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究竟要干什么呢?
他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来到后坡,绕过石崖,钻进黑松林,就看见跪伏在草丛中的小鹿了——两个无助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身体抖动着,嘴里还发出嗷嗷呜的哀鸣声,很微弱,但很清晰。
我很惊讶:“原来你是为了小鹿才跑过来的……”
“别吓着它!”胖子一把按下我,“不是小鹿,是一只草狍子!”
我压低了声音:“草狍子是什么动物?”
“山里人习惯叫长角的雄狍子为角狍子,不长角的雌狍子为草狍子。”
“那,它怎么了?生病了?严重吗?你是怎么发现它的……”
胖子咽了口唾沫,“问题也太多了——我是循着它的惊恐叫声,找过来的,它可能中着了!”
“中什么着?你说清楚点!”
“不是套子、夹子,就是倒刺枷什么的……”胖子不说话了,四下里撒目,寻找着救援草狍子的有效方式。
暑假里,老师要我们画写生,还说,美院附中的学生都要练出扎实的基本功,开学后,要评选出优秀作品参加学校的假期画廊。
胖子乔伟听得动心了,问我和郭小冬:“暑假去我们老家黑瞎子沟写生吧?”还说:“那儿是长白山腹地,山高林密,流水叮咚,景致要多美,有多美!”
今天是写生第一天,大家刚铺开画板涂抹了几下,胖子就跑过来了。
过一会儿,胖子发现我围在腰上的长袖衬衫了,他扯下来,“你蹲下,用什么东西,轻轻敲树干,吸引它的注意力!”
看胖子迂回着跑远了,我则随手捡起一节枯木棒不紧不慢敲树干,但只敲了几分钟,就听到胖子叫我。
胖子把衬衫罩在草狍子眼睛上,紧紧抱着头,“韩加,它的两只前脚踩进了连环套子,快过来帮帮我!”
眼睛被蒙上了的草狍子,不知道遭遇了什么人,拼命甩着头,后腿跳着、蹬着,嘴里发出惊恐而急促的嗷嗷呜声。
我跑过去,抓住草狍子的前腿,试图解开两个套子,但,钢丝套上有许多的倒须刺,紧紧地卡在了一起,根本拉不开。
胖子提醒说:“不、不,那样套子会越勒越深,最好用什么硬的东西别开!”
好在郭小冬听到声音也跑来了,用随身带着的铅笔刀,一一撬开了套子上的倒须刺。但,草狍子的两只前腿已经被尖利的倒须刺扎得鲜血淋漓了。
我们取来了小药包,给草狍子的前腿消炎,用绷带包扎好伤口,才打开它的眼罩。
草狍子慌忙跳远了几步,确认是安全距离后,才跺跺前脚,忧郁的大眼睛一一快速扫过我们的脸,然后,警惕地呜呜嗷叫了几声,快速跑开了。
胖子的爷爷以前是猎人,后来痴迷种植山参、山菜,就留在老屋,没跟胖子一家进城。
晚上回来,一进老屋院子,胖子嗅着气味就叫了起来:“哇,鲶鱼炖茄子!爷爷,你太好了!”
我吃过清蒸鲶鱼、红烧鲶鱼、鲶鱼炖豆腐,就是没吃过鲶鱼炖茄子。郭小冬也说:“鲶鱼怎么能炖茄子,好吃吗?”
爷爷开着窗子叫我们:“老话说,鲶鱼炖茄子,撑死老爷子。快来吃吧,管保你们吃了这顿想下顿!”
我们盘腿上炕,刚操起了筷子,院子里又响起来说话声:“这是黑瞎子沟的传统名菜呐,旧县志记载,此菜用料简单,做法精细,大大小小需要十八道工序,而且极讲究火候……”
胖子叫一声:“四秃子!”跳下炕,把来人迎进屋来。
四秃子比我们年长几岁,但个子并不高,头上没几根头发,说起话来有一股细细的呐呐尾音。胖子介绍了四秃子姓名,还介绍了好多与他亲近关系的话,但我统统都没记住。好在四秃子并不与我们搭话,只是笑笑,抓起一双筷子,也上桌吃起来。
爷爷边喝着自酿的山葡萄酒,边翻弄我们的写生画,看到我画的狍子,他皱着眉头说:“狍子的眼睛清亮清亮的,很美丽,眼神没画对啊!”
我对于自己的得意之作,很想做一点解释,但,胖子先说话了。他指着画作,言之凿凿说:“真的,这只狍子的眼神就是这样,忧郁、忧伤、忧虑……”
爷爷啊了一声,“你们看到狍子了?”
四秃子忙问:“你们在哪儿看到的?”
胖子的手比划着,“就在东山后坡那边。”
四秃子放下筷子,一声不响地跳下炕走了。
“四儿,别吃一百个豆不知道腥了!”爷爷跟了一句,又埋怨胖子,“多嘴,你告诉他干嘛啊?”
胖子小心地问:“爷爷,听爸爸说,他因为夹狐狸,前一段被抓进去过,有这事吗?”
“他说不是他干的,但,有人在他家后院木头障子上发现一个带狐狸前爪的夹子,怎么解释呢?”爷爷在炕沿下磕磕烟袋锅,“以前,四儿跟着爸爸妈妈去省城打工挺能干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去年突然一个人回老家玩起了电脑,什么也不干了。你说,他的小脑袋瓜里想什么呢?”
胖子得意地笑了,“我们离开时,把钢丝套子甩到大峡谷里去了,草狍子的脚印也处理干净了,他去也是白去!”
爷爷反问说:“你不知道傻狍子是怎么回事吗?”
……
(冯志源摘自漓江出版社《2016中国年度儿童文学》)
周学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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