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换人

  郭台铭对工厂“高度自动化”的执念,是现实收益的驱使。

  当人们还在熟睡之时,富士康便完成了一笔震惊世界的投资。

  美国东部时间7月26日,富士康科技集团创始人兼总裁郭台铭在美国宣布,将在未来4年内于美国威斯康星州投资100亿美元兴建液晶面板工厂。这也将是富士康在美国开设的首个大型工厂。

  目前,液晶面板厂已经高度自动化,人力成本占比很少,人力成本不是选址考虑的主要因素,此番在计划中的工厂也被描述为“高度自动化”的工厂。

  不仅是郭台铭,国内不少中小型工厂主对于“高度自动化”也有着某种“执念”,因为这与劳动力短缺和产业升级有关,甚至某些环节还出现了资本过热的现象。截至6月30日,国内工业机器人产业相关上市企业的总市值已达到571.43亿元,市值超过50亿元的企业共有4家,其中机器人以304.25亿元的市值荣获2017年上半年国内工业机器人行业上市企业市值排行榜的榜首。

  产业升级“红利”

  2011年前后,不少专家学者所预测的制造业迁移逐步变成现实,原本珠三角、长三角的制造开始转向东南亚等地区,在工厂主忧虑会失去制造红利的同时,也给另外一些人创造了新的财富机会。

  拓斯达轮值总经理黄代波对《21CBR》记者表示:“用工成本上升和招不到合适的工人,让自动化和工业机器人成为了一种迫切需求。”拓斯达主要提供机械手及配套方案、多关节机器人应用方案,今年2月9日在深交所创业板上市,是广东首家创业板上市的机器人企业。

  早在2007年,黄代波就跟随拓斯达董事长吴丰礼在工业自动化领域“掘金”,主要是给一些工厂提供机械臂的集成解决方案,这些机械臂是现在主流工业机器人的“始祖”。

  起初,工厂对于工业自动化的需求还没有这么高,直到2011年,黄代波才明显感觉到需求量的提升,尤其是在3C制造领域。

  “我们其实也要看行业走势,觉得这个行业有长足发展才会去跟进,否则投入很难回本,还是要保证一些方案的可复制性。”黄代波表示,由于苹果掀起的智能手机浪潮,使得智能手机、CPU等核心零部件制造需求开始上升,“不光是制造苹果这些国际品牌,大家现在也都看到,很多国产手机品牌,比如小米、华为、OPPO也趁着这个机会打出自己的名堂。”

  智能手机对于制造的精密度、安全性等要求高于家居、服装等行业,几乎只有熟练工才能完成相关操作,但“用工荒”的到来让不少工厂主难以找到成熟的产业工人,在不想失去订单的情况下,进行自动化升级成为唯一选项。

  对于东南亚等地的产业工人,品牌方也难以将一些高精度、复杂性极强的制造交给他们,其熟练程度、劳动生产率都很难达到要求,中国制造是性价比最高的地区,“我们只能把小家电等不太复杂的制造,放到东南亚地区”。

  在上述原因的推动之下,国内开始了一股自动化升级、机器人上岗的浪潮,其中富士康作为代工业、制造业的代名词,成为了这股浪潮的助推者。

  早在2007年1月15日,富士康的AR(Automation Robotics,自动化机器人)事业处就在深圳正式成立,专职研发工业机器人。在运作的第一年,这个隶属于鸿超准事业群的单位,就制造出A-05、A-16和S-05三种机器人系列的雏形。

  到了2016年年底,富士康已经拥有10条熄灯生产线(完全自动化生产线)。据富士康自动化技术发展委员会总经理戴佳鹏透露,富士康已经部署了逾4万台由公司内部研发和生产的“Foxbot”工业机器人。而目前富士康已具备每年生产约1万台Foxbot机器人的能力。除工业机器人外,富士康还在研发医疗机器人。

  拓斯达曾为武汉富士康量身定做了一条350万元的生产线。尽管完成这条自动化生产线的成本是350万元,但之前在富士康一条生产线白班夜班加起来需要96个员工,现在缩减到只需要14个员工,节省的82个人,如果按照每个员工一个月工资4000元的标准计算,一年能节省394万元工资。

  “机器人和自动化的普及,使得成本也在下降,很多生产线做到一年回本没问题。”黄代波说,在富士康这种标杆企业的助推之下,不少中小型工厂也开启了机器人上岗之路,一些一年具有四五千万产值的工厂也成为了拓斯达这种自动化系统集成商的常规客户。

  人工“不靠谱”

  iPhone手机的设计,使那些拥有精度、柔顺性乃至人工智能的机器人,找到了电子制造自动化发展的空间。譬如,iPhone5里面已出现了只有1.5毫米大小的螺母,肉眼和人手无法处理向其打进螺丝的工作。

  随着国产手机品牌逐渐成熟,类似的精密设计在华为、小米、OPPO等手机上均可见到,“类似这种操作,如果人手来操作就非常不稳定,可能良品率也就六七成,对于资源本身就是一种浪费。”黄代波说。

  类似的情况在雷柏身上也出现过,2002年,当雷柏创始人曾浩拿着设计方案在深圳从事鼠标生产时,发现由人手组成的生产线制造的产品,品质“非常不稳定”。对于当时的华强北来说,这种“非常不稳定”不会造成致命影响,在那个山寨货盛行的年代,牺牲质量可以来换取市场。

  可是一旦走向品牌经营,就要开始琢磨良品率等问题,机器操作所带来的稳定性开始进入曾浩的视野。不过,当时的雷柏还有相当一部分的代工业务,机械臂的不可编程等短板很难适应复杂多变的代工业务,反而由工人组成的生产线更适合复杂的工作环境。

  直到2011年,工业机器人的智能化在本质上得到提升,可以通过编程等方式来适应不同的工作环境和完成相对复杂的生产工作,曾浩才开始大规模升级公司的生产线。

  “类似雷柏这样寻求升级的企业有很多,现在技术已经趋于稳定,而且造价也得到了控制。”埃斯顿一名管理层人员对《21CBR》记者表示。埃斯顿是拥有完全自主核心技术的国产机器人企业,于2015年3月在深圳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

  包括拓斯达这样的系统集成商、埃斯顿这样的本体制造商以及一些相关的零部件生产商,都在制造企业的升级换代中得以发展,并且成为不少企业走向资本市场的基石。

  国际机器人联合会(IFR)发布的全球工业机器人最新统计数据显示,去年全球工业机器人销量为29万台,增速为14%,预计今年增速为13%左右。其中,中国、日本、韩国、美国、德国占据了全球工业机器人销量74%的份额,中国已连续5年成为全球第一大市场,年均复合增速达到30%以上。

  尽管与安川、ABB等国际品牌尚有距离,但背靠着中国市场的巨大需求,中国企业凭借着对国内市场的了解以及快速反应,开始占领市场。以埃斯顿为例,在最新公布的2017年一季报中,其营业收入1.35亿元,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1338万元,同比增长161.84%。

  “比如说一些智能手机的制造,从一开始投入生产到最终交付给品牌商,可能也就几个月时间,如果售后以及相关服务配套的反应速度慢,根本满足不了客户的需求。”黄代波坦言,在一些生产周期较短的领域,国产品牌尽显自身优势。

  因此,拓斯达向客户提出了“一年回本”的承诺,以适应国内制造业快速反应的需求,在一定程度上打消了不少中小型企业对于使用工业机器人的顾虑。

  距离AI还有多远?

  机器人是高技术高集成高投资的工业产品,被誉为“制造业皇冠顶端的明珠”,由于AI等技术的火爆,更是让机器人这个领域充满了科技感。

  但在工业机器人的实际应用当中,AI的使用程度并不高,所谓的智能化还没有达到外界想象的那般神奇。

  “其实现在很多生产线,机械臂运用得很多,有些生产并不是智能机器人就一定比机械臂更加适合,一切都要根据实际情况来判断。”黄代波说,拓斯达内部组建了一个内部机器人研究院,其团队成员在核心运动算法、视觉、工业物联网信息技术的研究上有序推进,“这些高端研究,很多都没有落地和大规模应用,是作为公司的技术储备和未来探索。”

  公众期待的智能机器人是协作机器人,甚至是一些人形机器人,就跟很多科幻电影中展示的一样,希望在传统的工业机器人逐渐取代单调、重复性高、危险性强的工作时,协作机器人也将会慢慢渗入各个工业领域,与人共同工作。

  但目前最普及的是工业机器人,它只能死板地按照人类规定的程序工作,不管外界条件有何变化,自己都不能对程序作相应的调整。如果要改变机器人所做的工作,必须由人对程序作相应的改变,因此它是毫无智能的。

  不过,一些协作机器人或是初级智能机器人已经慢慢走入实用阶段,但距离大规模普及还有漫长的过程,其中成本以及后期维护是最大的难题,“大概是工业机器人的两倍”是行业内的共识。

  “目前,我们还没有在协作机器人上投入过多力量,一切都要以客户和市场情况为准。”黄代波坦言,“如果投入过大,而客户方面没这么大的需求,我们就会很被动。”

  此前为进行智能机器人的战略布局,阿里巴巴与富士康在2015年6月联手向日本软银集团旗下机器人控股子公司(SoftBankRoboticsHoldingsCorp,简称SBRH)分别战略注资145亿日元。根据签署的协议,阿里巴巴、富士康将分别持有其20%股份,软银则持有SBRH60%股份。

  但据日经新闻报道,SBRH已于2017年3月底陷入资不抵债的困境,由于人形机器人利润率不高,难以抵消研发费用,该公司出现持续亏损。

  毕竟,工厂最大的要务就是高效率地完成生产,相比一些超酷炫的概念,更加追求实际产出的效果,“我只是想用最小的成本去换取最大的利益,实用性是我最看重的。”一位东莞的工厂主如是说道。

  但是,希望打着AI擦边球的资本热潮已经初现,甚至有些创业团队几十个人搭个草台班子便在风投支持下造起了机器人,它们大多主打所谓的人工智能概念。

  来自工信部的数据显示,目前中国生产机器人的企业超过800家,但大部分以组装和代加工为主,处于产业链的低端,产业集中度较低,总体规模较小。同时,各地还有超过40个以发展机器人为主的产业园区,低端过剩已现端倪。

  要知道,机器人的生产制造有着相当高的门槛,缺乏相关的资源和技术积累难以实现弯道超车,至少不是寻求快速变现的热钱所能等待的。“我一直认为中国人工智能,包括机器人创业都是虚的,80%到90%都要死掉。”优必选CEO周剑直言不讳地说道。优必选成立于2012年,是一家集人工智能和人形机器人研发、平台软件开发运用及产品销售为一体的企业。

  最关键的还是人

  尽管工业机器人替代了一部分的人工操作,但制约制造业发展的依旧是人力问题,只不过现在缺乏的是具有机器操作等相关经验和知识的技术工人。

  由此,工厂的人力结构将发生变化,不再是原本的金字塔结构。基层的工人将越来越少,位于中间层的技术工人会越来越多。

  郭台铭曾在2011年公开表示,富士康要在2014年装配100万台机械臂,在5到10年内完成首批自动化工厂,也就是所谓的“百万机器人计划”。对于富士康来说,面对的问题变得复杂起来,原本的军事化管理需要革新,富士康开始采取人性化管理,设置更为多样化的员工上升通道。

  而且,对于工人的技术培训也变得更复杂,“至少要我培训三四个月才能上岗,那些自动化的操作是需要一些基础的。”有富士康的工人对《21CBR》记者表示。

  今年春节过后,郭台铭对外表示,富士康急需招募大量员工,计划在今年招收1.2万名大学生,6000名中专生。不同于以往的招募,这次招工涉及工业互联网、人工智能、大数据、机器人等创新领域。机器人的普及并不是单纯将设备推向生产线那么简单,郭台铭为制造升级做着充分准备。

  而对于那些刚刚开启自动化的中小型企业来说,它们面临的问题和富士康相似,由于都是通过向拓斯达这类系统集成商购买方案,对于操作机器人的工人不光要有熟练的技术,还得懂得相关知识,很多向系统集成商反馈的基层实践问题,都源于这些技术工人的总结。

  这些系统集成商的研发工程师都是握着秒表蹲守在客户车间现场卡每道工序的时间,仔细记录每一个数据,反复推敲改进原有工艺的方法,为客户量身定做自动化方案,如果还是传统意义上的“民工”,难以实现彼此的信息交流。

  本刊记者 姜中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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