,我怕栽跟头……”

  孙子多指点着他的胸膛,不屑一顾地讥笑:“亏得你还读过书,穷不生根富不长叶,富贵不就是个梦想嘛!”

  菜包子不甘心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就跟老婆秀枝商量去打工。秀枝也觉得家里就这一垧多地,自己也能侍候过来,加上菜包子的软磨硬泡,就答应了。

  菜包子就和孙子多踏上了打工之路。

  孙子多出道比较早,几年前把村子里的瓦匠木匠凑在一起组建个小工程队,领着他们去城里闯荡,终于干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所谓的天地就像井里的蛤蟆抬头瞅着那么大。这也算很不易了,几个农民组成的小工程队,没有资质,只能挂靠有资质的公司干些小活。小活也是活,只要不闲着就有钱赚,哪年到头,都能拿回来十万八万的。既有地种又有额外进项,这就很可观了。

  孙子多跟他老婆属于一见钟情,再而衰,三而竭那种。自从进了县城组建了这个小工程队,兜里有了钱,就基本上不怎么回家了,在城里养了个小三叫山丹丹。山丹丹白天负责给工程队做饭,晚上负责给孙子多做伴。

  菜包子很看不惯孙子多的做派,但他嘴严,毕竟和孙子多一个村住着,人不亲土还亲呢,况且还指望孙子多挣钱呢。

  孙子多也曾带菜包子去洗浴中心洗洗澡,按按摩,喝点儿酒……有一次喝到兴处,菜包子就劝孙子多:“有句话,憋在我心里不说出来难受。”

  孙子多撂下酒杯,说:“有屁就放。”

  菜包子抓起杯子一口见底,说:“咱们出来撇家舍业为啥?还不是为挣俩钱?”

  孙子多说:“啥意思?”

  菜包子说:“可你呢?挣了钱都填活别人了,不值。”

  孙子多笑了:“你不懂,男人活着靠老头票,女人活着靠老头嫖。这叫各取所需,这叫享受。”

  菜包子说:“屁!你这是把自家的地撂荒了,去耕别人家的田。再说,那个做饭的山丹丹哪疙瘩长得好?”

  孙子多说:“欣赏角度不同,在我眼里山丹丹就是一朵鲜花。不是有那么一首歌吗,叫山丹丹花开红艳艳……”

  菜包子说:“她要是一朵鲜花,老牛都不敢拉屎了。”

  孙子多没再言语,他觉得菜包子说得似乎也有些道理。从内心讲,对于菜包子他并不太计较,加之菜包子有文化,肯动脑,学艺快而精,不但活干得板整,还能看懂图纸,更主要的是他还会做预算,这对于一个小工程队来说太重要了。

  两个人发迹缘于菜包子有一个在县交通局工作的同学,这个同学姓沈。菜包子和沈同学是高中同学,虽然他和沈同学仅仅同了一年学,可他们是特好的那种。这个沈同学的学习成绩实在不敢恭维,不论是月考、季考、期中考还是期末考,总是倒数第二,学习成绩一直很“稳定”。同学们常拿他开涮,叫他“稳定哥”。

  这是一个初冬,菜包子所在的工程队接了交通局一个会议室的装修工程。菜包子走进交通局一楼大厅,墙上悬挂的为民服务的揭示板特别打眼,菜包子一眼就发现了在这个揭示板上有他的那个沈同学稳定哥。这个稳定哥居然是副局长,菜包子的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伤害。靠!稳定哥都能当官,上哪儿说理去?他突然觉得给同学打工是个很丢面子的事儿。菜包子转念一想凭力气干活挣钱有啥丢人的?菜包子在揭示板前停留了片刻,便和大伙朝楼上的会议室走去。

  说来事情也巧,菜包子一行刚走到三楼的楼梯口儿,就看见稳定哥从里边的办公室出来。菜包子的心颤抖了一下,跟包工头孙子多说:“你们先上去,我去趟厕所。”菜包子也不等孙子多回应,就贼一般地溜进了卫生间。

  菜包子解开裤腰带对着小便池立着。此时,卫生间的门开了。菜包子从余光里发现是稳定哥,便没尿硬挤地站在那儿。

  稳定哥常规式地撒完尿,一股尿骚味便弥漫开来。

  菜包子眯着眼睛仍在那里努力,试图象征地弄出几滴表示表示。可不管菜包子咋努力都是徒劳的。

  稳定哥扎好腰带不无关切地问:“咋的,前列腺?”

  菜包子无奈睁开眼睛故作惊奇状:“怎么是你呀,老同学?”

  稳定哥瞅着菜包子问:“你是蔡……什么来着?”

  菜包子红着脸说:“菜包子。”

  稳定哥不无惊喜地说:“真是你呀!”

  菜包子语无伦次地说:“局长,您这么忙还亲自上厕所啊?”

  稳定哥一本正经地说:“你少跟我贫。别说是我,县长也得亲自上厕所。”

  菜包子憨笑着:“那是,那是。”

  稳定哥问:“你咋来了,找我有事?”

  菜包子说:“没事,我是来给你们装修会议室的。”

  稳定哥不无欣赏地说:“行啊,技术活儿。”

  菜包子说:“凭手艺挣钱,养家糊口呗。”

  稳定哥说:“别在这儿唠了,去我办公室。”

  菜包子推托着:“别了,耽搁你工作。”

  稳定哥说:“别扯那没用的。”便扯着菜包子去了他的办公室。

  稳定哥的办公室不大,但收拾得挺利落。菜包子被让到沙发上,递给他一瓶矿泉水。

  稳定哥感慨这世界真是太小了,没想到和老同学见面居然在厕所里。

  菜包子自嘲地说:“这样才有味道。”

  稳定哥和菜包子唠起了离校后一些鸡毛蒜皮的事。稳定哥对菜包子回乡务农深表惋惜,先来了一通人文关怀,然后说:“农村好啊,吃着小笨鸡、笨鸡蛋、散养猪,还有无公害蔬菜,看病有农合,农村的日子比城里好过啊!”

  菜包子说:“还是城里好。”

  稳定哥叹了口气说:“城里有啥好的?上班累得像孙子似的,收入跟低保似的,停个车跟圈地似的,买点菜跟抄家似的,供孩子上学跟破产似的,有个病跟死不起似的……”

  菜包子就笑,笑得脸上那些零件十分夸张地纠结在一起。

  “你笑?真是这样!”稳定哥说,“你别笑,你听我给你举几个例子。就说蔬菜吧,你们吃的啥?不追化肥、不喷农药的绿色食品。你们选鲜鲜嫩嫩的吃了,剩下的喂鸡喂鸭喂鹅喂猪,鸡鸭鹅猪不吃了,划拉划拉拿来卖给城里人。我们能吃点新鲜的,都是菜农用大棚扣出来的,化肥农药残留量超标,还有……”稳定哥正说得兴味盎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稳定哥看看来电显示说:“是局长。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菜包子站起来说:“你忙,我先干活去,回头再唠。”

  稳定哥说:“那好,晚上我请你喝酒。”

  菜包子走出稳定哥的办公室,机械地去了楼上的会议室。包工头孙子多乜斜着眼睛说:“老驴进磨道,不是屎就是尿,上趟厕所这么半天?”

  菜包子就想起了稳定哥在厕所里问他的话,便自嘲地说:“前列腺。”

  孙子多笑了:“我说菜包子,你跟我转呢?还前列腺,你知道啥是前列腺?”

  菜包子不服地说:“好歹我也是念过高中的人,前列腺是雄性激素分泌活动的调控器,生理卫生的书我能倒着背下来,信不?”

  孙子多说:“你不吹牛怕嘴唇子起倒戗刺啊?你也就是死啃书本纸上谈兵罢了,书本上的东西关键得会应用。你应用几回?”

  菜包子自叹不如:“那是,这一点我服。你那玩意儿就跟公家的似的,咋造害都没事。”

  孙子多笑着说:“你说这个我不跟你犟,刀不磨生锈,我不应用好,都对不起爹妈给我起的名字。”

  菜包子应着:“那是,那是。”

  两个人正说着,稳定哥来到会议室。

  孙子多立马迎上去,叫了声沈局。可稳定哥只是微笑着点点头,并没有理会孙子多,在孙子多面前绕过去径直来到菜包子跟前。这倒让孙子多很意外。接下来更让孙子多不可思议的是稳定哥居然丢给菜包子一盒软中华。

  菜包子接过烟半开玩笑地说:“抽不惯。”

  “少装,我一会儿去县政府开个会,晚上五点,去单位对过大富豪酒楼,不见不散。”稳定哥的口气不容商量,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孙子多急忙凑近菜包子问:“怎么个情况?”

  菜包子故作淡然地说:“同学。”

  “什么什么?同、同学?”孙子多简直不敢相信菜包子这副屌样,会有这么硬实的同学。在孙子多的内心深处菜包子的身价立刻提高了很多,他的大脑皮层像缺了氧,难受了好一阵子。

  孙子多打开软中华,抽出两支递给菜包子一支,自己叼上一支。菜包子掏出火机,两个人点燃后慢慢地吸着。半晌,孙子多央求说:“晚上喝酒能不能把我也带上。”

  菜包子边干活边说:“我们同学聚会带你不好吧?再说又不是我请。”

  孙子多很认真地说:“我做东也行,我想,有必要和他接触接触。”

  菜包子问:“有必要?”

  孙子多说:“相当有必要。”

  菜包子撂下手里的活计,陌生地瞅瞅孙子多。他太了解孙子多了,他是一个见缝插针又无利不起早的人,便淡然地说:“他一个副局长,能办了啥事?”

  孙子多说:“你不能小看这个副局长,你知道他主管啥吗?”

  菜包子疑惑不解地问:“主管啥?”

  孙子多说:“主管路桥工程,要能攀上这棵大树,你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就不愁了。”

  二 菜包子觉得很没面子

  令菜包子没想到的是,这顿酒喝得如同白水,没滋没味。

  菜包子领着孙子多来到大富豪酒楼,稳定哥比他们早到了一步,此时正坐在大厅里和一女子调笑,见到二位便立起身,像父亲对女儿一样,慈祥地拍拍那女子的肩头说:“告诉他们,走菜。”

  那女子嬉笑着:“好嘞!老板娘,走菜。”

  稳定哥落座后说:“我先介绍一下,这位是工程队的孙总,这位是我的同学老蔡。”然后又指着那个女子,“这位是我局办公室主任田芳。”

  正在寒暄,上菜的服务员立在一旁问:“先生,用什么酒水?”

  稳定哥用征询的眼神看着二位说:“整点白的?”

  没等菜包子表态,孙子多抢先说:“第一次和沈局用餐,咋的也得整点白的。”

  稳定哥说:“也好,整点地产的小城子烧锅。我这人哪,就热爱家乡。”

  孙子多说:“好领导啊!”

  稳定哥一边斟酒一边说:“好领导谈不上,至少还不算坏。”

  孙子多说:“热爱家乡的,都是好领导。”

  田芳对着服务员嫣然一笑:“就来两瓶小城子烧锅、一打啤酒吧。”

  酒上来后,田芳很娴熟地给三位酙满。

  菜包子见田芳的杯子还空着,就说:“这不对吧,田主任倒酒咋把自个儿忘了?”

  田芳弄出满脸歉意:“抱歉,我喝白酒过敏。”

  菜包子:“真的假的,当办公室主任,哪有不能喝酒的?不有那么一句话嘛,常在江边站哪有不湿鞋的?”

  田芳笑着说:“鞋是湿了,可我真的不能喝白的。这样行不?你们喝一杯白的,我整一瓶啤的。”

  菜包子决绝地说:“一比二,我们一杯白的,你两瓶啤的。”说着抄起一瓶啤酒,把瓶嘴塞进他那包子褶般的嘴里启开瓶盖,确切的说是咬开瓶盖,“哗哗”地给田芳倒满。那啤酒热情洋溢地流出杯子。

  田芳眯着媚眼儿说:“行了,蔡哥。”

  稳定哥端起酒杯感慨地说:“时间过得真快呀,我和蔡兄分别快十年了,现在想来真的恍如昨天。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充其量也就能整八九个,还得说是生活在你们农村。城里人不行喽,每天都生活在这污染的环境中,尾气、农药超标的蔬菜、转基因的粮食、地沟油、充满激素的猪肉,早晨起来跑跑步吧,还整天的有雾霾。唉,不说这些了,人生几何?对酒当歌。来,咱们端起来,为我们的同学情谊,不管白的啤的,走一个。”

  “走一个。”四个人一仰脖,酒杯见底。

  “来来来,吃菜。”稳定哥接着说,“明知道这些东西不安全还得吃,还得喝,没办法。”

  菜包子放下筷子“嗤”地一笑:“听你这话,要不是你身在福中不知福,那就是沾点显摆。我们每天吃的是馒头,喝的不是白菜汤就是豆腐汤,干活累得跟王八犊子似的,不也得活着吗?”

  孙子多说:“人和人咋能比呢,我们吃点喝点那是享受,领导整天吃整天喝就是负担,知道不?”

  菜包子不屑地说:“嘁!那就是吃两天饱饭撑的。”

  孙子多用脚在桌底下踢了菜包子一下,笑着说:“啥话到他嘴里就变味儿,他就这么个德行。”

  稳定哥双手一摊苦笑了一下说:“我还真就得意他这一点。”

  孙子多献媚地说:“领导就是领导,有修养。你们同学之间深情厚谊,难得啊!”

  稳定哥调侃地说:“位卑不敢忘同学啊!”

  孙子多说:“像你这样有良知的同学不多啦。沈局,我有个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稳定哥瞅瞅孙子多说:“说说看。”

  孙子多说:“我看你们同学关系挺铁,我们这个小工程队也吃不饱,能不能把你手头的活儿给我们点?”

  稳定哥说:“我手头有啥活?”

  孙子多说:“当然是路桥活儿啦!”

  稳定哥说:“你可饶了我吧。就你这小工程队,连个资质都没有,干路桥活儿是要走招投标的。”

  菜包子有点儿不尿的意思:“靠!别拿大奶子吓唬小孩子行不行?我们不会挂靠啊?”

  稳定哥有些不悦地说:“哎哎!你别整这路的,咱这儿还有女生呢。”

  其实,稳定哥自从见到菜包子,心中就有了这种想法。原本想在酒桌上与菜包子密谋此事,没想到菜包子把孙子多领来,而令稳定哥意外的是孙子多居然公开提出此事,秩序就乱了。

  稳定哥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酒桌上只叙友情,不谈工作。”

  菜包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把杯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举手之劳的事,你都不帮,叙啥友情?”

  田芳欠欠身子很淑女的样子,说:“蔡哥,咋的啦?沈局又没说不帮你,只是酒桌上不能谈正事,就是说了也白说。你说对不啦?”

  菜包子觉得田芳说得似乎有些道理,就借坡下驴地说:“我听田主任的。”

  田芳甜笑着说:“蔡哥,真乖。俗点说,啥事都讲个缘分,对不啦?二位能到我们局里干活,这就是缘分。况且,蔡哥和沈局还是同学,这是缘上加缘,对不啦?”

  接下来,就是少许的沉默。

  孙子多见缝插针地抄起酒瓶子给各位倒满,说:“大家端起来,来,为我们的缘分干一个。”

  孙子多、菜包子、田芳分别都干了,唯独稳定哥只抿了一小口儿,推说头有点疼就撂下了。

  菜包子觉得稳定哥不是这路人,退学那天晚上,他们插科打诨一直捉弄了半宿,挺平民化的,这咋当上个官就这屌样?就嘟囔着:“咋的,当上个官,身体就金贵了?”

  稳定哥摆摆手说:“不是,真的有点头疼。你们喝,我趴这儿眯一会儿。”

  孙子多说:“别的沈局,不喝不喝吧,吃点东西。”

  田芳歉意地说:“不好意思,这样吧,你们喝,我送他回去。”田芳起身喊来服务员,交代说:“我送沈局回家,他们要什么就上什么,我明天过来结账。”服务员甜腻腻地说:“好嘞。田主任慢走。”

  孙子多望着稳定哥和田芳离去的背影,心里骂道:多大个鸡巴事,还装头疼,至于吗?

  孙子多猜对了,稳定哥根本就没头疼,这是稳定哥多年养成的习惯,只要说头疼,就意味着这顿酒宴行将结束。作为办公室主任的田芳,当然心领神会。这是一种默契。

  菜包子对于稳定哥和田芳的突然离去,觉得很没面子,说:“别管他。咱俩喝!”

  孙子多立起身说:“你的心可真大,还喝个屁。走吧!”

  菜包子瞅瞅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心里疼了一下,遂喊来服务员:“打包!”

  三 稳定哥觉得应该信任孙子多

  一场车祸过后,事情有了转机。那天晚餐后,田芳扶着稳定哥拦下—辆出租车,刚走不远,一个行人横穿马路,前面的车一脚急刹,撞向路边的马路牙子。他乘的出租车急忙左打方向盘,还是没能逃脱,副驾驶的位置正好撞在了那辆车的屁股上,坐在副驾驶上的稳定哥“妈呀”一声惨叫就没了动静。田芳探过身去惊呼:“沈局,沈局!”

  送到医院检查,好在没啥大碍,只是右腿小骨有轻微的骨折。轻微的骨折也是骨折,伤筋动骨也不算小事,主要是不能走动,需要静养。

  稳定哥只好住院疗养。

  菜包子是第二天上交通局干活才听说了此事。不管咋说稳定哥是因为招待他才出的车祸,菜包子觉得有必要和孙子多去医院看看稳定哥。可偏巧那天那个做饭的她妈病了,孙子多起早开车送那个做饭的回了乡下,菜包子无奈自己备了点补品去了医院。

  推开病房的门,菜包子吓了一跳,稳定哥打着石膏的腿用绷带缠着,吊在床头上。菜包子的五官纠结在一起,弄出一脸悲情。

  稳定哥说:“哎哎哎,别猫哭耗子假慈悲,死不了的。”

  菜包子愧疚地说:“不管咋说,要不是安排我,咋会让你遭这罪。”

  稳定哥问:“昨天晚上,你怎么把那个孙总领去了?”

  菜包子不解地问:“领他咋啦?”

  稳定哥说:“本来昨晚我想和你谈谈路桥工程的事儿,你把他领去了,咋谈?”

  菜包子说:“他是我们的头儿,谈也得跟他谈。”

  稳定哥说:“我说你个菜包子脑袋空不要紧,关键不能进水。”

  菜包子愤愤不平地说:“我脑袋咋进水了?”

  稳定哥说:“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

  菜包子说:“你能不能说清楚些?”

  稳定哥说:“你看,路桥工程的事儿不是小事。是大工程,十个卖假药的,不如一个开学校的,十个开学校的,不如一个建桥修道的。一个工程下来,那是一笔数字可观的进项。你们那个孙总我不了解,又没啥交往,能把这工程交给他吗?”

  菜包子说:“你不交给他,跟我说这些有屁用?”

  稳定哥说:“他能把我们会议室装修的活整到手,想必和我局大掌柜的关系不错。不过,这事不能让他掺和。”

  菜包子说:“这不行,我这人讲义气,不能丧良心。孙哥领我出来,净靠他挣钱了,有这么个机会就把人家甩了,这是人干的事吗?再说孙哥也是讲究人,该你的少不了。”

  当天晚上,孙子多和那个做饭的丹丹从乡下回来,听说稳定哥住了院,心中窃喜。他觉得这是天赐良机,就执意要和蔡包子去医院看看。

  去医院的路上,孙子多并没有停下车买什么补品,这让蔡包子很失望。

  眼看车就要到医院了,蔡包子实在憋不住了,便故意提示着:”你说看病人带点啥好呢?”

  孙子多似乎没有听见,车就拐进了医院。

  孙子多和蔡包子还有丹丹来到病房。闲聊了一会儿,孙子多打开夹包翻了一下,从里边拿出五十元钱。蔡包子心里骂道:你他妈腚眼子能吸进猪鬃去,这也太抠了,五十元钱看病人也能拿出手?令蔡包子没想到的是孙子多居然把手中的钱递给了蔡包子:“劳驾兄弟,买盒烟去。”

  蔡包子嘟囔着:“屎堵腚门子了,才想找茅房,早干啥了?”

  孙子多笑着把蔡包子推出病房,转回身从包里拿出一万元钱塞进稳定哥的枕下,并歉意地说:“来得匆忙,没买啥。”

  稳定哥瞅瞅坐在一旁的丹丹情绪很激动:“这怎么可以。”

  孙子多:“丹丹不是外人,是我的助理。”

  丹丹立起身,一脸灿烂:“一点心意,买点补品吧。”

  稳定哥急赤白脸地说:“拿走!”

  孙子多看着稳定哥一身正气凛然的样子,心想装什么装,既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我见得多了,遂说道:“沈局,咋的,不拿我当哥们儿?不管咋说毕竟是我们吃饭后出的这事儿,人心都是肉长的,瞧病人有啥不妥的?”

  稳定哥说:“不是……”

  就在此时,病房外传来了田芳那甜甜的声音:“蔡哥……”

  稳定哥急忙把钱塞回枕下,很平缓地躺在那儿,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表现出极强的心理素质。

  田芳和蔡包子一前一后进来,田芳一脸灿烂:“孙总也在啊?”

  孙子多和丹丹站起来说:“刚到。”

  蔡包子把烟丢给孙子多:“去走廊抽。”

  稳定哥摆摆手说:“没事,哪那么娇贵,在这儿抽吧。我也来一支。”

  对于稳定哥能主动要烟抽,孙子多一阵窃喜,他突然意识到事情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稳定哥出院上班,是一个月以后了。那时孙子多的工程也接近了尾声,听说稳定哥上班了,就去办公室看他。

  稳定哥走道还不是太溜,见到孙子多急着起身要给他沏茶。孙子多把他按在椅子上忙说我来我来,接着孙子多不管马尾巴还是马屁股一通暴拍。

  稳定哥喝了口茶说:”这几天,我躺在医院里也进行了反思,这次车祸如果再严重些,恐怕就废了。”

  孙子多说了一筐吉人自有天相、好人一生平安、好人必有好报之类的话后,稍微停顿了一下说:“其实,人来到世上不易,东跑西颠、忙忙碌碌的还不是为了活得有点质量,活得有点尊严,活得舒服些?”

  稳定哥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虽然说住院期间孙子多出手很敞亮,但在他的心里孙子多还不能算是自己的人,他是大掌柜的人,就试探地说:“关于路桥工程的事儿,你最好还是跟我们大掌柜的说。我虽然主管这摊业务,可是拍板定夺还是大掌柜的说了算。你能包下装修的活儿,想必你们关系不错。有了头一回,就有第二回嘛。”

  孙子多终于找到了症结,遂苦笑着说:“你不知道啊,我跟你们大掌柜的根本不认识,这个活儿是我转包过来的。”

  这倒让稳定哥很意外:“是吗,那咋没让老蔡找我呢?”

  孙子多不无惋惜地说:“哪知道他有这门路啊!”

  稳定哥虽然面无表情,可在他的心里对孙子多基本上有了认可,他觉得孙子多应该得到信赖。蔡包子说得对,毕竟在他手下干活,有钱大家赚,不能有好事就把人家甩了。

  四 山丹丹在两个男人之间很滋润

  事情有了实质性进展是在春节后。当然,这其间孙子多不但注册了一个公司,还带着山丹丹多次跑到稳定哥那儿,把这事铺垫得板板正正。他们拿下的第一单活儿,是从他们老家黑瞎子沟村通往乡政府的十二华里通乡公路。事情全搞定的时候正是春暖花开,孙子多陪着稳定哥一次次勘察现场,看见了满眼的春花春草,心里醉得酣香滋润,仿佛一生的转运从这儿开始。

  工程启动时遇到了难题,混凝土搅拌需要很大一块场地,孙子多和蔡包子出面找村长协调。按惯例他们能在上面为村上争取到这个项目和资金,村长应该大力支持。可万万没想到不但没弄到地,还让村长没鼻子带脸地把他俩好顿损。孙子多仔细一琢磨才知道,这样的活儿本该由村长干,没想到被他俩从村长的嘴里把这块肥肉抠了出去,村长当然憋着火。

  孙子多和蔡包子从村委会出来,此时正逢一场春雨。孙子多和蔡包子走在泥泞的土路上,开始骂村长是狗日的。新农村建设这么些年,也没见你修条道。

  两个人跳过一条小溪,走在小毛道上。孙子多突然停住了脚步,指着脚下的地问蔡包子:“这是你家地吧?”

  蔡包子说:“对呀,咋的啦?”

  孙子多说:“就这儿了。靠道边儿,合适!”

  蔡包子说:“不行,我老婆就指这地活着呢。你这一占,就不能种地了。”

  孙子多说:“你脑袋让驴踢了,能白了你吗?你这兔子不拉屎的地能出多少粮,完工双倍补偿。”

  蔡包子说:“我得跟老婆说说。”

  “种地出不来几个钱,这样挺好的。”出乎预料的是老婆秀枝同意了。

  这期间,孙子多和菜包子也常常安排村长吃吃喝喝、洗洗搓搓、跳跳按按,为难着窄的缺边少袖的也给村长安排了。村长也觉得他俩上边有人,这个事也别不黄,既然生米煮成了熟饭,还不如顺水推舟,借坡骑驴,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工程启动,一切都很顺畅。只是有一个事,让孙子多挺闹心——工程队挥师家乡,老婆整天跟着屁股转,那个做饭的丹丹便没有机会进驻工程队。

  孙子多只能效仿领导干部访贫问苦的样子,忙里偷闲给丹丹买点米面,扔俩钱儿以示关怀。所不同的是领导干部是下基层,他是去城里;领导干部只是给米面给钱,他既要给米面给钱,还要给温暖。

  即使如此,山丹丹还是不满足。孙子多不让丹丹给他打电话,说不方便。山丹丹就经常给孙子多发信息,大体意思是如果孙子多不常回来看看,她就另寻出路,不能指望这一棵树把人吊死。

  孙子多没办法,只能增加频率,由每月一次变为隔三岔五。渐渐地老婆就发现了问题,每次老婆都要过问他去城里干啥,即使理由编得可信度很强,可时间一长,难免出现纰漏。

  孙子多很郁闷。

  那天傍晚,山丹丹发来信息说她肚子疼,让他立马赶过去。恰巧那天正是孙子多老婆的生日,每年这一天孙子多都要以实际行动给老婆过生日,哪怕是遇上红灯也要闯。坚持数年,雷打不动。这个日子动不得。

  孙子多果断回复:无法脱身。

  山丹丹回复:我要死了。

  孙子多回复:先找大夫看看。

  山丹丹回复:有种,永远别来。

  透过信息,孙子多仿佛看到了含泪绽放的山丹丹花正在凄风苦雨中挣扎。

  其实,山丹丹的肚子并未疼。她发信息,无非是想确定孙子多今晚来不来。

  孙子多心软了,找来菜包子,把车钥匙递给他说丹丹肚子疼,我这家里有事走不开,你无论如何要把这一千块钱送到丹丹那儿,让她去医院看病。

  菜包子虽然不情愿,还是开着孙子多的车去了县城。

  进城时,路灯已经亮起来。山丹丹住的出租屋是平房,院脖很长,很空旷。室内的灯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泄出来,投射到院子里的砖地上。菜包子把车停在大门外,轻快地来到窗下,一声尖叫从屋里传出来,叫得很愉悦。

  透过窗帘的缝隙,菜包子见山丹丹身上有个人在猖狂颤动,宽厚的脊背汗水淋淋,硕大的屁股滚涌着波浪。

  菜包子的脑袋“嗡”的一下,大脑皮层像缺了氧,退也不是进也不是,木头桩子似的呆立在窗下。插进兜里的手正好触摸到孙子多要送给山丹丹的一千块钱,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菜包子不知是怎么回到车里的,他暗骂着孙子多是铁盖王八……他把车发动起来刚要走,见山丹丹出租屋的门开了,一个人匆匆地朝院外走来。

  菜包子好像自己做了贼生怕被人抓住似的,一脚油门,车蹿出去好远,突然他又把车停了下来。他要看看这个猖狂颤动的人究竟是谁。

  那个人拎着车钥匙从他的车旁绕过去。借着路灯,他看清了,把他吓了一跳,让他万没想到此人不是别人,居然是稳定哥。菜包子半天才缓过神来,他俩怎么搅到了一块,妈的,这是什么情况?

  菜包子居然为孙子多感到悲哀,你拿人家山丹丹当盆火,人家拿你当什么?狗屁!

  菜包子开车刚要走,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妥,这钱不给那个野花山丹丹,回去后孙子多问起怎么说?

  菜包子硬着头皮把车倒回来,下车直奔出租屋。

  此时的山丹丹正倒在床上看电视,见菜包子进来,显得很惊慌,急忙用被子裹紧下肢:“蔡哥?”

  菜包子的五官纠结在一起,心想装什么淑女!

  山丹丹有些忐忑地问:“你咋来了?”

  菜包子把钱递上:“听说你病了,孙总急得火冒钻天,偏赶上家里又有事儿走不开,实在没辙,打发我给你送点钱,让你先找大夫看看。”

  山丹丹矜持地接过钱,说:“刚找大夫打了一针。”

  菜包子心里暗骂了一声,那叫打针?

  山丹丹说:“现在舒服多了。”

  菜包子心里骂道,你就他妈的欠日!

  “蔡哥,谢你啦,这么远让你跑一趟。来,你抽着。”山丹丹递给菜包子一支烟,并划着了火柴。

  菜包子接过烟叼在嘴里,凑过去吸着,两只小眼睛盯着丹丹那刚刚被滋润过的红扑扑的脸蛋,别说,还他妈真有点姿色。菜包子还是头一回在灯下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丹丹,心里便像有团火在燃烧,裆下那赋闲已久的东西也开始蠢蠢欲动。菜包子把屁股撂在床上,侧着身征询地问:“用不用再打一针?”

  山丹丹脸上露出了细微的红晕,俏皮地说:“不用了,好多了。你告诉孙总不用惦念。”

  被欲火燃烧的菜包子,突然听到山丹丹提到孙总,就像搂头泼了盆凉水,立马清醒了不少,便站起身说:“那行,我回了。”

  山丹丹不无关心地说:“蔡哥,慢点开车。”

  菜包子刚要推门出去,突然停住了脚,回过头说:“把门锁上点儿。”

  山丹丹嘻笑着:“知道了,蔡哥。”

  第二天早晨,孙子多火急火燎地来找菜包子询问丹丹的病情。菜包子把车钥匙递给孙子多,说:“我去时,刚打完针。没大事儿。”

  孙子多说:“那就好。”

  菜包子犹豫了一下说:“你得告诉丹丹,晚上应当插上门,不然有安全隐患。”

  孙子多有了些不祥的感觉:“出啥事儿了?”

  菜包子说:“没事儿。”

  孙子多没再问,但在他的心里隐隐约约地感到菜包子一定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状况。

  孙子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对山丹丹进行系列性的火力侦察。结果显示:阵地还在。

  而后的日子,孙子多和山丹丹依然用信息联系,哪天去哪天不去。虽然孙子多偶尔也搞一下突然袭击,可半年过去,孙子多和稳定哥从来没碰过车。

  这让菜包子非常佩服山丹丹运筹帷幄的能力,居然像单位的领导似的,把两个男人的值宿工作安排得井然有序。

  五 秀枝害怕自己是在做梦

  工地上夜以继日,如火如荼,孙子多盘算着怎样能在活计里面省下一些钱来。

  十月一日竣工那天,稳定哥和办公室主任田芳及乡里领导来了一大帮,出席剪彩仪式。

  仪式过后,乡长卡着腰站在搅拌场地上,来来回回地把场地目测了好几遍。在庆祝酒会上,乡长跟菜包子说起那块搅拌场地。

  菜包子说:“那块地本来就兔子不拉屎,这下子完了,屌都种不了啦。”

  乡长说:“这样吧,我搭搁搭搁帮你卖了吧?”

  菜包子问:“能给多少钱?”

  乡长说:“一卖到底,还不值个五六十万。”

  菜包子五官纠结在一起,惊讶地:“啥?”

  乡长以为说少了:“要不八十万。”

  菜包子蒙了,心想我的亲娘祖奶奶,哪个大头买它,脑袋穿刺啦?

  看着菜包子愣怔着未吱声,乡长又说:“是这样,乡里引来个粮食深加工企业,正在选厂址,熟地不让占,我看你这儿挺合适,既不能耕种又靠道边儿。”

  菜包子一时没转过弯来,木讷地瞅着乡长。

  乡长说:“这样,明天我把那家企业的马总领来,具体价格,你们面议。”

  菜包子极力掩饰内心的狂喜,勾着乡长的脖子,耳语道:“放心,我心里有数。事成之后,亏不了您老。”

  乡长板着脸说:“打住,正事正办。你能把地流转出来,就是对我工作的莫大支持,我应该感谢你才是。”

  尽管酒桌上喧哗叠起,可他俩的谈话被坐在菜包子身旁的田芳听得清清楚楚。田芳用脚碰了一下菜包子说:“蔡哥,咱俩喝一口好不啦?”

  菜包子被田芳这桌子下的小动作一击,好像通了电流“酥”地一下子。那一刻田芳的眼神温柔似水。菜包子从没见过,被这样的眼神烫一遍,那是从没有过的快感,端起杯和田芳轻轻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菜包子由此感慨,怪不得这样的女人能在衙门里做官,倒真是有她撩人的一招,不简单。

  这顿酒菜包子喝得翻蹄亮掌,整个酒桌上他左迎右挡成了主角。孙子多此刻很感激他,因为这个大功告成的夜晚,他无论如何也要去丹丹那里享受一把,所以菜包子能替他担酒简直就像喜棚子门前突然来了吹鼓匠,想啥曲来啥曲。

  孙子多笑容满面地看着醉眼蒙眬的菜包子,心里好个赞赏,这小子有眼力见儿会来事儿,就是分劈给他二十万,也值当。

  就连一向抠门儿的孙子多都有了让菜包子多挣俩钱儿的好心思,你想菜包子的好财运还不立马就到?一垧兔子不拉屎的地,瞬间让菜包子成了土豪。征地的马总面对面地跟菜包子侃价,出手就是九十万。菜包子面不改色笑盈盈地说:“好事凑整儿,就一百万吧。”

  前前后后就那么三五天,先是工程分配款菜包子得了二十万,接着这一百万就金灿灿地堆在了菜包子家的炕桌上。这一百二十万把满屋子都晃得通亮通亮的,金钱的光焰把菜包子那张皱巴巴的脸晃成了瓷娃娃。就连他墙上挂着的埋在土里多年的老爹的那张相片也有了鲜艳的颜色,仿佛都要开口说话了。

  坐在身旁的老婆秀枝喜极成悲,居然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菜包子脸色都白了,忙问:”老婆,老婆你咋了?你别吓我,这好日子说来就来了,你可别有啥闪失。”

  秀枝顺势倒在菜包子的怀里,抬脸瞅着他说:“包子,你掐我一把。”

  “干啥?”

  “这不是做梦吧?”

  菜包子用手刮她的鼻子,说:“做梦,你能梦着这些钱?”

  老婆坐直了身子,一捆捆地数着,像小孩过家家似的,从桌子这边折腾到那边,又从那边折腾到这边。

  就在这时,院门“吱嘎”一声。菜包子一抬头见村长进了院,慌得他一把掀翻了桌子,那些钱像大厦倾倒般地滚落到炕上,老婆又急忙扯过被子把那些钱捂得严严实实。

  菜包子和老婆把屁股坐在被子上的时候,村长已经进屋了。村长见他们两口子盘腿坐在被子上,就猜出个大概,便笑着问:“咋的,坐福哪?你们也不怕钱硌屁股?”

  菜包子暗骂了一句脏话后,说:“这你也能看出来?”

  村长不等他俩让座,自己搬个凳子坐在炕沿外,抬脸瞅着他俩问:“咋的,有钱了,连支烟都不给了?”

  菜包子从兜里摸出半盒烟丢过去:“你抽!”

  村长慢腾腾地抽出一支烟,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白雾,慢条斯理地说:“别害怕,我来呢,不借钱!”

  菜包子和老婆脸上的肌肉像冻僵了似的,毫无表情地瞅着村长那吞云吐雾的嘴。

  村长说:“你们俩有多少钱也是我的村民,是我的村民我就不能不管,我觉得这些钱呢,放在家里不安全,应当存银行去。”

  菜包子说:“那是,那是。”

  村长说:“当初呢,我要给你们安排地,就没了你菜包子的今天。”

  “那是,那是。”菜包子说着从屁股底下拽出一捆,递过去说,“这是孝敬您的,没有您就没有我菜包子的今天。”

  村长接过钱在手上掂量着:“算你有良心。这样吧,找个化肥袋子装上,叫孙子多开车,咱们去把它存上。”

  菜包子说:“我今天不想存。”村长不解地问:“为啥?”

  菜包子说:“我妈去我姨家了,明天回来。我妈这一辈子没见过这些钱,我想让老妈看看。”

  村长说:“扯,这些钱放在家能安全吗?”

  菜包子说:“今天存上,老妈就看不着了。”

  村长想了想说:“这样,你用手机拍下来,回头给她看看不就结了吗?”

  菜包子一拍脑门儿:“是呀,我咋没想到?”随手掏出手机,就要掀被子拍照。老婆没动,和尚打坐般地纹丝不动。菜包子知道老婆的心思也放弃了掀被子的念头,两个人照旧坐着瞅着村长。

  村长心里骂着穷人乍富,我还能抢了不成?遂说:“那行,你们抓紧,我去找孙子多。”

  六 田芳满面春风地立在门口

  菜包子的老婆秀枝看着菜包子背着半化肥袋子的钱上了车,心里就像长满了荒草,乱糟糟地有些难受。她知道那是他们一家四口未来赖以生存的全部。

  菜包子他们来到县城存完钱,正是庄稼饭十点半。按理说在城里这个点吃饭还是有点早,孙子多让菜包子领村长去地下商业街转转,说他有点事要办,十一点半到大富豪酒楼聚齐。

  菜包子心想你有个屁事,还不是去找山丹丹。提起山丹丹,菜包子就想起了稳定哥。坏了,稳定哥能不能在山丹丹那儿?他急忙掏出手机,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又给他打手机,手机里一遍遍传来:“出卖我的爱逼着我离开,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出卖我的爱你背了良心债,就算付出再多感情也再买不回来……”菜包子听得挺闹心,刚要放弃,便传来稳定哥的声音:“老蔡呀。”

  菜包子说:“我和孙总在县里呢,你在哪儿?”“我……开会呢。”

  菜包子如释重负地说:“那好,孙总找山丹丹去啦,你散会立马到大富豪酒楼。”菜包子也不知自己为啥要把“孙总找山丹丹去啦”几个字特意加重了语气。

  事情果然让菜包子猜中了,正在和丹丹缠绵的稳定哥急忙逃离了丹丹的出租屋。稳定哥的车刚开出一百米左右,孙子多的车就停在了出租屋的大门外。

  稳定哥冒出了一身冷汗,从心窝子里感谢菜包子。回忆起菜包子的电话,他突然感到哪里有些不对,他为啥要强调“孙总找山丹丹去啦”,难道让他看出了破绽?稳定哥搜寻着每个细节,他实在找不出哪里不妥。从电话里的语气,稳定哥判断很可能他和山丹丹的事儿露了马脚。当初是孙子多为了弄到工程,让山丹丹投怀送抱,你情我愿,孙子多为了干工程,当然不能和他翻脸。菜包子肯定是嗅出了味道。

  菜包子领村长在地下商业街逛了一会儿,他觉得地下商业街的空气流通不好,闷得心慌,就找了个就近的出口来到了地面。村长见迎面有个名烟名酒商店,便紧走了两步跨到菜包子前面,开始翻兜。菜包子问:“啥丢了?”

  村长弄出一脸窘相:“烟咋没了?”菜包子:“没就没呗,进屋买!”

  村长随着菜包子进了商店,菜包子喊:“老板,来条软中华。”

  村长做出欲制止的态势:“太贵了,硬包的就行。”

  菜包子从夹包里拿出七百块钱拍在柜台上:“不用找了。”

  一小时后,几个人先后来到了大富豪酒楼。

  因为剪彩时都见过,大家简单地客套了几句就落了座。菜包子看着山丹丹像雨后滋润的小苗苗精精爽爽的面容和从容不迫的样子,一颗悬着的心也就落了地,便对稳定哥说:“把你们那个主任,田什么来着……”

  稳定哥说:“田芳。”

  菜包子说:“叫来,叫来。”

  电话打过去不久,田芳就满面春风地立在了门口儿。

  稳定哥招呼着:“快,坐你土豪哥那儿。”

  菜包子忙说:“使不得,使不得。”

  田芳说:“就坐你这儿,怎么使不得啦,有钱不是啦?”

  对于田芳的到来,菜包子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他仍在回味那天田芳在桌子下搞的小动作。此时,坐在身旁的田芳散发出一股浸人心脾的香水味儿。菜包子在老婆秀枝的身上从未嗅过这个味道,这种味道就像青草窠里散发出的,甜津津的没有一丁点泥土的味道。

  菜包子正在陶醉中,村长说:“小蔡呀,你给我介绍介绍啊!”

  菜包子说:“失礼,失礼。这是我们黑瞎子沟村的村长,沈局和田主任那天剪彩见面了,就不用介绍了。”他用手指着山丹丹说,“这位是孙总的助理,姓山,名丹丹。”

  村长伸出手和丹丹握了握:“孙总混得不错,都有助理了。”

  孙子多两手一摊显得无奈的样子:“与时俱进嘛。”

  村长眯着眼睛说:“那是,那是。麻雀虽小,五脏也得全,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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