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概念里,似乎没有纯粹的友情,也没有纯粹的爱情,它们最终都会演变为亲情。只有亲情,才是最坚固、最踏实的情感,也只有亲人,才不问理由。
有一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极其沮丧,不知道压力来自哪里。那天喝多了,心情特别郁闷,我打电话给周迅,醉醺醺地对她大喊:“你要出来!我现在很难过!你现在给我出来!”
她就来了。
看见她的时候,我特别难过,趴在桌子上说:“你知道吗,我的人生里没有朋友!”那时候头已经晕了,但是一直记得,周迅在那儿像抚摸一只小狗一样在抚摸着我,缓缓地,很有节奏,一句话都没有说。
后来等我们再见面的时候,她嘲笑我说:“你不是说,你没有朋友吗?”我说:“滚。”那时候已经恢复常态了。
有些时候,在我脆弱时,小迅其实像我的姐姐。我常常讲,小迅是我认识的女孩子里最善解人意的。在你需要她的时候,她不问为什么,也不会说教你,就像抚摸小狗一样抚摸你。人有时候就是阻止不了崩溃,那时候,我要的不是你跟我讲道理,也不是说教。心里都明白,就是情绪卡那儿了,当时过不去。也许,那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一个拥抱,一个不问理由的安抚,然后,过去就好了。
我一直相信,在你心灵快要崩溃的时候,可以无条件地、第一时间地、不问理由地出现在你身边,给你抚慰和支撑的,是你可以作为亲人的朋友。
其实在大多数时候,我更想在周迅身边保护她。小迅在生活中是一个非常随性的人,可能她的天赋全部展现在表演上面,生活里面就很需要别人照顾,经常家里这个也不会弄,那个也不会弄,网络不会,电器不会。我老是开玩笑说:“真是天才,天才就是这样。”
有一次我们在家里喝东西,也是有点喝多了,我忽然很认真地跟小迅说:“我们未来一定要成为好人。”小迅说:“对!我们未来要成为好人!”这就是我们喝了酒之后,两个小笨蛋说的话。
我跟小迅从来没吵过架。我们两个属于不说话就可以待在一起的朋友,没那么严肃,也不谈严肃的话题。小迅会说:“我很难过,那些孤独症儿童……”她是很感性的。她给我看孤独症儿童的纪录片时,我问她:“我能参与吗?”她说:“可以。”她永远在做一些很细节很温暖的事情。有一次她跟我说:“我给你买了一双筷子,这双筷子你勤带着,不要再用竹的筷子,因为那个不够环保。”我看着她笑着说:“嗯,你真是绝不做秀的一例。”
赵薇不同,她像我的一面镜子。我常说,好朋友是你的镜子,见证你的成长。
我跟赵薇是那种可以吵架的朋友。我们在拍《画皮Ⅱ》的时候有过一次很激烈的争吵。争吵来自对艺术的探索,我们在谈表演的问题,本来谈得眉飞色舞的,后来因为一个观点的不同,就开始吵,吵得特别凶,还拍桌子。“这个不对!你懂个屁!”“你懂个屁!”双方互撂狠话:“你这辈子再也别想跟我合作!”
那天把周围的人全吓走了,黄岳泰、孙俪他们全被吓跑了,没见过这么凶的吵架。紧接着上车的时候,我和赵薇各坐各的休息车,互相发信息:“啊,没事吧?”“没事!”第二天去片场的时候,黄岳泰和孙俪还以为我跟赵薇要绝交了,结果看我们俩见面后,跟没事一样。“哎呀我头晕。”“啊,我也是。”昨天的事好像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一直认为赵薇是一个很有智慧的女生,我们在一起喜欢讨论一些看似很无聊的话题,从大学开始就这样。拍《花木兰》时,我俩永远在车上聊个没完,旁边的人都觉得我们是“神经病”。在我看来,赵薇是一个可以一起讨论事情并且丝毫不必顾忌态度的同学和好朋友。我很珍惜跟赵薇的吵架,因为我们都是真性情的人;再者,不是每个朋友都可以跟你吵架,也只有能跟你吵架的朋友,才会帮助你成长。
在我眼里,好朋友像一面镜子,能照见自己的不足。有时候你可能会不舒服,但是这种照见是一种成长,让你反省自己,不膨胀,以清醒的脚步往前走。
以前对朋友的定义是:要对自己好,要跟我谈得来,要鼓励我……越长大越觉得,朋友的定义是一面镜子,需要你好好擦拭,才看得见自己。如果你认定对方是你的朋友,你就要去擦拭镜子跟你之间的灰尘。擦掉灰尘,跟他们直面交流。无关乎态度,无关乎他们给予你还是你给予他们,重要的是,你享受到精神上的共鸣,享受到随时随地想起他们时的快乐。然后,你的行为逻辑、你的思维方式、你打电话的口气……你的一切,都会慢慢受到他们的影响。你会珍惜他们,你会念他们的好,他们的生日你会记得。总有一天,他们变得像你的家里人一样。
《画皮Ⅱ》杀青那天,我有点不舍。我对老赵说:“你就要走了,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老赵说:“胡说!像我们这么般配,以后一定好多戏找我们一起演。是吧,导演?”导演笑着说:“对。”
这些给我温暖、助我成长的人,都是我的亲人。他们支撑着我的人生,支撑着我往前走。
陈坤
(大浪淘沙摘自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突然就走到了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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