拇指同学 你喜欢伍佰的歌吗

　　一

　　由小乖今年28岁，硕士，某大学中文系老师，前年底结的婚。老公林子令是大学校友，长由小乖两岁，铿锵坚韧多少年，终成眷属。有人说，由小乖是那种买了件罾丝小胸衣都要昭告全天下的女子。

　　她曾经告知天下：由小乖，只爱林子令一个人。2006年暑假，仪态万方的由小乖接到系里指示，新学期再接一门公关礼仪课，是大选修，针对本届的所有学生。由小乖成天想着要得好职称，要当教授可以使唤学生跟自己干活，当然就承揽下来。她想起：大三那年，她去上公关礼仪选修课时，刚失了初恋，走廊左边就坐着眉眼浓烈的林子令。选项课上到第三次，他跟由小乖说：让我们开始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吧。

　　没有人会去认真听选修课的，由小乖想，去的大多数是些花枝招展又想恋爱的女生和色眯眯的男生。比如她和林子令。

　　二

　　那天由小乖穿了深绿的套裙，长发压在耳后，穿尖尖的、系着带子的那种高跟鞋。她在黑板上写下“由小乖”3个字，许多女生开始笑。有一个男孩子，他坐在第一排，黑西装白衬衫、小平头、新鲜胡茬，摊开日记本准备做笔记。

　　由小乖看出来了，这道貌岸然的厮，他也一定觉得由小乖这个名字多么幼稚。因为他把脸都憋红了。

　　课间，由小乖瞥见男孩的本子，上面写着“拇指”。难道是拇指姑娘？她忍不住笑，道貌岸然地走在走廊里游走。没有人搭理她，学生走了大半。

　　后来那个叫拇指的男生记了两页笔记，公正的楷书、深蓝墨水宇。由小乖的心，莫名其妙地动了一下。“为什么要学这门课？”她问。拇指抬眼，露出雪白的大牙齿，不瞒您说：我想找一个漂亮女友。由小乖，她突然觉得这选修课接得真是好玩的要命。

　　三

　　第二周，周四下午，由小乖穿了白色套裙。她有些懊恼，选修课的课时费，恐怕只够她买套装了。拇指坐第一排，依然黑西装白衬衫，依然满脸通红。由小乖就提醒这可怜的乖孩子，没必要这么公关，可以穿便装来的。礼仪用心去尊重才显得厚重，拇指笑着脱了西装，讪讪地笑：小乖老师，其实我留点胡子会显得很man的哦。我的天，真是受不了。

　　这个孩子。他1986年生，要比由小乖小7岁。

　　两节课过后，拇指跟由小乖要电话。理由是哪天找到心仪女友，要让公关礼仪老师来做公关参考。她报了号码，拇指就跟着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去。铃声响起，他就说：小乖老师，把我的号码也存着吧。你要看到适合我的姑娘，千万要给我捉住。

　　林子令在深圳，每个月飞到北京来看小乖一次。他们彼此放心。小乖是很乖顺的妻子和上进的老师。

　　那天晚上，由小乖的工体看完演唱会出来，大雨倾盆。收到拇指短信：“小乖老师，下雨了注意别着凉。”她的心，突然澎湃湿润起来，某一种感觉，比初恋要暧昧些，比她和林子令的爱情，也特别得多的，就那么来了。

　　她回了简单的“谢谢！”没有回音。

　　由小乖疯了。她拨响了拇指的电话：拇指同学，你喜欢伍佰的歌吗？对方雀跃不已，我刚听完他的演唱会。

　　天啦，北京突然电闪雷鸣。

　　拇指穿了件粉红色的体恤，蓝牛仔白球鞋，撑着一把巨大的黑油布伞，矮小青绿的一圈络腮胡子。他兴奋而羞怯地笑：小乖老师，真巧啊。今天我竟然捡到了一把大伞！

　　四

　　由小乖从拇指同学的伞下跳出来，很老师地跟他说：快回去吧，早点休息！拇指就乖乖地答应：唉，好的。老师您也早点休息。老师转身上楼，走到3楼，她透着窗户往外看，见拇指抬腿跑，白色球鞋砸在地上发出亮晶晶的雨点和干脆的响声。

　　她跟一个好朋友说：完蛋了，我竟然对我的对我的学生有了想法！人家就怂恿：那就奋勇向前呗。小乖惊慌失措：那怎么行？我是他的老师！再说，人家也把我当老师。

　　小乖老师顿了顿，没有把自己已为人妇说出来。不能说不可说，一说出来，自己就会在拇指面前可恶地老去。但是她开始想这个纯净的学生：他的黑西装白衬衫，他的用深蓝墨水记下的楷书笔记，他的可爱的性感的络腮胡子，还有大雨天他高高举起的黑色油布伞。

　　再上课，由小乖发现拇指的桌子腿上，用黑色毛线捆了一把黑色的大伞，她的心就怦怦地跳开来。拇指，北京很少下雨的，成天拿个大伞居得啥心啊？“总会下雨的，下雨天可以碰见好姑娘。”他抬头诡秘地笑，眼神有点可爱的色眯眯。

　　某天在校园里，由小乖见一个背黑色背包的男生，里面斜插着一把大黑伞。她低头，看自己的脚尖，涂漆黑得指甲油，被包裹在一双鲜红的高跟鞋里，小乖老师看着自己促狭、慌张也不好看的脚趾呵斥：“听话，乖乖地呆在鞋子里，不准出轨！”

　　五

　　由小乖开始恨恨地想：拇指是急需一场爱情的。而自己身为老师，有责任和热心为他物色一个好姑娘。

　　然后她真的就那样做了。2007年1月，由小乖在她的2006级新生中，叫了一个萨丫的女孩。她好看、不逃课、不轻易搭理热心男孩的情书，课间老喜欢蹿到由小乖那里问东问西。

　　她叫上一对孩子，在学校的西餐厅里，坐在他们两个人中间说：这次以后，老师就不陪你们了啊。拇指和萨丫的脸红红的，眼睛闪亮，看来他们一见倾心。

　　由小乖老师甚至希望，拇指好好地恋爱去，不要再上她的课来了。但是周四下午，他总是来听她的选修课，桌子右上方摆了一瓶深蓝墨水，摊开日记本写好看的楷书笔记。课间，由小乖就走去问他：小帅哥，和萨丫发展到哪里了？

　　他就又发出那种可爱的色眯眯的笑：发展到手指尖啦，离嘴唇还远着呢。由小乖的胃，就开始有些酸酸的。她走回讲台，发现拇指的桌腿上，依然捆着那把巨大的黑油布伞。胃就好受了些。

　　六

　　5月的时候，不下雨的北京开始频繁地下起雨来。由小乖就把她那把淡紫色的绣着白茉莉的伞时时藏在包里。那是她和林子令读研究生时用的伞，印象中，一直是用它来抵挡北京的太阳。由小乖其实不舍得，把这样一把笨重而旧的伞，撑在她的parda包包里。

　　但是，拇指又不可能在每个下雨的日子里，撑着他那巨大的伞降临身边。但是，拇指即使成天带着伞，那萨丫肯定就不会带伞了啊。

　　但是那天上完了选修课，当拇指同学拿着伞走来问她没带伞吧。

　　由小乖居然装傻：看我这把年纪，不如你们年轻人有记性啦。

　　他的伞是老式自动伞，一按伞把的钢按钮，“嘣”地一声就打开。这“嘣”的一声，会让人感动和迷糊的。不是吗？就像某种爱情放肆地拨节成长的声音。

　　伞很大，由小乖老式可以喝拇指同学间隔一段距离。身边有学生经过，由小乖大声地问：拇指，别只顾谈恋爱啊，各门功课都不能只及格万岁啊。拇指就傻乎乎地笑。

　　萨丫突然钻到伞里来。她亲切地喊由小乖：“小乖媒婆。”这个小妮子的加入，让由小乖突然感到自己又迅速地老了下去。3个人，伞有些不够用。由小乖有些后悔钻进了这个黑色而促狭的圈套。

　　是萨丫提醒拇指的，由老师的肩膀都打湿了！你把伞再挪过去点。

　　拇指就将伞柄递到左手，右手臂自然地落到老师肩膀上，护着她。由小乖想要躲，可是她看到萨丫的手，优柔地缠在了拇指的腰上。两个孩子那么笃定平静，原来他们都把自己当成了老师。

　　七

　　6月，拇指最后一次公关礼仪选修课。由小乖上完课说先生们小姐们：7期的《时尚》杂志，送chane睫毛膏，那东东不晕染，还能拉老长。

　　拇指抬眼看着她，这个矫情的小男生，眼神哀怨，他那天的本子一片空白。

　　隔了几天，由小乖收到包裹。5只3克装的chanel睫毛膏。端正的楷书说：这东东不防水，还能拉老长。只送给我爱的人。

　　由小乖赶忙把睫毛膏们塞进包包。它们黝黑地落在她和林子令打过的小伞旁边，顽皮、扎眼、自私，像是要抢夺她的爱情。由小乖给拇指发了短信，要跟他见面。在离学校很远的一家星巴克，由小乖穿了严肃的西服套裙，把隐形眼镜换成了玻璃的。

　　她吞吐而又疼痛，说：孩子，我结婚了。我把你当成学生。

　　拇指的眼圈马上就红了起来，但抬眼盯着她：可是我爱你啊。

　　我怎么能爱上你呢？你是我的学生，不能，万万不能。由小乖嘲弄地说。拇指的手爬过来：你说的是“我怎么能爱上你呢？”我学过心理学，我知道你也喜欢我……这个狡猾的、可耻的、一直扮成乖学生的小坏蛋！

　　那天后来没有太玄妙的细节，由小乖和拇指在星巴克坐了许久。他们没再说什么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咖啡和柠檬冰水。由小乖恨恨地想一走了之，可是为了什么呢？她就是不走。他们坐了最后一趟604。车上只有几个人，他们坐在最后排。由小乖让拇指一直牵着她的手。几天之后，林子令休年假，来北京陪着由小乖。她说：我们生孩子吧，她说：我已经递交了辞职书，要跟你去深圳。

　　她的代课在其他老师之前结束。北京老师下雨和大太阳，由小乖走到哪里，都要撵一把伞。再后来，她和林子令离开北京去深圳，在机场，她发了一条又酸又臭的短信给拇指：“由小乖老师，曾经爱过拇指同学。”

　　然后，她将那个零星藏匿着诡秘信息的手机卡抽了出来，扔进垃圾桶……

　　EDITOR：陈主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