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

  • 来源:花火
  • 关键字:联谊,学姐
  • 发布时间:2018-02-09 11:23

  上期回顾:联谊会上顾碧薇的出现,再次将顾青子与江回的那段过往摆在盛可以面前,企图让盛可以知难而退。盛可以见招拆招,却在得知顾碧薇是顾青子妹妹时怅然若失。灰心丧气的盛可以在天台偶遇学姐季温蕙,意外得知一个小秘密……

  Part6 每一个/都是红尘中捧着伤心的人

  “今天下午,你被体育馆的风扇吹起鸡皮疙瘩,江回的手无意拨动了开关,唯独你头顶的那盏吊扇停了。”

  季温蕙的一番话犹如甘霖,霎时让盛可以荒芜的世界长出一片青草。

  尽管青草还很低,很矮,但放眼望去,已经能见到一点点绿色的希望。

  夜色中,有人的眼波似华灯初上。季温蕙定神时,她眼底依然熠熠发着光。只见那女孩手一挥,眉眼弯弯,朝着季温蕙拱手抱拳:“学姐谢啦!”

  随后她衣袂翩飞地离开了顶楼,脚步“噔噔噔”地朝着KTV三楼行进。

  盛可以回到包间,江回已经完全融入了大部队。他卸下全身的刺和戒备,仿佛只是普通大学里长得有些好看的男孩,会写一手婉转的情诗。

  隔着人群望去,青年被什么逗笑了,含蓄地阖了几下眼皮。常年抿成直线的唇终于有了温柔的弧度,看得盛可以心痒痒,当即推开荷尔蒙旺盛的男生们,越过程绪,硬挤到江回身边,也不管他右手方的顾碧薇是何种面貌。

  “你们玩什么?我报名加入!”

  血气方刚的男孩们扎堆到一起,就爱热闹,爱起哄。

  一听盛可以要加入,年龄稍长的一位师兄说:“哎,现在不正流行那个心跳游戏吗?”

  “心跳游戏?”

  “就是分男女阵营PK,看哪一队的心跳比较快。

  快的那队则失败,负责AA下一次的团建经费怎么样?”

  有不懂规则的同学提问:“可以干扰对方吗?”

  师兄眼里立刻露出狼性凶光:“当然!游戏最有意思的地方就是干扰敌队!无论你做鬼脸抖包袱,或是搔首弄姿扰人心志都行,每轮比赛限时三分钟。”

  说话间,季温蕙也下了楼。

  她没什么恋爱经验,平常接触的娱乐节目也不多,所以今天安排的比赛都中规中矩。现在面临尺度估计无下限的环节,她敬谢不敏,盛可以却恰恰相反。

  尽管自己也是感情新手,但身边的损友个个都是情场斩,程绪首当其冲。

  这些人的亲身示范教会她一个道理,要想被谁注意到,就得无时无刻刷存在感,要尽量表现出自己有趣的一面。否则男男女女灯红酒绿,凭什么要求他对你钟情?

  思及此,“盛月老”故意与季温蕙搭话:“学姐必须参加!否则女生队少了个人啊。”说着便趁机拉对方的袖子一把。

  季温蕙重心不稳,毫无防备地朝着程绪的方向倒去,两人无可避免地胳膊贴着胳膊,肌肤骤时滚烫。

  这“怦怦”的心跳,已无须再比了。

  “去掉我就行。”

  江回出声,趁机接过季温蕙的话:“少一个我,男女队刚好。”

  毕竟他不是为了撮合别人而牺牲自己的主儿。

  这头的江回起身要让出座位,却被旁边的盛可以一把摁下,白皙柔软的五指,准确地覆在骨节分明的手背上,力度正好:“江回,你不敢参加,该不是怕喜欢上我吧?”

  当另一种幽幽的温度传来,青年面色微愠。盛可以却像没看见似的,当着一众知情与不知情的吃瓜群众,眼中有星,话中有话。

  她就是要逼他。

  在这场情感博弈中,她与江回的身份,就像踢球者与守门员。

  江回防御能力高,盛可以若想胜利,只能不断地、死命地往里踢。可如果她动也不动,继续和他耗时间,那这场比赛注定会以失败告终。而今晚,听完季温蕙那个秘密后,她早已摆好了旋风一踢的架势。

  无论如何,球必须,进、一、个。

  盛可以狂言一出,在场的都面面相觑。一会儿瞧瞧她,又瞧瞧脸青白黑的程绪,再瞧瞧另一个当事人。

  下一秒,江回头一低,与盛可以互相凝视。

  “喜欢你?那我有什么收益?”

  接着只听“扑哧”一声,从青年的右手边传来,正是许久隐忍不发的顾碧薇,场面一度陷入迷之尴尬。哪知盛可以压根儿没将她放进眼里,依旧镇定自信。

  “喜欢我的收益可大了,江回。你看,我很漂亮,带去哪儿都不会让你丢脸。性格呢,虽然不是特别可爱,却十分直率,能够逗你开心。身材离前凸后翘还差一点点,可也算天生的衣服架子,赏心悦目。重点是,我还有品位,能帮你挑衣裳挑领带挑家具挑电影……你说,这样的姑娘上哪儿去找?”

  盛可以的眼神很抓人,像不断往土里钻的树根,抓得又牢又深。以至于诡辩如江回,都愣怔了片刻。

  有低年级的女生不清楚状况,听盛可以这么一说,彻底沸腾了,争相加入游说江回的行列——

  “就是嘛师兄,玩个游戏而已。”

  “既然女生都不介意,你就别扫兴啦!”

  群策群力,江回只好重新坐回沙发上,不着痕迹地缩回自己滚烫的手,以不变应万变,气得顾碧薇频频咬唇。

  可纵使盛可以心计花遍,程公子却并非吃素的。

  他脑子极溜,在所有人起身去“赛场”中央时,当即钩住盛可以的脖子往自己面前拉。

  “白天我们俩在一组相爱,晚上要分开相杀才有意思嘛,我的对手就选她。”

  他也不管盛可以如何张牙舞爪地挣脱,始终不敌身后人的力气。

  季温蕙隐在迷离的灯光和人群里,瞧着那意气风发的男子一边稳住怀里的人不摔倒,一边微斜嘴角,眼波层峦叠嶂,最后酝酿成一汪暖水。

  而这汪水,不是为她。

  少掉盛可以这个大麻烦,江回顿时松了口气。

  倒并非他反感与她接近,而是单纯为了避嫌。

  诚然,盛可以是个很难不让人注意到的女孩,加之她的主动,任谁都做不到无动于衷,包括他。

  但勉强将两个不对等的世界融在一起,将砖砖瓦瓦都敲碎再重建,这个过程太辛苦,也太复杂了。他没不计代价地爱过一个人,没不计回报地做过一件事,到现在,自然也就无法不去计较成本得失。

  所以比起接近,不如保持现在刚刚好的距离。

  分队完毕,提议玩心跳游戏的师兄作为裁判,打开手机APP的心跳记录仪,宣布PK开始。

  自然而然的,顾碧薇也被江回选为了自己的对手,只是游戏走走过程,站足三分钟便好。

  可不知为何,他打定主意要老僧入定,思绪却禁不住飘啊飘,视线也跟着飘啊飘,最终定在程绪那条勒住盛可以的胳膊上。

  这感觉太奇怪了。

  兴许是多喝了几杯酒才产生的后遗症。

  当对决正式开始,第一个出来PK的女生暂时有些放不开。她整个三分钟内都羞涩地做着鬼脸,或是戳戳对面男生的胳膊演小鸟依人,两者的心率没有很大的差异,最终男生获胜。

  第二对,季温蕙那组被推出来。

  她不太懂得撩拨,所幸这组的男生比较主动,似乎对季温蕙有点好感,整整一天都在找机会和这位同龄的“学姐”搭话,可对方却意兴阑珊。

  这组的男生很聪明,心知许多女生都敌不过情话这一套,遂试探着问:“女生有哪些行为特别让男生抵抗不了,你知道吗?”

  无论她回答什么,答案他都早已准备好——就像你现在这样,无辜失措的可爱模样。

  程绪这个人精猜透了男生的想法,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似乎很笃定季温蕙不会因为这些无聊的情话而心跳加快。

  果然——

  “哪些行为让男生抵抗不了?一个……耳光吧。”

  她一举夺下“情话终结者”的名号,给那个男生窘得心率疾速上升,显然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PK总共八轮,程绪和江回留待最后。

  他们俩都是焦点人物,自然成为比赛的最大看点。

  第七轮,程绪PK盛可以。过于了解彼此的人,采取了快问快答的言语攻击。

  “程绪,迄今为止你谈的恋爱都是走肾吗?没走过心吗?”

  盛可以姿态傲慢,谁让他故意破坏自己的计划。结果程绪不接招,反吐槽:“盛可以,迄今为止你谈过恋爱吗?”

  “没谈过呀。光顾着看您老人家的八点档了,哪有空编自己的啊。”

  “哎哟,对。”

  谈到此处,程绪迅速拍了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当年你还来我的八点档里演过女配角吧?我记得还送了我一围脖……”话没说完,盛可以的心跳果然上升了一点,但迅速又被她截断话头压了回去。

  “没错,送的时候我还求您老人家了,别再祸害祖国鲜妍的花朵,就用这条围脖上吊以谢天下吧。”

  ……

  眼看时间到了最后三十秒,你来我往交锋中,两人竟打了个平手,心跳都是九十九,异常平静。

  为了给女队争光,盛可以拼了,忽地提起一桩往事。

  “程绪,高中有段时间我们俩绝交,你也再没找过我,但某天我在信箱里发现了一张迪士尼终极嘉年华的门票。后来你一直不承认那是你放的,但为什么信封上的收件地址会是你家?”

  为什么?

  程绪微怔。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就像现在总想方设法要将她和江回分开那样,也不清楚理由。

  就是看不惯她因别的男孩而生出的笑意。

  就是无法习惯没她在身边闹腾的分秒。

  就是……如此无头绪。

  “嘀”,时间到。

  程绪的心跳总算破百,盛可以险胜,笑得花枝乱颤。

  “程二货,下次想求和就大方点,送人礼物也光明正大些,不然事后显得多傻啊。”

  二货一出,谁与争锋,现场男女顿时捧腹笑成一片。

  程绪起初愠怒,渐渐又释怀,最后干脆一耸肩,任大家取笑也不辩解。毕竟他已经很久没看见盛可以因为自己,而露出如此明媚的笑脸。

  而嬉笑的人群中,还是只有一个人,将头埋得很低很低。

  天台上盛可以的话还言犹在耳——

  “学姐放心,你的胜算很大,程绪以前谈恋爱都不走心的,没什么朱砂痣意中人。你只要坚持下去,攻心为上,定能成功革命。”

  但季温蕙没告诉对方:在程绪所有不走心的恋爱关系中,自己也是其中一段。

  并且,他哪里没动过心啊?

  他分明早将“一个人”的名字刻在脑海里,化在血液中,融进生活里……

  最后一轮该是江回和顾碧薇。

  果然,任顾碧薇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当柱子无动于衷。比赛结果毫无悬念,可两队却因此打成了平手,遂迎来了终极PK。

  盛可以好不容易逮着机会,立马跳出去主动进攻:“就我和江学长吧,强强对决。”

  怪异的是,这次江回竟没拒绝。

  两人隔着一张小茶几的距离,席地而坐,屏蔽周遭一切地对视。明明才过一分钟,却好似过了十年。

  眼见江回的心率越来越走低,女生们矜持不住了,开始各种出招——

  “挠他!”

  “打他!”

  “勾引他!”

  声浪一下高过一下。

  程绪自然还是偏帮盛可以的,知道她好胜心强,如果输了估计一晚上都睡不着,立马挺身帮她加油打气:“别怕啊青梅,拿出你送我围脖时的那股底气,稳!”

  乍听之下,这句话没别的深意,可现场除了她,至少有两个人懂。季温蕙和江回。

  他一来是力挺盛可以,二来也像是在对江回示威:她曾钟意我。

  似乎正是因为这句话,莫名刺激到了一脸平静的那谁。

  出于赌气,或是出于睚眦必报的性格,青年忽地屈膝,半个身子倾过茶几,清俊的面庞猝不及防地凑近女孩的小脸,目光深情款款,连对方睫毛眨动的状态也清晰可辨。

  这厢的盛可以方觉眼前泠光一闪,那双镶了黑曜石的眸子已近在咫尺。如果此时配上背景音乐,应是《不得不爱》这类型的粉红歌曲来应景,顿时让她心中跟打鼓似的。

  没料冷淡如江回,竟然搞突然袭击。

  盛可以近距离嗅到他下巴上的剃须水味儿,一股淡淡的木头涩香。再瞧男子的眼,不知在想什么,深邃无尽得像一片洒了星辉的夜空。

  女孩忍不住再看几眼,心跳结结实实攀升到一百三,并且有持续走高的趋势。

  “啊啊啊——啊啊!”

  眼看江回寸步不让逼近盛可以,行为举止和偶像剧里的男主无异,其他女生毫不遮掩地激动起来。

  尖叫声中,谁还给江回取了个外号调侃:“这种逻辑控冰山男,果然是人类荷尔蒙的大杀器。妈呀,看得我心跳都加快了。”盛可以这才回过神,察觉应该反击。

  如何反击?

  推开?

  她怎么可能愿意。

  继续对视?

  她的确没他那个心理素质。

  那不如——

  “学长,再不退开,我就吻你了哦。”

  语出,疑似谁的眉头曾轻皱两下。

  适时,头顶的迷离不停聚合又碎掉。江回失神,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对面岸头那艘小小的乌篷船已快速袭来,准确“碰瓷”了他这一叶扁舟。

  刹那间,她尝到觊觎已久的、他唇上衔着的酒香,他则触到两片探索的温软。

  也是同一瞬间,现场无数凉气倒吸声。

  等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盛可以与江回同时抽身。

  此刻已经没人去管究竟谁的心跳更快,反倒都默契地保持鸦雀无声。

  祸乱已出,盛可以干脆意犹未尽地咬了下唇,大大方方地当着众人的面解释:“Sorry,太想赢了。”

  江回也在这期间快速重启了大脑,理智形象重塑,云淡风轻地起身。

  “游戏无所谓,你别记着就好。”

  这句话顿时将盛小姐从云端拉回陆地。

  “什么?别记着?这种事能忘得掉吗?”

  “我这脑子什么都忘得掉啊!”

  “……”

  眼见一言不合又要杠上,江回忍住,故意忽略鸡血四溢的她,朝吃瓜群众们微一点头:“很晚了,我先散了。”

  他也不管大家回不回应,干脆利落地转身,开门离去。

  盛可以蒙了好几秒,才起身拿包追出去。

  一同追出去的,还有程绪与季温蕙。

  有人形容时光是一场旋转木马的游戏,你追得再快,也只能凝望它的背影。

  有的时候,爱情又何尝不是这样?

  我看着你的轮廓,你瞧着我的寂寥,她守候着你的回眸。每一个,都是红尘中捧着伤心的人。

  盛可以追出去时已经不见江回的踪影。

  KTV前三层的上下楼方式均为扶梯,两旁立着大气辉煌的图腾。

  她等不及电梯,踢踢踏踏地往下赶,却在二楼电梯口被人拉住了胳膊。抬头一看,不正是自己那手狠嘴毒的堂姐盛杉吗?

  盛杉一般不太出入KTV之类的场所。

  记忆中只有刚升大学时来过两次,还遇见正牌撕“小三”的戏码。

  比较无语的是,自己的好友属于被撕的那个,盛杉还迫不得已加入了战局,最后伤痕累累。

  前尘往事不提也罢,今晚她来这儿倒是身负重任——名动滨城的叶家长公子,要、求、婚。

  说起来,这叶家与盛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以笼统归纳为两个字——亲戚。

  作为滨城几大世家之首,加上那位传说中算无遗策的长公子,叶氏的地位现在可谓是四平八稳,还把手伸到了藏区公路建设等利国利民的项目上,风头一时无两。

  而早年,叶氏还与其他几家互相牵制时,曾将叶老的幺女叶无心嫁给盛维均。如此一来,叶盛本为姻亲,按规矩,盛可以应该称那位长公子一声堂哥。

  然而叶无心死后,叶家就仿佛没这个人似的,不常提起,也不常走动,于是盛可以与这位堂哥算不上特别亲近。

  但有关他的传言却有所耳闻。

  听说他为了一个孤儿院出生的女孩差点放弃整个家业,如今还要兴师动众地求婚,那这场戏的确有看头。

  至于江回嘛,暂且放过他!

  可如无头鸟一般冲出来的程绪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将好错过盛可以被盛杉拉走的一幕,只见大厅里空荡荡的,以为盛可以已经追着江回离开了,自己也拔足往停车场冲去。

  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急迫,但行为已经代替脑子这样做了。不料到了停车场,被气喘吁吁跟上来的季温蕙给叫住。

  “程绪,算了吧!”

  她纤细的腰微微拱起,喘气不停,似乎为了跟上他花了大力气。

  “算了吧。”她直起身,盯着背对自己的青年继续说。

  “强扭的瓜不甜,可以喜欢的人明显是江回啊。”

  程绪不乐意了,单手撑着车门,侧回身:“这能证明什么?她整天懵懵懂懂的,分得清什么是喜欢?”

  “分不清的人是你吧?!”

  季温蕙陡然激动起来:“既然她这么无可替代,为什么要来招惹别人?以你程公子的本事,追谁不是手到擒来?直接表白就好了,眼睛只看她就好了,为什么要把别人的世界搅得一团乱又抽身离开?!你知不知道,这行为一点都不帅,完全是渣男!”

  渣!男!

  见惯了季温蕙温顺的模样,就算拒绝也小心翼翼文文气气的模样,现下程绪是真蒙了,撑着车门的胳膊肘一溜,差点摔倒。

  “你没事吧……”

  他靠近女孩,企图将手心覆到对方的额头上,却被季温蕙灵敏地避开,甚至像遇见瘟疫似的往后大退一步,眼神波动不安。

  “你就是这样,总是这样,对每个女生都像有花不完的耐心,温暖给得恰到好处。可一旦有人奉上真心,一旦你新鲜感殆尽,你就打着不想伤害对方的名义,满脸无辜地说江湖再见。”

  就像当年盛可以也曾为他少女心动,可他扭头就将这个少女的自尊践踏在地。

  如果当年是年轻不懂事。

  那么现在又是因为什么呢?

  没错,季温蕙和程绪曾经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季温蕙是转学来的。

  D大鲜少接收转学者,电科系更是没有这个先例,除非特别优异。

  初遇当日,导师领着这个姑娘出现,道明她的年龄后,还语带调侃地给她赐了个名号——天才少女。程绪会注意她,完全是出于好奇。

  在他的眼中,能被称为天才的少之又少,毕竟自己的IQ已然不低,于是总暗地里和季温蕙较着劲。

  对一个人的关注过多,加上季温蕙白纸似的一双眼睛,渐渐地,程绪开始越来越期待见到她。偶尔不是必须的课也会主动去上,并且刻意坐在她身旁。

  作为逻辑是天的工科生,季温蕙对富家公子恋上灰姑娘的戏码有着一定的抵抗力。

  他追,她逃。

  岂料她越逃,他越追。后来她索性换了战术,直接答应了他。

  “我没有做别人女朋友的经验,也不太懂得女朋友的义务。你可以对外宣布我们的情侣关系,但没经过我的允许,请不要随便占用我的私人时间。”

  连答应求爱都这么有个性,程绪更来劲了,管她要的是风还是雨,统统加倍给她。

  虽说以前我们这位程公子也是出了名的宠女达人,可做到对季温蕙这样的,除了盛可以,再无他人。

  交往伊始,季温蕙对程绪的态度和以前没什么变化。

  之所以会松了口,只是想让他别整天烦自己。两人的关系真正有所转圜,是在一个夏夜的凌晨。

  那时的程绪新鲜感犹在,恰巧碰上季温蕙要代表系里参加一个比赛。

  季温蕙与盛可以不同,她看着没刺儿,性格却特别较真。为了在这次比赛里拿名次,她连着两天一夜不眠不休地做实验,跟钢铁女侠似的。程绪看着心疼,却也不阻止,只在三更夜半发几条信息,告诉她——

  我还在。

  我还在,当你最需要陪伴的时候。

  季温蕙家是单亲。父母双双再婚,有了新的家庭,没人问过她的感受,只每个月将为数不多的生活费打到她的银行卡里。然而这些钱,在她上高中以后,就一分没动过,全靠奖学金。

  外界叫她天才少女,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努力。

  知道像这样两天一夜的煎熬,她经历了多少回。但无人在乎,也没人问询。

  偏偏,程绪出现了。

  在全世界的路灯暗了又亮、亮了又暗的过程中,有那样一个人,他用真心在陪伴你。

  至少,当时的心,是真的。

  季温蕙没有被甜言蜜语攻陷,也没有被礼物鲜花打动,却因为三个字束手就擒。

  天意弄人的是,就在她越来越享受程绪的包容和幽默,为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时,很突然,他想抽身。

  “温蕙,你说得对,我们从来都不是一个频率上的

  两个人,我不该打扰你的生活。希望我现在醒悟还来得及,在没对你造成什么伤害的情况下,我们,好聚好散。”

  一时间,震惊、心痛、委屈等情绪席卷了季温蕙。

  可擅长于自我消化的她,将这些吃人的怪兽悉数默默吞下。

  所以程绪以为,自己与她真的是合则来不合则散的简单关系。却不知于她而言,世界曾起过一场海啸。

  停车场里,季温蕙的声音低了低,眼睛也是。

  “过去的事情,我以为真的能两清,以为真的能毫无芥蒂地与你做甲乙丙丁。但是程绪,我不想骗自己了,抱歉,我不能。我无法看着自己的心给别人,别人又给了别人。最终,我们都没有收获幸福。

  “既然这样,不如就陌路吧。”

  就当你给我最后的温柔,让我还能抱着这点残余的温柔过活。

  当晚,盛可以想要旁观的那场求婚没成型,因为女主角竟然没出现!导致盛千金对这位“寒门之女”越发感兴趣,究竟是什么理由,竟能让她放了自己这位堂哥的鸽子?

  不过,盛可以还是小有收获。

  大三末尾,毕业在即,寝室里的各个姐妹都忙着找工作。

  盛可以各项成绩优异,就算不进盛氏,也多得是公司抢着要,找份工作不成问题,但寝室的大姐头秦欢整日忧愁:“要么公司规模小,拿不出正常水准的工资;要么工资还行,但企业发展前景堪忧。”

  总之各项不如意。

  昨晚盛可以也就多了一嘴,顺便问了这位堂哥一句:

  “公司还招人吗?”谁料竟被卖了个面子,要她通知秦欢去面试。

  一听要招揽自己的是谁,秦欢瑟瑟发抖,又高兴又担忧:“可以,我要是表现不好没被录取怎么办?”

  “怎么会?拿出你平常的水准应该没问题的。”

  “那万一我超水准发挥,叶总升我做秘书,然后霸道总裁爱上我……”

  盛可以白眼一翻:“放心吧,要想让我堂哥爱上,首先得割掉一个肾,你敢吗?”那位寒门女可是整个圈子里的谈资啊,据说段位极高,当初能力压群芳就是因为她给了这长公子一个肾。

  闻言,秦欢瑟瑟发抖得更加厉害:“他开的究竟是公司,还是贩卖器官的组织啊?!”

  玩笑归玩笑,秦欢还是对这次机会尤为重视,甚至三令五申要盛可以抽时间陪自己一起去面试。隔天,两人准备完毕,手挽手地走出校门,却在红绿灯路口被人叫住。

  具体讲,是盛可以被叫住。

  叫她的是个女人,三十八九岁的年纪,着急忙慌地朝着自己走来。

  盛可以回忆了一会儿,才恍然记起她是江回的舅妈,就之前在小镇与她搭话的那位,当即亲热地叫阿姨。

  “您有什么事儿吗?”

  对方提着个大红色的袋子,里边方方正正的,看起来有些重量,面色匆匆。

  “真不好意思,我来找江回,听说他已经搬出学校去了公司的宿舍。那公司具体在哪儿我也搞不清楚,况且这滨城太大,我得赶回家还有急事!我是想着,上次你既然都陪他回家了,那平时应该有来往?能不能麻烦你将这袋子里的东西转交给他?”

  说完她又紧跟着强调一句:“很重要,必须尽快给他。”

  一旦牵扯到“江回”两个字,盛可以哪里还能拒绝。

  更何况这个千载难逢找他的机会,盛可以决计不会错过。

  街上人来人往,盛可以耳提面命地接过红袋子,是有些沉,眼眉却笑意满满。

  “放心吧阿姨,我一定尽快且亲手转交给他。”

  “那谢了,盛小姐……”

  “叫我可以就好。”

  “好的可以,下次再来镇上,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

  手上拎着沉重的物件,盛可以冲秦欢撒娇似的努了努嘴,大意是我不能陪你去面试了……

  打扮精致的秦欢认命地叹了口气:“数落你见色忘友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她难得狗腿状地点头:“嗯,还是去见见我那位堂哥的盛世美颜比较有意思。万一他真的爱上你了呢?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见鬼了呢对吧?”

  就像盛可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遇见一个叫江回的男子,从此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统统只能联想到他的眼神。

  上了出租车,盛可以还是给江回发了条短信,告知有东西转交。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收到回复,一行简洁的地址,典型的江氏作风。

  盛可以看着屏幕上没有生命的文字,幻想他手指敲击屏幕的镜头,都有种怪异的兴奋感。

  此刻的四环一点儿也不堵,出租车很快便抵达了电科院附近。

  江回还在实验室抽不开身,只好发短信要她找个地方坐着等。

  偏偏宿舍管理极严,非院内工作人员不得入内,要么自刷门禁卡,要么出示工作证。那头顶大热的天,更是说变就变,盛可以只在大楼的木棉树下蹲了一会儿,就见乌云蔽日。

  夏末的雨势依旧大,打在地面上溅起雨点,噼里啪啦的。

  盛可以不知盒子里是什么东西,从江回舅妈的口气来听似乎特别重要,她当即也顾不得想避雨之法,直接就着整个身子罩在红色口袋上,为它立出一方港湾。

  江回出现时,撑着一把透明的伞,脚步不疾不徐。

  以他对盛可以的了解,不可能傻到下这么大的雨还站在原地等待,说不定早就回学校了。

  等他走近,却赫然瞧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正略显娇憨地护住一隅之地,长发湿漉漉地耷拉在额头两鬓。

  奇怪的是,她分明如此狼狈,他脑海中闪出的画面却是不久前那个KTV之夜。

  女孩馨香似水,在鼻端和呼吸间无处不在。

  后来,水有炸开的趋势,袭击得他差点伸出手,将它收个满怀。

  文/林桑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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