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能解决“中产焦虑”吗

  我们一直对知识有着严重功利化的认知。历史上,老百姓向来尊敬读书人,甚至对读书的工具也连带尊敬起来,比如“敬惜字纸”说的是,写了字的纸不能随便丢弃,要隆重地烧掉。但究其原因,人们真正尊敬的并不是读书人,也不是知识本身,而是读书人做官的机会——在“学而优则仕”的体制下,一个读了书的农民子弟可以“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人们对读书人的敬意,不过是权力崇拜的延伸罢了。

  这也不可避免地让人想到,如果有一天,读书不能使人做官,那么人们还会尊敬读书人,还会像“敬惜字纸”那般尊重知识吗?

  今天看来,答案是肯定的。因为今天的学习虽然不能使人做官,却会带来财富。不要说职场上收入和学历多半是成正比的,就说这几年风口创业的成功者,大多数也都有高学历背景。知识创造财富的现象如此普遍,以至于人们宣称这是一个知识经济的时代。

  那么下一个问题就来了:如果知识既不能带来权力,也不能带来财富,还会有人爱知识吗?

  答案仍然是肯定的。因为知识还可以治疗恐慌。在上一轮知识变现的风口上,知识服务商和运营商成功地把“中产焦虑”转化为“知识恐慌”,让中产阶层相信,知识仍然可以维系住他们的地位,他们可以通过学习获得基本的安全感。

  在这里,用知识解决焦虑的原理,并不在于知识有什么用,而是把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情(中产地位脆弱)转化成自己可以控制的事情(强化学习),从而把不可解的焦虑转化为可以控制和把握的恐慌。最重要的也不是学到了什么,而是用学习填满自己的时间,让自己感到充实,就没有时间去恐慌了。

  知识的力量是有边界的。

  根源来自外界,并非自己不努力

  不同的中产有不同的焦虑。按照导致焦虑的压力来源和性质,大致上可以分为四类:政策性焦虑、职业性焦虑、经济性焦虑、亲密关系焦虑。

  通过自我奋斗而上升到一定地位的中产,其实向下滑落特别容易。中国社会有一个“上车论”,也叫“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比如分房,十几年前分上房的人就算是上了车,没分上房的人就沦入另一个阶层;比如评职称,早早评上教授的就上了车,新人则面临着更苛刻的条件或者根本就没有位置;再比如买房、编制、养老、医保、教育,都存在“上车”的情况。我们知道,这些政策影响的对象就是体制内中产,所以这个阶层很容易形成一种政策性焦虑。永远不知道“车”来了没有,一旦错过“上车”,就沦入更低的阶层。

  至于体制外中产,也受到政策性焦虑的影响。如买房也是一种“上车”,当初政策宽松的时候买了房的人,面对因各种限购政策无法出手的人群,还是有相当的优越感。

  不过,体制外的中产感受更多的则是职业性焦虑。职场如战场,不进则退,不能升职或可能被迫离职的压力始终存在。传统的中产劳动岗位现在受到资本投向、新人技能、人工智能等各方面的冲击,金融领域的许多岗位已经消失或被人工智能取代。许多职场人士不断学习、充电,正是因为感受到这种危机的存在。

  经济性焦虑和亲密关系焦虑

  另外一重焦虑则是经济上的。中产的标配生活有四大成本是绕不过的:买房、子女教育、医疗和养老。现代人普遍感受经济压力在最近几年突然增大,是因为财富分配的主要方式从按生产劳动分配,变成了按资本分配,而脑力劳动者的报酬增长相对不快,房价猛涨远超工资水平,资本大鳄进军制造企业,都是这种分配方式变化的体现。

  中产人群中不少已经步入中年,要负担家庭的各种开支,花钱的项目与日俱增。除了房价快速攀升外,各种商品的价格均有不小的涨幅。在城乡居民储蓄目的调查中,子女教育费用被排在第一位,超过养老与医疗。对子女教育的重视,也是为了让子女的社会地位不向下滑落。只不过这种努力有时会变成一种嘲讽:中产最看重学区房,是因为这能让子女享受更好的教育,但现实是,清华、北大的毕业生也可能买不起学区房。

  同时,中产的财富保持体系也具有相当的脆弱性。面对财富的缩水,比起被拆迁的农民,中产也未见得有更好的办法来保持财富。财富获得不易,失去却容易,这不能不让财富的所有者焦虑万分。

  但最容易让中产陷入沮丧的,恐怕还是亲密关系领域的变化。社会环境变化太快,情感也随之脆弱而易变。都市中成功男性和职业女性的离婚率上升,家庭关系冷漠也不鲜见。本该由家庭承担的缓解压力的角色,现在无人承担。亲密关系无法给焦虑的人生提供必要的情感支持,反过来又可能成为焦虑的来源。

  要学的不是知识,而是认知

  中产焦虑不是无解的,只不过当你认为外在环境不可能改变时,由此所带来的必然性当然就是不可抗拒的了。要解决这个问题,需要改变的是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这就不可能通过记忆死板的知识,或专业领域的学习来实现了。何况现在流行的“学习”不过是“把信息当作知识,把收藏当作学习,把阅读当作思考,把储存当作掌握”。

  20世纪初美国的“进步主义运动”,其思想动力直接来自进步主义教育改革,它把激发个体思维和责任感的贵族博雅教育变成平民教育,让普通的中产阶层子弟都能够接触到。当这些子弟在课堂上通过辩论、讨论、展示、研究等形式去探讨那些慈善、竞争、公平、正义等话题时,不但固有的知识被转化为自己内在的认知,而且他们也在为未来的社会定调。

  这样看来,学习还真是解开中产焦虑的钥匙,不是从情绪上缓解,而是真正改变焦虑之源。不过,具有改变力的学习,不是肤浅的知识存储,而是认知能力(获得知识和应用知识的能力)的提升,以及更重要的,由认知和行为的对接所产生的行为意志。只有这样的学习,才能帮助中产通过改变自己来改变世界;也只有在一个被中产意志所改变的世界里,“中产焦虑”才会彻底消失。

  摘自《南风窗》

  唐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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