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壁存韵

　　十月，农家秋收已过，虽说已是仲秋，但午后的阳光依然燥热，驱车行进在三县交界的乡村公路上，几位朋友怂恿着要去一个老庙里看看，说是几年前有一个朋友在那庙里见过一些残破的壁画，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车程近40公里，谈笑不断。

　　地图上，温县的位置应是前有黄河天险，后又太行作屏，隔河与古代著名的关隘虎牢关相望。晴望邙山，历历在目，不远处杂草秸秆燃烧之后几处青烟缭绕，给人一种千里暮云平的感觉。车行至温县番田镇大吴村，才知这里仅是平原上的一个普通村落，离黄河几十里远，太行山就更看不见了。

　　半个多小时后，朋友说的老庙尽在眼前，实在是个不起眼的地方。寺院没有如画的景色，青山、绿水也不见，路也是村里一条普通的水泥路，在规划的不太好的农村，老庙隐藏的严严实实，如果不是寺院屋顶的金色琉璃瓦，我们连下车的欲望都没有了。老色古香的琉璃瓦上那黄橙相沁的颜色是君王宫殿的准用色，门前赫然醒目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石牌，都证明这是一座来历不凡的寺庙。

　　寺前没有收费处，没有管理员，也没有和尚，几个笃信佛教的老太太小脚忙活着散发一些劝善的经书，这就是慈胜寺？

　　慈胜寺，这个不起眼规模也称不上宏大的，隐藏在这普通村落的古寺却在一个小时后彻底走进我的心底！

　　大雄殿前矗立着一尊四五米高的陀罗尼石经幢，俨然刻着经序、伎乐、飞天等形象，斑驳的石碑上有些模糊的字迹，显示着岁月的痕迹。仔细端详可了解其历史梗概，这座古寺一般被认为始建于后晋天福二年，宋朝末年时一场大火曾将这座寺院化为废墟，后来元代在原址上进行了重建，寺内两座佛殿是慈云寺现存的两座古建筑，是严格按照元代官式建筑的营造法则建造的，这是元代为数不多的皇家佛苑遗存。石碑上还可看到明嘉靖《重修慈胜寺大雄殿记》、清顺治六年的《重修毗卢殿碑记》等等，此时，这座寺庙的建筑美学及常识大大超出了朋友说的老庙的范畴。

　　接下来的天王殿就是我们此行的看点，说是殿，外观却没有殿的气势，相比于繁华都市的各类厅堂，它低的有些压抑，开门后靠西的墙上从顶至地拖着一个厚厚的棉麻布，在征得老太太的同意后我们掀开了这个神秘的布帘，绘画——朋友口中的残破的壁画，兀然的就展现在眼前。

　　当地官方网站的景区介绍：天王殿也叫「无梁殿」，是一座有著很多明代重修痕迹的元代建筑。天王殿面阔三间，进深四架椽，单檐悬山，上覆绿色琉璃瓦，不少还是元代建筑构件。殿内西壁现存元代所绘「四大天王」壁画，那彩色人物画保存完整，四大天王皆高两米左右，各执不同兵器，线条粗犷豪放，肌肉节节隆起，强壮有力。他们衣饰迎风飘卷，目光炯炯，栩栩如生，似有脱壁而出的生动。据专家评价，其绘画手法达到了纯熟地步，是罕见的元代壁画珍品，是研究元代绘画艺术的宝贵资料。之所以叫「无梁殿」，是因为这个建筑未使用大梁，巧妙地利用斗拱、枋、榫铆相连，将屋顶的重量传到中柱上，极其稳固，体现了高超的建筑艺术，是中原地区充分利用力学原理的一座典型建筑。很多大学的古建教材上，都把这座建筑当作范例介绍。

　　可惜的是，残破，褪色，损毁没有被纳入介绍之中，在我所见的甘肃敦煌莫高窟壁画，山西省芮城的永乐宫壁画等大型古代壁画艺术遗迹中，慈胜寺是人为损毁最严重的。仅存的画中人物色彩虽历经各代战火，但残存的青，绿，朱，黄，赭，白，各色却散发着莹莹的光彩；人物神秘端庄，造型想象力之奇，绘画笔触之精，整体表达之神韵用鬼斧神工都不够确切，四个人物次序排开，整个殿堂外观虽小，顶天人物构图却能是殿内空间无限的延展，由于解放初期的特殊的政治文化历史原因，殿内可能做过学校课堂，伙房等，人物腿脚造型残缺殆尽，面部创痕严重。仅一个小时，这里的一切便深入我的心底，惋惜之情在离开后很久都不能散去。

　　此后，十月，十一月我数次来到这里，测量，摄影，勾画，一次次观望，一次次感受......回到家，描摹，放大，制稿，定稿，上色，三个月日日夜夜的劳作，仿佛是在与千年之前的古贤雅士一场相交，虽不及古法婉转流畅的线条，朴实厚重的用色，却也十之四五完成了其中两幅壁画的临摹，后余两处壁画面部造型缺失严重，光线阴暗色彩能见度极低只做了初稿，自我欣赏之余，写下此番经历，感慨颇多。残缺，或许是一种特殊的美，遗憾的美，犹如断臂的维纳斯女神，但我们对残缺的传统之美能做的不应该只是看，还要做，记录，把这种美传承下去或许是一种圆满。

　　墙上历史各个时期被盗刮的痕迹不胜枚举，慈胜寺，只是其中一个，了解记录或许能帮我们再次证明中国传统之美无国界：

　　1949年，一个题为《北宋中国壁画》的展览在纽约第5大道卢芹斋的画廊里盛大举行。在过去的40多年里，类似这样，为文物出售而进行的预展，卢芹斋已经成功举办了很多次。不过，和以前的展览相比，这次的壁画展不同寻常。首先，展出的壁画是卢芹斋自己收藏了20多年“压箱底”的存货，去年才从巴黎的寓所中拆来运到美国。另外，画展少了商业味道，多了文化交流的气氛。

　　在纽约成功举办后，壁画还被送往美国多个城市进行巡展，吸引了大量的观众。更为特别的是，巡展结束后，卢芹斋只出售了少量画作。其它的大部分壁画被他无偿捐赠给了几家和他有着长年联系的美国博物馆。其时，国民政府已经败退并撤离了中国大陆。卢芹斋心里明白，他苦心经营了近半个世纪的文物生意已经难以为继。所以，这一次的壁画展其实就是他自己的谢幕演出。在为展览特别印制的画册中，卢芹斋提笔写到，“如果有我的同胞感到这些壁画流出中国是我们国家的一大损失，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对这些壁画能够安全和永久地保存在一个友好的国家而感到满意。……艺术无国界，她应该被全世界的人来共同欣赏。”显然，卢芹斋知道，自己的一生行状，名节有亏，注定会被国人诟骂。所以，他要利用这最后的时机，为自己公开辩护。

　　美国中西部的几家大型艺术博物馆。在其中的4个博物馆中，馆藏部分壁画情况简述如下：

　　纳尔逊藏有《如意轮观音菩萨图》和《菩萨焚香图》。前者1952年购藏，后者为卢芹斋1950年馈赠。两图的年代被定为五代广顺年间（951–953），出处为河南温县慈胜寺。纳尔逊另外还藏有一幅《观音菩萨图》。这是从《菩萨焚香图》底层剥离出来的更为古老的壁画。年代被定为五代天福2年（937）。出处“或许”为河南慈胜寺。

　　芝加哥艺术博物馆藏有《菩萨图》一幅。1991年入藏。年代被定为五代后周（公元952）；出处“或许”为河南慈胜寺。

　　壁画中，纳尔逊、芝加哥和明尼阿波利斯的藏品显然是一幅大型壁画的各个不同局部。其中，又以纳尔逊的《菩萨焚香图》最为有名。壁画中，两位菩萨都大过真人，其中左侧的一位以右手伸向香炉，似乎正要焚香；右侧的一位双手上举，托着炉盖。面对着香炉的还应该有第三位菩萨。不过壁画中只残存了持着珠串，五指纤纤的玉手。整幅壁画古朴而典雅，生趣而有动感，具有很高的美学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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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年的古壁似无声，看者应有声。

　　文/君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