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公河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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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8-02-06 14:24
1.
清明雨后,小院中的鸡蛋花一夜绽放的那天清晨,阮香睁开了眼,眼前是她暌违五年已久的云影天光。
这里是越南河内的一幢三层别墅,院中植满鸡蛋花树,房间里有全套的高级医疗设备。云境说,已经给顾眉山打过电话了,他会从香港搭乘最近一班飞机回河内。
云境的人同他的名字一样,眉眼细长,如白云过境,安静和煦。他是河内国家大学的交换教授,专业心理学,擅长音乐治疗与催眠治疗。阮香沉睡的五年里,他每天都会来看她。主治医生说,阮香的醒来同云教授的音乐治疗密不可分。
这段时间,阮香很少下床,大多时候盘腿坐着,眼睛看着床对面的越南少女画像,耳朵听云境把过往的事情慢慢讲给她。
譬如,她是车祸后失忆的;
譬如,她是中越混血,父母早逝;
譬如,她是在婚礼的路上出的车祸。那场车祸很惨烈,伴娘成了植物人,新娘被送到医院后,抢救无效死亡……
画像中的少女一身玫瑰红的奥黛,耳上戴着银耳环,虽然闭着双眼,却让看画的人错不开眼睛。阮香也是如此,她盯着画,问云境:“伴娘是我?新娘是……”
云境说:“新娘叫白梦,是你最好的朋友,也是顾眉山的小青梅。但顾眉山并不爱她,他爱的人是你。”
阮香沉默。他接着道:“不要自责,车祸是偶然,而你同顾眉山是真心相爱的,你没任何错。”望着阮香纠结的小脸,云境划着手中的平板,一幅一幅地给她看新闻里顾眉山的照片。
作为山海集团的总裁,顾眉山是华侨富商第三代单传,P大建筑系本科毕业,本来可以去常青藤深造,却因为有个痴缠的小未婚妻而早早地成家立业。
云境修长又苍白的手指在平板上一划一划的,倏地,他顿了一下,指尖迅速划过了那页报道。可阮香已经看见了,宋体三号红字“山海总裁缺席股东大会,夜宿西湖,疑似金屋藏娇”,下面还有配图。照片里的男人背对着镜头,一个人站在西湖边,湖水澄澈,水面飘着蔷薇花瓣,他清瘦的身影在落霞孤鹜中甚是寂寥……
后来,在云境的叙述里,阮香知道自己是个温顺柔和的女孩,可事实上,她觉得自己有潜在的暴力倾向。譬如,第三天晚上,当一个满身氤氲着蔷薇花香的男人坐在她的床边,并试图亲吻她的手背时,她抬手就把轻松熊的屁股塞进他嘴里,旋即反压住他的身子,再一口咬住了他的脖颈。
莫名地,她知道他是顾眉山,但她心里有气,很气。
身下的男人先是一僵,随后轻轻一笑,就任凭她咬,也不躲,只道:“坏丫头。”
那语气,又爱怜又无奈。
2.
多年的沉睡使得阮香说话很不顺畅,顾眉山就派人从国内带来了很多童话书,一字一句地念给她听。他似乎还很喜爱那幅越南少女画像,每每念完一段故事,都要盯着它良久。
但阮香很不配合顾眉山的训练,一会儿说不喜欢这个故事,一会儿又要吃椰子糖,更多的时候,她就盘腿坐在顾眉山的身后,双手托腮,眼巴巴地盯着他的后脑勺瞧。
“在偷偷看我?”顾眉山转过头来,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
阮香目光闪烁,支支吾吾道:“才没有,我在看画。”她抬手一指那画上的红衣少女,“她为什么闭着眼睛?”
顾眉山顺着她的指尖望过去,慢慢地合上手中书,给阮香讲了一个“戴银耳环的睡美人”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越南的最后一个王朝——阮朝。阮朝有个小公主,美丽娇俏,也十足傲慢骄纵。她本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不承想那人在成婚前喜欢上了一个叫春香的贫民女子,并送了一对银耳环给春香当作定情信物。小公主大怒,无奈未婚夫心意已决,宁死也要退婚。后来,小公主发现一种法术,可以让对方重新爱上她,并且还能将情敌锁在画里。
“所以,这幅画里就是……”阮香倒吸一口冷气,毛骨悚然,“就是那个春香吗?”
看到她紧张的模样,顾眉山疏淡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说:“这只是个传说,而且这幅画并不是真迹。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香香也知道害怕了?”说着,他伸手把阮香揽进怀里,道,“你啊,一直就是这样,一有恐惧的事情藏在心里,眼睛就不经意地向左看。”
“我才……”她随后的狡辩被顾眉山随手一颗椰子糖堵了回去。
阮香不甘心地抱住他的脖颈,想用舌尖把糖块送进他嘴里。兀地,她停了动作,突如其来的头疼提醒着她,她这是在做什么?她一边暗暗猜测着顾眉山是不是像那个未婚夫一样中途变了心,一边又要送上红唇?
她来不及后退,就被顾眉山揽进怀里。他还轻轻地在她脸颊上啄了一下。
阮香的小脸红透了,她气呼呼地质问:“顾眉山,你真的没喜欢过白梦?一丁点儿都没有?我过去好像是爱你的,但我不做第三者。”
“我只当她是个小妹妹,为了履行婚约而已。”顾眉山如是说。
听了这坦诚的解释,她应该高兴才是,可阮香的心底还是涌上了一浪又一浪的悲哀。就在方才,他们接吻的刹那,她就确定了,她现在也是爱他的。可那个同样爱他的女孩,却再也看不到阳光了。
她的这种愧疚在看到白梦父母的那一刻达到了顶点。白梦的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小提琴家。白梦从小就喜欢汉学,也正是因为在研究域外汉学,她才在十八岁那年第一次到越南来。也就是在那年,她们在湄公河上相遇了。
白梦的父母对阮香十分亲切,云境说这是一种移情现象。他们总到河内来看阮香,不仅带着老家的特产,白夫人还亲自下厨。对于这份疼爱,阮香又惭愧又贪恋。这种贪恋,她把它归咎于自己的孤儿身份。
可没过多久之后,她忽然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边的女孩自称是她的妹妹。
3.
阮香的妹妹叫阮荷,她比阮香要幸运一些。在她六岁,阮香十一岁那年,她们父母出车祸离世后,阮荷就被美国的一对华裔夫妇收养了。之后十四年间,她从未回过越南。
阮荷到河内的这天,一直细雨绵绵的天空难得放晴,阮香一开门就看到一个背着大帆布包的少女。她穿着白T恤,破洞牛仔裤,眼睛亮亮的,说不出的青春甜美,朝气蓬勃。
由于活泼的阮荷的到来,这日的晚饭氛围十分热闹。阮荷一会儿讲着美国的趣事,一会儿又甜甜地唤着“姐夫”,给顾眉山夹菜。阮香很不喜她这个举动,下意识地就同她抢着给顾眉山夹菜。很快,顾眉山的碗中就摞起了小山般的菜。
阮荷咬着筷子,嗤嗤地笑道:“阿姐的性子倒是活络了不少,记得小时候,你什么都让给我,不争也不抢。”阮香也笑,继而说:“虽然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但我总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喜欢捍卫主权的人。”
阮荷低下头,神情甚是落寞地说:“阿姐小时从不吃辣,如今却在碗里加了这么多辣油。大概都是我记错了吧……”
“人是会变的。”阮香咬了一口辣椒。
“也是,喜欢的口味会变,”阮荷抬起头,笑睨向对面的顾眉山,目光灼灼地道,“喜欢的人也会变。”
不知是否因为十四年未见,阮香对这个妹妹还不如对白夫人有亲切感,而且她明显感觉得到阮荷对她有敌意。
姐妹两人话里有话,针锋相对,最后顾眉山给阮荷夹了一块春卷,还说:“阿荷旅途劳累,要多吃点儿才是。”
阮香气得狠狠地踩了顾眉山一脚,顾眉山则在桌子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面上笑着给阮荷布菜,下边却又偷偷地在阮香掌心里画着圈儿,无声地安抚着她。
晚饭过后,阮香赌着气先去洗澡,刚脱了衣服,浴室的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一声惊呼中,阮荷忙道歉并向外退,目光在阮香的腰间流连了好一会儿才道:“阿姐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里边。”
莫名其妙地被看光,就算是妹妹,阮香也很是愤懑。她自然不会知道,关上浴室门的阮荷,嘴角勾出一抹古怪的笑……
这天晚上,阮香第一次同顾眉山大吵了起来,当然仅是她单方面在吵,顾眉山则把她抱在怀里,拿着毛巾擦她湿漉漉的长发。
“顾眉山,”阮香伸出食指,忍着头疼,戳着他的胸口道,“不许你对别人好,我妹妹也不行。你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
这些日子,她偶尔会头疼,云境说这是车祸的后遗症,休养一段时间就会痊愈的。
顾眉山不说话,只是抬手关了台灯,扔了眼镜,又一倾身,把她娇小的身子压在身下,素日里平静无波的眼眸在黑暗里闪着野兽般掠夺的光。他说:“好的,我的公主殿下,现在就请殿下来巡视你的领地吧。”
阮香被他突如其来的霸道吓到了,羞怯地道:“你……你斯文败类、道貌岸然、衣冠禽……唔……”雨点般的热吻铺天盖地而来,结成一张网,让她无处可逃。
衣衫退到腰际,顾眉山眸光一暗,看见阮香白嫩的纤腰上,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之后,他没有再做什么,只是把阮香抱进怀里,在她白嫩的脸颊上亲了又亲,小心翼翼地,如获至宝,仿若失而复得……
4.
她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再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顾眉山同阮荷都不在。云境说阮荷想回老家顺化看看,顾眉山就陪她一同去了。
阮香一时冲动,当天下午,就一个人坐上了去顺化的火车。
可下了火车她才想起来,自己不记得老宅的地址,顾眉山同阮荷的电话又打不通。她一个人站在车站里,窗外电闪雷鸣地下着暴雨,雪上加霜的是,她的背包还被偷了。阮香下意识地追着小偷冲进小巷,眼看就要追到时,那小偷却对她亮出了锋利的匕首。
阮香朝着小偷扑了过去,危急时刻,从花树林里窜出一个浅黄色的窈窕身影,那人飞起一脚就踢中了小偷持着匕首的手。小偷吃疼,转身就跑,那人也飞快地跟在他身后跑进了小巷深处。
阮香正要跟着追上去,身后却有人拉住了她的手。她转过头,对上的一双幽深的眼睛。
是顾眉山。他没撑伞,一身精致的西装全部湿透了,脸色比天空还阴沉。
阮香的眼泪早就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决堤而出,她扑进他的怀里委屈地大哭道:“顾眉山,你怎么现在才来,你是大浑蛋!”
一开始,顾眉山只是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抱她。好半晌,他才长叹一声,揽住她的腰,说:“你这小家伙儿,真让人操心。”
气氛正好,忽然有人插话道:“阿姐,快看看有没有少东西。”
方才那见义勇为的人竟是阮荷。
见到阮荷,顾眉山松开环抱阮香的手臂,急忙走过去问:“阿荷,你没受伤吧?”
阮荷原地转了一圈,轻松地道:“姐夫,我又不是闺中的千金小姐,哪儿有那么容易受伤。”
“你流血了,别乱动。”随着顾眉山的一声低呼,他把阮荷打横抱起,拦了一辆车,飞驰而去。
这一切发生在一瞬间,车开得飞快,溅了阮香一身的泥水。她站在大雨中,有些发愣。她的脚也崴了,顾眉山却没发现……
她开始追着车子跑,周围的路人像是看疯子一样望她,伤口似乎撕裂了,但是她感觉不到疼……那天的最后,阮香只记得自己跌倒在暴雨中,与灰蒙蒙的天地,一同陷入深渊。
5.
阮香醒来时,身边坐着云境。他轻描淡写的目光,带着怜悯,在灯火中明明暗暗。
“这里是?”阮香撑着床板坐起来,随着这动作,她的右脚一阵一阵地裂疼。
“你的家。”云境站起身,轻轻道,“我去帮你叫顾总裁来。”
阮香阻止他:“不用了,我还有点儿累,想歇一歇。”
云境点了点头,关灯,退出门去。他的眼睛很透彻,阮香知道他看出了她的心虚。
阮家老宅就在古王宫旁不远处,透过二楼的窗户就能看到布满苔藓的外墙,还有斑驳的雕梁画柱。一整晚,阮香就坐在床上,抱着背包,在黑暗中望着雨后月下,孤寂又妖异的宫殿。她一遍又一遍地想白天发生的事情,然而就算想到了东方既白,她依然不能为自己给顾眉山找一个借口。
阮香说服不了自己,顾眉山却别有一番自己的道理。
第二天吃早饭时,顾眉山当着阮荷同云境的面,认真地道:“阮香,你不是小孩子了,你有没有想过阿荷一个女孩去追小偷,她会遇到什么危险?你的一个背包,值一条人命吗?”
阮香戳着碗里的河粉,小声嘟囔道:“她不是没死吗,而且又不是我让她去追的。”
嫉妒,让她口不择言。
不知几时,窗外又开始落雨,气氛与气压一样压抑,顾眉山彻底冷下脸,厉声道:“同阿荷道歉。”
阮香气得一摔筷子,转身跑出了门。
她本就受了伤,现在又冒雨跑了出来,什么都没带,只能在街上四处瞎逛……不知不觉,她来到了古王宫,下雨天游人很少,摸着湿漉漉的石墙,阮香不禁想起那个睡美人的故事……正恍惚间,一把伞遮在了她的头顶。
“对不起,”顾眉山一手撑伞,一手拿着一个保温壶递了过来,“天气凉,我煮了姜汤。”
阮香不理他,自顾自地在王宫里走着。顾眉山就跟在她身后,为她撑伞。每到一处亭台楼阁,他都能讲出相应的历史故事。
“我们以前来过?”阮香忽然停住脚,回头望他。
“还不止一次呢。你最喜欢这里,每次来顺化,都要来。你,我,还有香……还有白梦。”旋即,不顾阮香的挣扎,他硬是把她抱进怀里,抚慰道,“对不起,今早我的语气的确不好。但阿荷她毕竟是阮香……毕竟是你的妹妹,万一她有生命危险,你也不会开心的,不是吗?”
阮香还是不说话,顾眉山又道:“囡囡,原谅我吧,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嗯?”
“那你学狗叫。”
“我是小狗,你是什么?嗯?”
白皙的小手捂住了顾眉山的嘴。阮香红着脸说:“顾眉山,你讨厌!那个背包真的很重要,因为我把家里那幅《睡美人》带来了,我知道你很喜欢。可是……”她的思维又跳跃了起来,“你们男人就做不到从一而终吗?就像那个故事里的未婚夫,为什么要变心?”
顾眉山抱紧她,若有所思道:“那毕竟是个故事,所以我们也不知道那个未婚夫是不是有苦衷。”
阮香咬了咬下唇,低声说:“虽然被封在画里的春香很可怜,但我觉得小公主更可怜。”
“放心吧,”顾眉山低头,捧住她的脸,“小公主最后很幸福。”
回到阮宅,已是入夜,厅堂中灯火通明,阮荷坐在云境身边,顾盼生辉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云境安静地翻着手中的书,半点儿反应都不给阮荷。
阮香没同他们打招呼就径自上楼了。
刚走上楼梯,阮荷就叫住了她,笑问道:“阿姐,你还记得咱们家里有一幅《戴银耳环的睡美人》吗?这次回美国,我想带走它做个纪念,阿姐能帮我找找吗?”
“我不记得了。”
“阿姐,你好好想想。”
阮荷挡住她的去路,表面上像是扶着阮香的胳膊,实则两手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她的肌肤,低沉又诡异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阮香,你一定会想起来的。”
“说了我不记得了!”阮香头疼欲裂,下意识地就一推阮荷。
6.
幸好云境就在楼梯下,顺手接住了失足向下滚的阮荷。
看着阮荷泫然欲泣的模样,阮香就恨不得再补一脚,只是她的头越来越疼,眼前开始模糊起来。最后还是顾眉山把处在暴躁边缘的阮香拉回了房间,又是揉肩,又是亲吻,好一番安抚。
入夜,他轻轻握住怀中阮香的手,缓缓地,用她的指尖边描绘她的眉眼边道:“囡囡,阿荷说她一拿到画就回美国去,等她走了,我们也回香港。我给你买了一座大房子,有游泳池,有蔷薇花,还有巧克力色的拉布拉多,你一定会喜欢。”
不知何时起,顾眉山不再叫阮香“香香”,而是像白夫人那样唤她“囡囡”。阮香也很喜欢这个爱称,总觉得很温暖。
第二天一早,阮香打开了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刚到阮宅时,她不想打开这扇门,这扇她曾经的房间的门。可现在为了尽快摆脱那个妹妹,她必须尽快找到那幅《戴银耳环的睡美人》。
一开门便是淡淡的石菖蒲香,墙壁上贴着象牙白的莲花暗纹壁纸,两边墙全是书架,窗下还摆着独弦琴。
书桌上有张合影,背景是维多利亚港。照片中有三个人,顾眉山站在右边,但眼睛在向左看,阮香站在左边,眼神却向右飘,他们视线的焦点是中间那个稚嫩的少女,少女穿着红色高跟小皮鞋,黑色波点的掐腰裙,白皙的双臂挽着他们两个,明眸善睐,十分妩媚可爱。再看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是八年前。
阮香从未看过白梦的照片,但她知道,中间那娇艳得如蔷薇花般的女孩就是白梦,她比自己美多了,自己的容貌顶多算清秀而已。但阮香并不嫉妒白梦,反倒有一种没来由的喜欢,她摩挲着相片里那张绝色的小脸,摸着摸着,就落下了泪。
放下照片,她又走到了书架旁,红木柜门上雕着七朵莲花,下意识地,阮香按照一定的顺序按动了这些莲花。
书架分开两侧,露出一道暗门。
打开暗门,里边是一个柜子,柜子上层摆着三个首饰盒,阮香一个一个打开看,里面装着的都是价值连城的翡翠玉石首饰。盒子里还有许多小卡片,从“送阮小姐,祝生日快乐”,到“送阮香,祝生日快乐”,再到最后的“给香香,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从卡片的日期上看,最早的一份礼物竟然就是那张合影上的时间送的。也就是说,早在八年前,顾眉山就对自己动了心……阮香回头,又望了望照片里笑容灿烂的白梦,真是个傻丫头,傻乎乎地对她好,对顾眉山好,一直到死去,什么都不知道……
首饰盒旁边还有一个日记本,本子的一大半内页都被撕掉了,只有最后一张写着一个地址。阮香刚想拿起本子,忽然有东西从本子里掉了出来,正好落在她掌心里。
是一对银耳环,上边还别着一张卡片:送给梦梦。
倏地,阮香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劲儿,她再次回头看那桌上的合影。合影中的自己戴着一对银耳环,而如今的自己并没有耳洞,连耳洞弥合的痕迹都没有……
7.
一整天,阮香都是失魂落魄的。就算看到阮荷拉着顾眉山在院子里荡秋千,她也没有任何剧烈的情绪波动。
到了日头西沉,阮荷又招呼着大家一同去放莲灯。黑夜中,一盏盏莲灯随波而去,为生者祈福,愿亡者安息。不知不觉间阮香就同他们走散了,等回过神来时,身边只剩下云境。
“你不开心吗?”云境托着一盏紫色莲灯,神情显得有些担忧。
阮香蹲在河边,看着水面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抿嘴道:“不,我爱的人也爱着我,我很幸福。”
“还记得小公主的故事吗?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旖旎灯火中,云境一瞬不瞬地望过来。
“我?”阮香一挑眉,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恶狠狠地道,“得不到,就毁了他。”
闻言,云境眉眼舒展,笑容如万千星河般璀璨。
“对,绝不能便宜他。”
这大概是阮香苏醒之后,最舒心开怀的一刻了,如果没有阮荷挽着顾眉山的手臂向他们走过来,那就更好了。
“阿姐,你在同云教授说什么好玩儿的啊,很开心的样子呢。”
佳人在侧,顾眉山应该很开心才是,可他的脸色不太好,语气也很僵硬:“更深露重,早点儿回去。”
“不要。”阮香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回头接过云境手中的紫色莲灯,“我想为白梦放一盏灯。”
这句话说出来,在场的三个人都是一怔。阮荷也不再装天真娇憨,站在树下阴影里,撇着嘴笑,而云境眉眼低垂,看不出神情。
顾眉山的反应更是强烈,他一把抢过阮香的莲灯,狠狠地掷进水里,然后看着阮香惊呆的神情,弯腰抬手,把她整个人扛在肩头。
“囡囡,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我最恨别人同我对着干,尤其是你。”他如是说。
阮香挣扎了一路,可还是被顾眉山扛回了阮宅,又被狠狠地扔在床上。她翻身爬着要跳下床,却又被顾眉山抓着脚腕拖了回来,金丝边眼镜后,温柔的眉眼染着重重的占有欲。
他声音沙哑,道:“你说过,我只属于你,同样,你也只属于我。”
这一晚,月光流瓦,蜂蝶痴缠,她终于成了他的人……
最后的一刻,阮香哭了,她感觉得到顾眉山对她的态度很怪,可她不想多问,也不愿意多想。方才,她对云境说了谎,如果她是小公主,她一定会选择让未婚夫再一次爱上她的法术。她爱顾眉山,爱到偏执,爱到只要有一丝留在他身边的机会都不会放弃。
她也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如此卑微的自己,可是怎么办,就算小公主杀了未婚夫,也无法杀死未婚夫那颗爱着春香的心……
第二天,阮香在顾眉山怀中醒来。顾眉山还在睡,却似乎感觉到阮香在动,便闭着眼又抱紧了她,还迷迷糊糊地吻她的唇,喃喃道:“囡囡,我们就这样吧……这样吧……”
这天晚饭过后,顾眉山接到一个电话,似乎有很紧急的事情,他连夜回了香港。临走之前,他还嘱咐阮香,乖乖地等他回来。
但顾眉山离开后不久,阮香就来到了阮荷的房间,坦白道:“阿荷,那幅画,我知道在哪里了。”
顾眉山已经足够忙了,她们阮家的事情,她不想给他添麻烦。
8.
四月的最后一个周末,阮香一行三人登上了南下的小船,他们的目的地是美安,一个越柬边境上的江边小村。
天空下着蒙蒙细雨,湄公河泛红的河水悠悠荡荡,阮香刚一上船就白了脸。负责开船的阮荷咯咯直笑,揶揄着道:“阿姐真是越发娇弱了,记得你七岁那年就能横渡湄公河呢。”
阮香懒得理她,她胃里翻腾,随着船入河心,脸色越发青白。云境让她半靠在自己怀里,剥了一颗话梅糖放在她口中,担心地问:“喝不喝水?”
阮香摇摇头,话梅糖抵在舌尖,酸酸的味道渗入喉咙,倒是压住了胃中的不适。她闭上眼,有气无力地依偎在云境怀中,丝丝的微风拂过额角,迷迷糊糊间,似乎是云境在给她扇风。
到了下午,他们才上岸,雨还淅淅沥沥地下着没停,阮香按照日记本上的记录在山间找到了一处废弃的神庙。本子上只写了这个地址,旁的什么都没有,但下意识地,阮香就觉得如果有那幅画,那么一定是在这里。
门外细雨连绵,滴滴答答,似乎还有脚步声。可等阮香回头,树枝随风而动,林子里并没有人。
三个人里里外外找了好半天,最后还是阮香在泥塑的肚子里找到一个画框,原来这泥塑是空心的。可不等她拿着画框从台子上跳下来,阮荷手中的匕首就抵上了她的腰眼。而云境已经昏迷着倒在一边……
“我的好姐姐,你的使命完成了。我费尽心思找了五年的东西,被你一下子就找到了,看来阮香是真的很信任你,连开暗门的密码都告诉了你,你……”
与此同时,庙门口顾眉山手中的枪口也指向了阮荷,他浑身湿透,满眼血丝,像是急急而来。
阮荷微微一怔,随后把匕首向前推了推,美丽的眼睛露出妖冶的媚色,笑着说:“姐夫的演技不错,这些天你对我如此好,我还真当你爱上我了呢,就像当年你爱上我姐姐一样。哈哈,为了知道宝藏的地点,姐夫可真是不遗余力,连美男计都用上了。”
顾眉山冷哼一声,道:“别做戏了,你根本不是阮香的妹妹。”
“竟然被你查出来了,不过也为时已晚。但看在我们曾经相处得不错的分儿上,我给你两个选择,要画,还是要人?”阮荷拽过阮香手中的画框,啧啧道,“想必你已经选好了吧。八年前,你为了画而接近阮香,不惜伤害你的小青梅的心,想必今天也是同样的选择吧。毕竟大丈夫何患无妻,阮朝的宝藏可是仅此一份。”
腰间的匕首刺入了皮肉,阮香的额头上冒出细汗,他们说的话,她一句都听不懂。
“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共享这个宝藏,谁叫我也爱上你了呢……”阮荷话音未落,那幅红衣少女画像竟然开始自燃,熊熊火焰中,那少女紧闭的双眼似乎在缓缓睁开,漆黑的瞳孔中泛着诡异的光……
就在这时,神庙的地面开始剧烈地摇晃,横梁砸下来的瞬间,阮香看到顾眉山向她扑过来。雨停了,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照在他们身上,美丽得恍若天堂之光。
闭眼前的最后一刻,阮香脑海中迅速地闪过碎片一样的画面……
火光冲天,百合染血。斜翻的婚车下,温柔娇弱的伴娘满脸是血,即便如此,她依旧牢牢地护着身下的新娘,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梦梦,对不起……”
画面一转,是医院。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穿着白大褂,说:“……从现在起,白梦已经死了,你是阮香,听我倒数……三,二,一!”
三声倒数后,白梦死了。五年后,再醒过来的是阮香,顾眉山最爱的女人。
9.
阮香同顾眉山是被越南当地消防队从瓦砾中挖出来的,幸好在庙顶坍塌的一刹那,顾眉山挡在了阮香身上,阮香除了左脸被划伤,身上没有严重的伤口。
但顾眉山就没那么走运了,他一直昏迷着,医生说他大概醒不过来了。而受了重伤的阮荷被越南警察带走了。后来,经过调查,真相大白,真正的阮荷早在到美国的第二年就因病去世了,这个“阮荷”也是为了宝藏而来,同五年前开车撞婚车的人是一个组织的……但这些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医院里,阮香呆呆地守在顾眉山身边,不说话,也不流泪。云境倒是幸运,他失血过多,那天在庙门口动弹不得,却因祸得福,并没有受太重的伤。
事故发生后的第三天,阮香推开云境办公室的门,云境穿着白大褂,逆着光,看不清面容。他说:“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其实现在的你也很幸福,顾眉山终归会醒来。”
阮香摇头说:“我不想要这样不明不白的幸福。”
云境一笑,道:“你还是这么固执,同五年前一样。”说着,他拿起怀表,垂在阮香眼前。
之后的事情,很朦胧,似梦非梦间,阮香再次听到了那个声音。
五年前,他说:“……从现在起,白梦已经死了,你是阮香,听我倒数……”
五年后,随着云境的“三,二,一”,长达五年的催眠,终于结束了。
白梦想起了一切。
她与顾眉山青梅竹马,顾眉山的每个小动作她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样的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变了心?但为了留在顾眉山的身边,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直到五年前,当她得知阮香死在了医院,而顾眉山昏迷不醒时,她一时鬼迷心窍,拜托了一直喜欢自己的云境,为自己做了催眠。
催眠前,她还不顾父母的反对,整容成了阮香的样子,催眠后,她彻底把自己当成了阮香,以至于她只要做出一些不符合阮香性格的行为就会剧烈地头疼。只是,大概是催眠与车祸的双重影响,她在接受催眠之后,就陷入了沉睡……
这就是这些日子来所有不自然的真相。
“云境,谢谢你,还有……对不起。”白梦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过身,心如刀绞。
曾经的自己竟然如此卑微,如此可怜。
纵使顾眉山爱着别人,纵使要放弃自己原来的容貌,顶着她最讨厌的人的样子,她也想留在他身边。这样偏执又魔怔的自己,害父母伤心,害顾眉山成了植物人……
她的爱是诅咒,害人,又害己。
可是,谁来告诉她,这样愚蠢的自己,穷追不舍的自己,到底怎么才能停止爱顾眉山?
尾声
白梦离开越南的那天,云境到机场送她。
“你又何必走呢?八年前,顾眉山是为了阮朝的宝藏才故意接近阮香,让你误会,让你伤心难过了,但在山庙中,他明明有机会救下那幅画,可他还是第一时间护住了你。你应该知道,五年的时间,他早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没有什么东西比你更重要。
“其实顾眉山一早就猜出来是你了,他跑过来逼问我,我也告诉了他催眠的事情。你不知道,他那时有多开心,他是真的爱你。”
白梦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说:“请你帮我照顾他,短时间内,我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她顿了顿,反问道,“他不也是一样吗?等他知道如何面对我时,也许我就会回来了。”
八年前,因为宝藏,顾眉山故意接近阮香,八年后,在尚未得知阮荷的真实身份时,他依旧因想探知宝藏的地点,选择与阮荷虚与委蛇……这些都只是顾眉山为了得到宝藏的消息而演的戏。虽然戏是假的,但白梦当时的伤心是真的。云境了然一笑,他知道白梦是聪慧的,少了对爱情的偏执后,她越发晶莹剔透了,她大概早就看出来顾眉山是在假装昏迷了吧……
朗朗晴空,飞机腾云而上,厚重的云层中,白梦闭上眼,摸着掌心里的那对银耳环,不知不觉想起了那日的湄公河初见。
身穿鹅黄色奥黛的少女,以一叶扁舟,带着她横渡湄公河。
“梦梦,不骗你哦,我家祖传的那幅《戴银耳环的睡美人》才是真迹呢。”
“那我可以看看吗?”
少女摇头,不好意思地道:“爸爸说,那幅画里有个天大的秘密,是我们阮家誓死守护的秘密,不能随便给别人看,但……”她放下撑杆,转身低头抱住穿裙子的女孩,真挚地说,“但梦梦不是别人,等梦梦以后嫁人时,我就把画拿出来给你看,就当是我送给你的新婚礼物哦。”
女孩笑着回抱住越南少女,精致的面孔飞满红霞,兴奋又期待地说:“香香,我的未婚夫也到顺化了呢,晚上我就带你去见他,他真的很英俊,对我也很好呢。”
“比刘德华还英俊吗?”
“当然了,比刘德华英俊一百倍,你见到也会喜欢的。”
白梦睁开眼睛,倾城日光中,泪如雨下,她曾拥有最美好的爱情,最真挚的友情,如今,天大地大,孑然一身……
至于顾眉山是否真的爱上过阮香,还有那个隐藏在画像中的、阮朝的最后的宝藏,就这样永远消失在了湄公河的濛濛烟雨中。
文/兰溪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