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老大的梅塞纳斯情结

　　国内市值最高的互联网公司腾讯，正式将“文化”定位为企业战略之一。你可以说这是文化保护者和赞助者的姿态，就如古罗马的梅塞纳斯，但别忘了后者也是奥古斯都最得力的谋臣。

　　今年10月，腾讯集团董事会主席兼首席执行官马化腾在美国康奈尔科技学院演讲时，第一次公开明确了腾讯未来战略的两个关键词——科技和文化。

　　11月，由腾讯社会研究中心、腾讯NEXT IDEA创新平台和故宫博物院联合举办的“新融合：走向日常的科技与人文暨腾云峰会”在北京故宫举行。在峰会上，腾讯向外界系统详述了其文化战略，明确了自身在文化上的定位、愿景，同时展示了科技与文化融合的部分实践。

　　论坛期间，腾讯与故宫博物院还联合主办了“传统文化×未来想象”数字文化艺术展，通过数字形式诠释古典文化与当代艺术，吸引了络绎不绝的参观游客。展示内容汇聚了腾讯内部多个产品部门围绕“文化与科技”跨界的成果，包括NEXT IDEA腾讯创新大赛青年以传统文化为主题的创意作品、王者荣耀《牡丹亭》主题展、奇迹暖暖故宫主题展、博物官AR和VR体验、传统游戏的数字图书馆等。

　　同时，“故宫博物院-腾讯集团联合创新实验室”正式揭幕。实验室将运用科技手段传续传统文化，探索数字技术在文化遗产保护、研究和展示领域的应用范式，并开发创制具有前瞻性和示范性的数字技术应用实例。腾讯将整合公司内部前沿技术团队，包括腾讯云、优图实验室、AI lab、微信智聆，与故宫博物院共同在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等多个领域合作探索，为世界文化遗产的永续留存探索切实的智能化解决方案和技术支撑。

　　古老文化和主流青年

　　腾讯集团首席运营官任宇昕在论坛上提到腾讯最新推出了一个名为TSR的超分辨率技术，通过AI识别和还原，让用户无须下载原图就能欣赏到高清图片。将来用户用手机就可以轻松欣赏《千里江山图》这样的巨幅图画，这将有效促进传统文化的传播与分享。

　　腾讯集团副总裁兼腾讯影业首席执行官程武在演讲中指出，“具有强大生命力的中华文明与互联网科技文明的融合将带来怎样的创新，非常值得期待。对传统文化最好的传承方式，是让它重新回到日常生活，特别是年轻人的日常生活。”

　　程武强调，“连接”和“内容”是腾讯的优势，也是腾讯在文化上的发力点。连接一切，意味着连接传统与未来，连接精英与大众，连接青年与艺术，连接文化与科技。

　　2016年，腾讯便开启了与故宫的合作。通过NEXT IDEA腾讯创新大赛，鼓励年轻人发挥创意，用故宫博物院授权的经典IP形象或相关传统文化内容为原型，包括“胤禛十二美人图”、“韩熙载夜宴图”、“海错图”等，青年创意者通过游戏制作、QQ表情设计、条漫创意等形式诠释他们心中的传统文化。NEXT IDEA腾讯创新大赛是2012年由腾讯集团发起的关注艺术与科技领域的青年创新人才计划，挖掘、启发、培养并孵化年轻人的创意，共同推动全球青年的创新力和创造力。今年的赛事自6月以来，11个品类的参赛者已超10万，各个品类的赛事成果也在12月陆续揭晓。

　　今年7月，腾讯发布了“长城你造不造”计划。 通过社交+内容两大优势战略平台， 用年轻人最喜欢的内容和形式，将中华民族的标志性符号“长城”打造成新时代下更具活力的“超级IP”，与当今每一个个体的生活，尤其是年轻群体的生活连接起来，让长城成为当代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以此激活长城在用户心目中的魅力。

　　腾讯还在游戏里注入故宫的元素和历史，让更多年轻人感受传统文化的美。比如在一款老少咸宜的游戏《天天爱消除》里还原金水桥、太和门等故宫知名建筑景观。游戏《奇迹暖暖》分别以《清代皇后冬朝服》、《十二美人图》以及养心殿文物为主题进行还原与再创作，玩家跟着游戏去探索、感受历史故事。在另外一款很人多都在体验的《王者荣耀》中，80%的应用都是基于中国传统人物原形设定，霸王别姬也被制作成了游戏中的皮肤。

　　程武认为，对传统文化最好的保护和传承方式是让它重新回到日常生活，尤其年轻人的日常生活。连接一切意味着连接传统和未来，而不是将传统高高挂起，也意味着连接精英和大众而不是让他们隔离。“我们希望连接青年和艺术共享数字的美好生活，用科技赋能人文，用人文点亮科技。”

　　今年11月腾讯又发起了一项“艺术行动“，马化腾和团队去雄安端村艺术学校，与荷风艺术基金一起打造青少年艺术启发平台，让乡村孩子们有机会去学习芭蕾舞、管弦乐、国画和油画等传统经典艺术。“我们希望用互联网方式推进艺术教育在中国的普及。普通人也可以通过认领一间课堂或者艺术教室的方式参与进来。让中国广大的乡村孩子们有机会可以更方便地接触到艺术，可以更好地提高审美，用艺术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自己的生活。”程武说。

　　彻底总结的时代

　　近10多年来，多家互联网企业利用层出不穷的惊人技术，在图书、图片、音乐、舞蹈等各个文化领域进行搜集、记录、整理乃至分析，不仅极大挽留了行将消失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还空前总结归纳了人类的文化库存。

　　“科学技术让我们在黑暗中摸索，而人文科学是照亮我们的烛光，让我们看清曾经在哪儿，也让我们知道未来的危险在什么地方。” 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朝戈金在腾云峰会的演讲中深情地说道。作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遗保护领域认定的专家，朝戈金是口头传统和口头诗学的倡导者，在史诗研究方面多有建树，推动了学科范式的转换。除了田野考察并记录了《江格尔》、《史诗》等口头传说，还修复过《火烧绵山》录像片断，用电脑数字化技术记录并拆解传统戏曲、舞蹈、武术等动作数据后，他认为，技术不仅是手段和平台，它带来的观念改变正在催生新的知识。

　　19世纪伟大的历史学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特奥多尔·蒙森在他著名的《罗马史》中提到过，恒河上一些神灵连名称都与在伊利索斯河（希腊）和台伯河畔（罗马）的神灵相同……人类远古传说是充满幻想和意义深远的古老自然观的最后反响，但其意义再也不能为人们所理解。

　　但是仅过了100多年，蒙森的遗憾似乎正在得到释怀。英国考文垂大学统计物理学家拉尔夫·肯纳（Ralph Kenna）和牛津大学的迈凯轮（Mac Carron），使用了新的网络分析与统计学工具来分析史诗文学以及神话传说里的社交网络。他们记录了 18 个传说里每一个角色之间的相互关系，从而帮助社会学家和人文学者解答沉积已久的文学、历史和考古学的问题，并且提出若干以前被忽视的新文学模式。通过计算和推测人物的关系，来自不同的神话传说的数据可能有极大差异，并能因此推测出神话传说里的人物角色是否真实存在，比如通过阿伽门农、雅典娜等一些英雄来分析著名神话之间的相似性和分布。

　　这是基于新技术产生的人文学术的新方向。100年前泰戈尔说：“古老的种子，生命的胚芽藏在内部，只是需要在新时代的土壤里播种。” 2017年第一次世界人文大会上TCP/IP协议之父鲍勃·卡恩也提出过：“在当下捕捉过去。”

　　今年8月腾讯发起了“留下正在消失的文化记录”，用网络音乐、影视参与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记录，并在腾讯音乐开设了来自于海拔3000米的阿尔麦歌王的专题。在过去4年里，腾讯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携手创建的项目“开放的传统游戏数字图书馆”，记录收集世界范围内的传统游戏并把它数字化。项目团队去蒙古、孟加拉、巴西、瑞典等国家，收集并数字化记载了上百种的传统游戏。

　　腾讯不止一次表达过，手机QQ、腾讯动漫、游戏学院、天天P图和企业优品等一系列的产品和技术都可以助力到这样的过程中，它会把所有的技术能力开放出来，与故宫、长城、敦煌以及更多的博物馆、美术馆和其他的文化艺术机构进行共享。“希望通过自身的互联网和科技能力以及我们对文化的实践和了解，提供一整套可供大家选择的文化资源数字化的解决方案，成为传统文化传承、保护和创新的连接器和孵化器。”

　　与文化资源数字化相匹配的是开放、共享和共同创造。文化资源数字化使更多人更便捷享受人类积累的所有历史文化成果，各种数字创作工具涌现以及移动互联网的连接，极大降低了创作的门槛，使得每一个普通人能够加入这场文化的创造。

　　移动互联网的发展将会是文化走出精英圈走向大众的时代。“腾讯所要做的就是与所有的人文机构、学者和大众一起共享连接和科技的力量，希望让艺术能够更便捷地飞入寻常百姓家。”

　　马化腾认为：“无论AI和科技怎么进步，文化都是无法代替的。哪怕未来技术会大量替代人类的工作和技能，人类大脑对于内容、文化的思考和创新是无法被替代的，因此腾讯必须同时关注这两点。互联网企业需要脱离本业更加多元化，更快地走向未来，因此腾讯在西雅图设置了AI研发中心，投资太空，投资IP的巨大价值。”

　　知识爆炸和文化变革

　　无论如何，“传统”只是人们对时间的意淫。有600年历史的北京故宫，在其中大放异彩的繁缛花饰以及名闻遐迩的青花瓷器等，在异族入侵前的宋代官民看来，都是那么的“后现代”。当然了，即使是后周和两宋君主痴迷而难得的雨后初晴的天青色，在离它并不久远的大唐眼里，也许是那么的矫情和小气……如此上溯，“传统”只是一种自我认知和充满了存在感的精神抚慰——它是现代和古典的悖论，也是对话。

　　只有相对意义的时间，其片段性才对人类有参考价值。达·芬奇当年写给米兰大公的求职信自称“来自佛罗伦萨的作战机械发明者，希望可以成为阁下的军事工程师。”他自荐能造桥、造大炮、铁甲车、海上兵船等等，丝毫不提对于城邦统治者无用的其他才能，其实他是当时欧洲一流的剑客和音乐家。事实上，达·芬奇颇有造诣的领域涉及天文学、物理学、光学、气象学、医学、生理学、数学、建筑学、水利工程学、军事与机械工程学、地理学与地质学、生物学、哲学和文化艺术。这算不得当时的异类，那个时代很多艺术家因为思想和天性的解放，都会涉足多学科的研究——这股社会潮流直接带动了文艺复兴。

　　艺术三杰之一的达·芬奇，一辈子只有几十张油画留世，而且大多没有完成。他总在探索新材料新技法，这直接导致了《蒙娜丽莎》上面比同时期的绘画多了很多细密裂纹，并且还在鼻梁与眼窝交界处残留败笔。今天损毁严重几近闭门谢客的《最后的晚餐》也有类似问题——绘画对于他，实在是科学家忙里偷闲的耍几下而已。

　　后人认为的那些伟大的艺术家，对科技的实践和创新是促成他们伟大的助力。油画发明者扬·凡·艾克，用油代替蛋，迭代了15世纪之前的蛋胶画法，其好处就在于作画时可以更加从容和准确，制作出有光亮的颜料从而表现透明的色层，进而获得一种高度精确的效果和高饱和度的色调。闪亮的错觉以及瓷釉般的平滑效果也成为15世纪欧洲北方佛兰德斯绘画的重要特征。

　　与此同时南方的艺术家也在通过科学进行创新。15世纪的佛罗伦萨的艺术家们甚至成了当地医生和药剂师行会的成员，运用透视画法及缩短法等来构造人体，最终促进了解剖学的发展。

　　总之，“现代”开端的文艺复兴就是一场知识爆炸，代表了理性思考和人文思想。科学技术是文化领域最跃动调皮的一环，平时不动声色，一旦发力就是革命的后果。今天，已经为不计其数的领域带来变革的互联网技术，更是充满魔力和魅力的解决方案，让大众能够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去探索和解析艺术，对文化信息传播是变革性的突破。

　　当文化有了完满的发展时，它绝不会长留在一种无可更易的范围中。要寻找新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还是在历史中一次次发生着——希腊时期索福克勒斯以后的欧里庇得斯；拉丁时代西塞罗以后的塞内加；在法国，拉辛以后的克雷比永；以致于米开朗琪罗之后的贝尔尼尼及其名扬至今的巴洛克风格——都是这种情景。

　　黑格尔预言说，艺术在经历了象征型、古典型和浪漫型3个阶段之后，终将走向终结，被宗教与哲学所取代。这个预言直到技术时代的来临才逐渐被人们所理解，当我们的时空感、思维和交流的惯性、伦理观、和虚拟世界的非二元对立等都陆续被颠覆的背景下，社会的结构乃至表达的维度也都随之被打破。我们仍旧在思考，但形而下的所有形式都在消融之中，任何东西都可以是艺术，而艺术也可以是任何东西。文化更是如此。

　　科学和文化，是互相诠释的两面，技术时代的文化判断，建立在人类文明的空前总结上，建立在人类终极而积极精神之上，互联网的技术创新无疑会产生更强的文化辐射力。

　　至2017年截止现在，在全球市值最大的10家公司，有7家是科技互联网公司，美国五大公司加中国的腾讯和阿里巴巴，科技公司全面超越传统公司。这意味着科技已成为社会最重要的推动力和发展力，如同文艺复兴时期的前夜，当技术普及和更新到达一个空前的局面，一场文化变革也在所难免。

　　文/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