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卷尾、鹞子和无赖三宝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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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5-05-15 11:54
老熟人相见,格外亲热。我询问李炳华这些天的收获,他刚开个头,就被你一言我一语的插话、逗趣打断——动物组主要由他和几位老师率领的七八名实习大学生组成。他们头次进山,要将课堂上学到的知识运用到生动活泼的动物世界里,能少得了笑话?突然,李炳华提枪从我身边擦过,同时不知谁惊呼了一声:“鹞子!”
天空中有只麻黑色的鸟,傲慢而又矜持地滑向一棵高大的枫树,再一侧翅,来了个很潇洒的转弯,连迎风抖动的羽毛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李炳华盯着它在大枫树上空盘旋,好不容易等到它进入射程。谁知他刚举枪,它却如一道闪电射向远方。李炳华只好失望地往回走。年轻的大学生忍不住说:“别看它只有斑鸠大,可是个又凶又狠的家伙,偷鸡叼兔是家常便饭,在飞行中捕捉小鸟更是拿手好戏。我见过它抓麻雀,利用速度上的优势,从后面追上,俯冲而下,一口啄穿麻雀的头,再带到树干上,大撕大嚼。”
我在九华山的一个村庄,曾见到它在高空模拟母鸡的一串呼叫。正在沙浴的小鸡匆忙从竹丛里跑出,它却骤然俯冲下来,抓了一只小鸡就飞起……
小小的插曲过去后,大学生们又热烈地谈论起建立在窄窄山沟边的营地、夜晚捕石鸡的妙方以及对岸巨大的石壁、活捉竹叶青蛇的话题来。
忽闻一阵震耳鸟噪。只见几只黑卷尾鸟闪着青蓝,愤怒地叫着,从山坡的大枫树上飞出,追着鹞子!
这家伙,什么时候又溜回来了?
那鹞子刚才还不可一世,现在却一声不响了,狼狈得如无路可逃的小偷!它的左侧有两只黑卷尾鸟,右侧有三只,这不是为大人物护航,而是两面夹击,很有章法地频频进攻——左侧一只刚用翅膀扑击,鹞子凶狠地伸嘴迎击,却疼得一抖。原来,右侧冲过来的黑卷尾鸟已在它的尾巴上狠狠地啄了一口。鹞子只得抬头升高,那只先前用翅扑击的黑卷尾鸟却已反转身来,压在它的头顶……天空飘下了几片麻色的羽毛。
黑卷尾鸟们横冲直撞,轮番攻击,终于打得鹞子抱头鼠窜。黑卷尾鸟们追了一段,便不约而同地飞回山坡上的那棵老枫树上。那里似乎有着一条无形的防卫线。
别看黑卷尾鸟通体漆黑,刚才在夕阳下飞翔时,它们全身闪烁着金属般的湛蓝色;返回到绿树中穿行时,却又泛着莹莹的宝石绿。随着栖息环境的变异,它们的羽毛竟产生了奇妙多变的光彩效应,再加上长长的尾叉,微微向上卷起的尾羽,使它们显得格外庄重而俊秀。
据说,外国古典名著中的美女,大多着黑色衣服。人类既然可以借鉴画眉鸟的白眼眉,用炭笔描出弯弯娥眉以做修饰,怎能不效仿黑卷尾鸟的服饰呢!
每年春天,只要黑卷尾鸟从南方归来,人们总是最先感知:东边天空刚刚透出晨曦,村庄还在一片黑暗之中时,树丛中就立即响起它们那特殊的鸣唱。间歇之后,才是乌鸫、白脸山雀、杜鹃、棕噪鹛、相思鸟……那么多鸟儿婉转多变的齐鸣。正是黑卷尾鸟的叫声,引来了朝霞,秀丽了峰峦,绿茵了山坡;因而黑卷尾鸟被誉为“黎明鸟”。它们对光的敏感,也让科学家特别感兴趣,他们认为鸟类在黎明时的鸣叫次序,是受晨光亮度影响的。
黑卷尾鸟苏醒后的叫声很特别——“咋葛郎!”声音清亮而又悠远,划破了黑夜,响彻了黎明。外祖母教育我要学“咋葛郎子鸟”,不赖被筒子,早早起床。后来,我发现它们还有种像是哨声划破晴空的鸣叫。有一次,我还曾上当受骗,以为是只白头翁躲在林中,撵出来一看却是它。于是,我又知道它们还会学舌。刚才,和鹞子作战时,那叫声就是短促的单音节“喳喳喳喳”,恰似喷出满腔的愤怒,又像在发出战斗的呐喊!原来它们的喜怒哀乐也形之于声!
三四年前,在北方,当有人指着黑卷尾叫它是“吃杯茶”鸟时,我是多么惊讶!我急急地询问,那位同志避而不答,却叫我注视着枝头的一只黑卷尾鸟。
不一会儿,它展翅扑下,捕到一只小虫后,又飞到另一枝头上。它很像一位猎手,在山脊上看到了山谷中的野兽,飞身而下,得手后,又爬上对面的山脊狩猎,英勇而矫健。它们专门捕食昆虫,还将危害极大的松毛虫当作美味,森林工作者誉它为森林卫士。突然,它一俯身,我原以为它又发现了猎物,谁知它却直扑小溪,飞掠而过,在水面上留下一圈圈涟漪……在我观察的半个小时内,它竟有五次掠水掬饮。难怪落下了这个既幽默又有情趣的名儿。
黑卷尾鸟虽然勇猛,但若在平时,以单个比,它们的飞行速度和凶狠,那都绝不是鹞子的对手。今天为何能以弱小打败强敌呢?
其实,一看鹞子从枫树中飞出的姿势,我就知道它的处境不妙——刚飞起,力的速度还没有充分发挥出来。因为猛禽在俯冲捕获猎物时,不管是先用嘴啄穿小鸟的头,或是用利爪刺入小鸟胸部,都需要利用高速飞行来获得冲击力。鸟类学家作过观察:游隼在空中追击小鸟,冲击时的最高速度可达每秒一百米!正是靠着这样的速度,它伸出脚掌猛击鸟头,然后才能在空中抓住昏过去的猎物。而刚刚飞起来的鹞子自然敌不过有备而来的卷尾鸟。
晚上研究之后,李胜林同志终于同意我和老钱跟随动物组登牯牛降,但山上的宿营问题实在难以解决,我们只好改为当天上去当天返回这个办法。算起来,上山要走六至七个小时,下山四至五个小时,且这里又是剧毒五步龙(蕲蛇)的产区,无疑将是一段异常艰苦危险的行程。然而,我们还是满怀希望地进入了梦乡。
晨星还在天幕眨眼,我们就被鸟鸣叫起。鸟儿的歌声是那样悦耳、清新。
“牯牛角挂云了,午后有大雨。”没想到我们刚出门,长脸勾腰的房东兜头泼来一盆冷水。
天是蓝的,东方的霞光正扯起金线,朗朗的晨光中,沾着露珠的树叶绿得耀眼。回头眺望牯牛降,它已一改昨天的雄劲气势,被淡淡的雾笼罩着。在两只犄角上,确实挂了两片浅色的云,风起云涌的刹那间,牯牛似乎复活了,蹬开四蹄飞驰,穿云破雾……好一片迷离而又奇幻的景象!
就算要下大雨——山里的小气候古怪,当地有这样的民谚:“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气象学家们往往戏称它为“三层楼”天气——雨中领略云锁烟裹的牯牛雄姿,不也别有一番风味吗!
我们正要回答房东的关切之时,北面一棵黄果朴树上,传来一阵聒噪声,可谓战云密布。黄果朴树高大粗壮,树冠如一片绿云罩住了山村。秋天,它挂满酸甜的金黄小果;春天,鸟儿们在花朵中筑起一个个巢,在这生命的摇篮中哺育新一代。树叶太茂密了,隐藏了鸟儿们的所有秘密,只见两只挺着华丽长尾的蓝鹊,若无其事地飞进飞出;画眉在远处一个劲儿地叫着:“如意!如意!”树莺却捏着嗓子喊:“去——回去!”扑翅声和噪鸣紧一阵松一阵地从密叶的这里或那里传出,像是它们在不断地追逐。大家感到莫名其妙,焦急地左瞅右瞧。
这时,不知谁说了句俏皮话:“要是中央电视台体育比赛解说员宋世雄蹲在大树上就好了!”结果逗得笑声四起。是的,此时的情景还真像人们站在球场的围墙外,只听得里面热火朝天,却见不到酣战双方的精彩球艺!
不一会儿,一只红嘴、红脚、翅有白斑的黑鸟不慌不忙地从绿叶中飞出——真不知这是刚才那一阵哄笑的结果,还是战斗的必然进程。刚走出屋外的李炳华竟真的充当起了宋世雄的角色。
“三宝鸟飞翔时,全身三种颜色都展现出来了!”
紧接着,两只喜鹊喳喳喳地追来。它们上下翻飞,前堵后截,配合默契,频频向三宝鸟发起攻击。
“难得一见的场面,注意!大家都注意,三宝鸟要进行特技飞行了!”
三宝鸟已数次被迫折返,但又被截住,左冲右突,还是未能逃出包围圈。眼看就要遭到不测时,它一翻身,像颗子弹似的来了个直线弹射,险些就要撞到大崖时,才一侧翅,划了道斜线升空,竟然挣脱了纠缠。喜鹊眼巴巴地看着向远方飞逝的仇敌,只好鸣金收兵。
且听李老师的评判,因为他带了实习的学生:眼下正是繁殖季节,喜鹊和黑卷尾鸟都在护巢,但方法各有千秋。鹞子早已侦察到黑卷尾鸟巢中有嗷嗷待哺的雏鸟,趁黑卷尾鸟外出觅食时,企图偷袭雏鸟。第一次是被我提枪吓跑了,第二次它正要下手时,黑卷尾鸟及时赶到,于是它们展开了一场殊死决战。
通常情况下,黑卷尾鸟根本不是鹞子的对手,但在繁殖季节,它们就变得特别凶狠。我们昨晚已去看了,那上面有三四个窝,因此它们团结奋战,共御强敌。再说了,鹞子总是做贼心虚。
在青海湖鸟岛,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正在繁殖的斑头雁群起反击前来偷袭的狐狸,逼得它东躲西藏。在斑头雁的轮番俯冲下,狐狸没有片刻的喘息,最终疲惫而死!
可见在鸟类世界中,母爱具有多么惊人的力量!
正说着,黄果朴树上又响起喜鹊的喳喳叫和扑翅声。还是在那个方向,又飞出一只三宝鸟。那块硕大的白斑,证明了它还是刚才的那只。喜鹊追了一阵,撵走敌人,也就回巢了。
等到三宝鸟远去,李炳华很有兴致地接着说:“它还会偷偷来的,只不过要迂回些,有个正要下的蛋催得它坐立不安。三宝鸟是果园的哨兵,专吃害虫。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它的大毛病是不愿做窝,总是偷偷地将卵产到别的鸟巢里,让别的鸟儿代孵代育,尤其喜爱宽敞的喜鹊窝。你们看到那上面的大喜鹊窝了吧?三宝鸟三番五次耍无赖,说明它已急不可待。别看喜鹊叫得凶,夫妇之间又很团结,但正如俗话说的那样,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刁滑无赖的三宝鸟总是能如愿以偿的。
“黑卷尾鸟和喜鹊为什么又不远追呢?鸟儿们在巢的附近划了个区域,大的可达千余米,小的也有几百米。未终许可的鸟儿一过线,就会遭到迎击,直到将其驱逐出境!赶出了这个区域,它们便立即返回。”
他的说明,点拨得大家心里顿时亮堂了,又为鸟类世界奇特的战争唏嘘不已。之后,我们在双河口,还观看了乌鸦和白鹅的作战,黄鹂在巢区的巡航……
接下来,我们准时出发了。用砍刀在莽莽丛林中开辟道路,向云遮雾罩的牯牛降主峰进发。虽然前程艰难,但将有更为壮观、更加奇特的鸟类世界生活的场景在等待着我们去观察,去拍摄,去描绘!
文/刘先平 责任编辑/何庆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