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丹晨:酿明月,等晨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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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6-11-10 11:07
90年代的少年,都曾通过颜丹晨领衔主演的「教材戏」,认识过一个多面的时代。彼时素面朝天的她以初出茅庐的少女姿态,在《背起爸爸上学》里摇身变成甘肃乡村的知心姐姐,又在刚历经改革的深圳都市,演绎属于她的《花季·雨季》。尽管如今已全然蜕变成荧屏上的大花旦,但颜丹晨还保留着最赤诚的初衷,一如「丹晨」二字,永远等候在天色将明的最前方,看月隐日升,万物苏醒,不言不语。
今年的中秋,颜丹晨是在沙漠腹地度过的。恩格贝沙漠上空的明月特别亮,黄土把人的头发染成栗色,脸上也铺了一层真实可触的砂砾质感。为了拍摄新戏《北方大地》,颜丹晨调侃说每天带着“吹出来的沙妆”,还得忍受剧组刻意制造的“沙暴”:工作人员拼命扬起沙子,用大吹风机吹得尘土飞扬,耳朵里、指甲缝里、头发里全是,拍完后还得用一把刷子把脸上的沙子刷掉,眼睛才能睁得开。“那几天洗完澡后,浴池上铺了满满一层沙,我们都怀疑宾馆的下水道会不会堵。沙漠的戏拍完,每个人的色号都深了一个。”
颜丹晨很久没拍过这样一个舟车劳顿的戏,导演哈斯朝鲁创作上要求高,要求拍尽内蒙古的春夏秋冬,早上在包头,下午就可能跑到鄂尔多斯,在城镇与乡村、沙漠与草原间来回倒腾,眼前忽而是无垠的遍地黄沙,又忽而是一片翠色盎然的绿。
采访这天是在草原,恰逢降温,清晨特别冷,直逼零度,还下了一场雷暴雨,整个剧组躲在车窗里看小冰雹一块块砸过来。颜丹晨大声嚷嚷很崩溃,但她是一个热爱与大自然同台演出的人,声音里全是愉悦。
《北方大地》的编剧说明年是内蒙古自治区成立70周年,他写的正是这里第一代民营企业家的故事,五个在沙暴中结成联盟的人,如何披荆斩棘地走上创业之路。颜丹晨饰演一个蒙古族的女诸葛,萨日娜,她很喜欢这个名字,在蒙语里是山丹花,也意指纯洁的月亮。这个跨越二三十年的剧让她一跃回到90年代,那些老矿区里熟悉的大排档、火锅、啤酒、台球、卡拉OK,还有从前幼儿园那种经典的圆形大门,都让颜丹晨学生时代的回忆汹涌袭来。
“教材戏”里的少女
1997年,颜丹晨最让那个旧日年代难以忘怀的,是演了两部学生们都曾坐在学校大礼堂观看过的“教材戏”。那时候看电影是个新鲜事儿,而且一来就是苦情大戏,孩子们都容易被惹得痛哭流涕。而当时还懵懵懂懂晃悠在北京电影学院96级表演系的她,也没料想到身边一群嘻嘻闹闹的小伙伴,日后会名声雀跃,人才辈出。刚入学时,颜丹晨是全素人一个,不像赵薇等等很多同学已经演过戏,她还因此彷徨了好一阵子,不自觉的自卑和危机感在心里蹿动不安。当时的班主任崔新琴觉得这根初生的苗儿需要锻造,而且女孩子的青春期短,就顶着学校硬规的压力给她接了一个戏:《背起爸爸上学》。
当时的电影环境单纯,不考虑知名度,只为戏挑演员。颜丹晨是原生的城里孩子,制片方要求她提前一个月进组,把她扔进故事原型的姐姐家里体验生活,同吃同睡,还一起下地劳作,挑着一大桶水走四五里地,把肩膀都磨破了。这给颜丹晨上了珍贵的一课。“若你根本不了解农村的生活,怎么可能明白油桶里盛着的从好几里外拖回来的水,是全家人要省吃俭用很多天的。更不会明白农村里的一个姐姐,为何宁可把自己嫁了也要让弟弟留下上学。如果你没有这种体验,你不会明白为什么他们这么热爱这片土地,以及土地上的人。”
她抱怨现在很多戏都是快餐型的,没有了入戏如入骨的深刻。她佩服张艺谋当年演《老井》时的蛮劲,为了找到乡村打井小伙的感觉,他每天背一块石头,从山下背到山上,再背下来。她也有一样的执念,当时的导演嫌弃颜丹晨太白,她就跟戏里的父亲,每天中午吃完饭往脸上泼一把水,活生生地躺在太阳地里晒得黑黝黝的。后来《花季·雨季》的导演来挑人,一看便相中了这个少女眼里怀真抱素的质朴。
后来,颜丹晨成了传奇的“96班”上第一个获奖的人。彼时影视行业刚起步,没有红地毯,也没有争艳的群芳,颜丹晨素面朝天地背个小书包就去了。当时在班上,她和赵薇收到的信最多,她甚至还收到过劳教所小孩给她画的画,很多人把她当成梦中的知心姐姐,看着她的戏长大。“我原本认为我只是完成了一个角色,但竟然给别人的人生指点了迷津。”
不抗拒演小人物
出道二十年,颜丹晨依然很爱在各种角色里进进出出,并让它们成为生命的一部分。“你看我今天早上冻得跟傻子似的,不知道哪天又会在横店忍受四十多度的高温。但我从没想过不做演员,一点都不发腻。”
最冷的一次,是颜丹晨在《山里红》里,饰演一个东北“二人转”的演员,那时候全是冬天的戏,零下三十多度的气温,直接把这个南方的小姑娘冻得大气不敢出,一分钟手就僵掉了。而且因为“二人转”演员就兜转在田间地头里,大家农闲了,搭一个场子就上台开唱,很多戏是顶着纷飞的大雪拍的。颜丹晨接到这个角色时很开心,因为终于不再是温文尔雅的温柔角色找过来,这个戏要她演出东北女孩的那种“虎劲”。为了让角色更真实地道,她苦练东北口音,当时便让东北话过了六级。
颜丹晨不是那种非主角不演的人,前段时间在《传奇英雄》的戏里,她因演一个小寡妇兴奋不已,戏中她精明、会算计,泼辣得来又有女将风度,是性格鲜明的妇人,颜丹晨演得尽兴。“这是另一种释放。我不抗拒演这些,我觉得这种除了女一号以外的角色,反而是整个戏里的色彩人物,有它的功能性。这种小人物会特别出彩,是能调动演员创作上的冲动的。”
有一次别人问她,对那些小姑娘演戏时不背台词,只口中暗念“123456”怎么看,她摇摇头说挺为她们可惜的,因为她们没享受到表演的快乐。颜丹晨对演员这个职业特别有幸福感,喜欢塑造角色之外,她还常常从对手戏中吸收到很多不同的养分。她爱与同行探讨演戏的种种意义,比如今年与杨少华演《杨光那些事》,她就讶异于他对喜剧的深刻理解,杨少华的喜剧方式属于捧哏,不属于逗,因此关键在于怎么接盘,能有自己的光彩,但又不压到别人的锋芒。“喜剧不是搞笑,这分寸感太难拿捏了,他说做喜剧不能全是喜,要大悲大喜,让两种戏剧的力量在中间交织、冲突起来,才会让人笑中带泪,悲中带喜。”这对颜丹晨的影响很大,让她在笑的同时,也用一种乐呵的方式,看待其实没那么乐呵的人生。每演一场戏,她对戏剧的理解就会多一个维度,但她相信这只是冰山一角,戏剧的世界还大得漫无边际。
活着,是有使命的
在大多数人眼里,颜丹晨是温文尔雅的小家碧玉,很乖巧,少有尖锐的部分,用班主任崔新琴的话来说,就是绝对不会给她惹事的孩子。她从不认为自己干过什么特别出格的事儿,即便是作为传奇“96班”里第一个出去拍戏并获奖的人,她依然觉得这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她的平顺恬然,让围绕在身边的人都很舒服,人群中若有怀揣苦乐的人需要倾诉,一定第一个奔向她。
但她的朋友曾评价说,虽然颜丹晨穿衣服很琼瑶,其实性格很男孩。她工作上有着湖南妹子的“辣”,特别难以容忍别人演戏上的不认真。她钦佩德国、日本的匠人精神,可能好几代人都在专注做一件事情,心很静,只在一件事情上做到极致。
在这方面,姥姥曾对她影响最大。小时候,颜丹晨由姥姥带大,她是一个特别厉害的老太太,在旧时代里拥有罕见的大智慧,在家庭条件很好的时候,看不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执意学习护理和药理,抗战时跟着部队一起翻山越岭,做行军的护士。“那时候,女人有一份自己的职业很难得。姥姥说一个女孩只有经济上独立,不依附于任何人,才会有对事物独立的判断和理解。”临别人世之时,姥姥还在跟这个最疼爱的小外孙女说,我这辈子过得很好呀,都在靠自己活着。我这种高傲的性格,做不到依仗别人而活,那会不快乐。
后来颜丹晨总在想,人活一辈子,不仅仅是为了那些带不走的东西,活着应当是有使命的。这也影响了她在戏剧上的选择。她说无论是自己还是团队,俨然不是小鲜肉那一波了,因此应当从更深入的层次去挖掘,“这是我们身上要扛的一些东西。”
如今市场经济压力下的影视界,更多可能是用商人眼光的度量,考虑演员的知名度能带来多少连锁效应,这个IP是否足以赚个大满贯。颜丹晨不喜欢这种“计算”。“我记得有一句话,做一个穷人很简单,只要有骨气就好,但是富人,除了智慧,还得有一颗仁慈的心。你是被金钱和资本绑架前行,还是能静下心来做好本职,选择后者是很难的。”
她清楚一个时代、一个产业的利弊因果,不争鸣,也不退让,只练就自己的气度,心里像时刻在酿造一汪明月。她也不追逐“如日中天”的盛气,只爱清晨开启,万物初生的那一刻,她相信那是最纯粹的。待到明月渐隐,晨曦将破,“丹晨”又将喷薄而出,缓流如河,不声不响之中,自成一席世界。
采访、文/白瑜彦 图/受访者提供 版式/段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