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呦，你好啊！

　　21岁时，她被确诊出鼻咽癌3期，医生预言她只能活3个月。

　　确诊的时候，大夫说她会死；

　　听不清的时候，大夫说她会聋；

　　看不清的时候，大夫说她会瞎；

　　说不清的时候，大夫说她会变成哑巴。

　　十年后，她依旧活着，依旧看得见听得见说得出，依然相信未来是美好的。奇迹是什么？奇迹就是努力的结果。没有侥幸！

　　我叫张语航，1985年10月出生于吉林省敦化市。作为家中的宝贝独女，我的生活和学习一帆风顺。2003年9月，我考进中央民族大学，学习经济专业。正当好年华，我爱一切美好的事物，且享受着。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2006年7月，我被医生诊断出得了鼻咽癌，并预言我只能活3个月！

　　拿到医生下达的病危通知书时，父母顿时觉得五雷轰顶。我第一反应不是伤心和害怕，而是觉得神奇！按照韩剧女主角的剧情发展节奏，接下来，是不是该有痴情欧巴来找我了呢？痴情欧巴是大长腿吗？呃，我走神了……

　　由于我在北京读书，可以公费治疗，我们全家便转战北京，常住于中国科学院肿瘤医院。为了让我住进这种病床紧张的医院，爸爸在住院部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对着7楼头颈放疗病房的护士长一顿磨。磨完后，凑巧有人出院，我就住了进去。

　　好不容易盼到了我的主治大夫，他一脸温柔小心翼翼地问：“你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吗？”我想都没想就嬉皮笑脸地说：“鼻咽部低分化鳞癌。”大夫直接给愣住了：都绝症了还这么开心！

　　住院以后就是放疗。放疗就是躺在床上，带上模具，然后用类似激光的东西照1分钟左右。时间一长，被照过的地方就开始溃烂，里外都烂。除了放疗，我还要做化疗。化疗后，我再吃东西时，吃一口吐两口。再后来，我修炼到宁可饿死也不想吃东西的境界。

　　转眼，我在医院住了1个多月。每天无事可做的时候，我就看病友。有个老奶奶，脑袋上长了个瘤，都露出来了，说是切不掉，只好每天戴个帽子在走廊溜达。还有一个年轻小伙，这家伙是我们集体膜拜的偶像。大家的嗓子都疼得不行了，他还天天偷摸出去吃羊肉串。还有胖坨坨和瘦坨坨，每天在走廊散步……

　　都是重症患者，我们相约着一起乐观和坚强。两个月后，经过37次放疗6次化疗，我获准出院时，却发现左侧脖颈处出现了4个黄豆大的小颗粒。这4颗豆，没经我的允许就长出来了。

　　主治大夫要我去外科会诊。所谓外科会诊，就是我站在一个100平方米的屋子里，被密密麻麻的“白大褂们”轮番捏我脖子上的豆豆。会诊完后，为保险起见，医生又要我躺在机器上做X刀。我的脖子以上部位被固定住后，他们就出去了。这是要干吗？韩剧女主要被解剖了吗？

　　这一躺就躺了10分钟，硬是没人理，后来才知道是机器坏了。医生进来问我时，我吓得一边抽泣一边说：“我还以为你们把我忘了呢！”我一边哇哇哭，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那孩子多大了？”“20吧！”“以后别把孩子放那么久，瞧给人吓的。”从此，我在肿瘤科大名远扬。

　　4个月后，我出院了，打破了医生对我的必死预言。我很高兴，癌症也不过如此嘛。可是，挑战才刚刚开始。我打败的仅仅是肿瘤，鼻咽癌的后遗症才是正身。

　　由于住院治疗，我休学一年。肿瘤本身去除后，除了口腔大面积溃疡导致吞咽困难之外，一开始身体并没有太大问题。于是，2008年毕业后，我直接去了上海，并成功应聘进新韩银行，借住在上海的阿姨家。

　　新韩银行坐落在陆家嘴汇丰大厦，是韩国最好的银行。飘飘然的我又沉浸在韩剧女主角的美梦里——我战胜了病魔，仿若新生，工作业绩斐然，将在韩国大银行里邂逅一大拨长腿欧巴，啤酒、炸鸡腿，走起！

　　那天，我正在专心看资料，突然听到副行长用很高的分贝喊我的名字。大家都看着我，笑了。坐在旁边的同事说：“他叫你很多遍了，你没听到吗？”

　　天！我真的没听到啊。再后来，有人经过我旁边的脚步声，我也听不见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望向四周，只觉得人们的嘴唇在动，可就是听不清。周遭的寂静，让我陷入恐慌。我赶快躲到更衣室给爸爸打电话：“爸，完蛋了，我听不见了。”

　　老妈火速从老家赶来，带我到复旦大学眼耳喉鼻医院看病。我鼓起勇气可怜巴巴地问：“大夫，我这耳朵还能好吗？”大夫都没正眼看我：“好不了了，只能越来越坏！”这样的回答叫我好生气，可是，事实就是如此。我不得不忍着痛苦进行中耳置管，用来辅助听力，并佩戴至今。银行的工作，只能拜拜了。

　　后来的外企工作坚持到第三个月的时候，我已累到了喷鼻血。我只能告别喜爱的工作，辞职回家。直到2009年3月，身体稍有好转，闲不住的我又开始四处面试求职。尽管听力让我的表达有少许障碍，但我依旧在世界500强企业——中大期货的面试中，脱颖而出。

　　这就对了！韩剧女主也会有老天眷顾的时候嘛。但好景不长，兴奋的心情还未褪去，我就发现我的视力变得严重模糊了。之前以为只是视力下降，后来看电视里的人和物，都像被打上了马赛克；晚上看路灯和车灯，都觉得像是丛林里一双双狼的眼睛；走在路上，有时我会踩空直接跪在地上；去公共厕所，分不清男厕女厕字样。对此，医生诊断为“放射性视网膜病变”，简称眼底出血。这意味着我需要每周接受激光治疗，不能正常上班。眼科专家还告诉我：“你只能越来越坏，5年后你会瞎。”我没被医生的话吓倒，命运已经把我的生活安排成了一出韩剧，享受女主光环的我先天就拥有前方无限高能的权利，我才不怕呢！

　　在我的坚持治疗和父母的悉心照料下，2010年，我的耳朵和眼睛好了一点，虽然不能痊愈但也不影响生活了。可是，嗓子又开始恶化。本来放疗之后，嗓子里面的溃疡就没好过，包括小舌头在内的周边都受损，这导致我一说话就疼，一疼就不能用劲儿，不用劲儿就发不出音。再加上鼻炎，我开始说不清楚话了。更严重的是，没有特效药。为我诊治的大夫特好心，他怜惜地看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着说：“你、就、放、心、吧，这、嗓、子、就、这、样、了！”看着他那认真的样子，我笑场了。我想对大夫说，我只是说不出，可我听得还算清啊！

　　韩剧女主变成了在家“打怪”的宅女。没曾想，“怪物”越来越多。我的整个口腔发生糜烂溃疡，唾液腺被破坏，经常会不自觉地流口水，鼻血也来凑热闹。鼻咽癌的后遗症，像是约好了一样，如潮水般地涌回来。我眼睁睁地感受着自己的本能一项项地丢失，却无能为力。看不清、听不到、说不出，让我这个韩剧女主角一直以来坚持的优雅与风度，被一点一点地被消磨殆尽。26岁的我，原本应该是月薪1万以上的银行白领，原本应该有属于自己的恋情，可是，我得到的只是各种后遗症在身上陆续登场。

　　2010年5月，我患上了抑郁狂躁症。我的情绪像是过山车，经常无缘无故没来由地乱发脾气，有时又三天不说一句话。这样不仅折磨自己，也折磨身边的人。

　　有一次，仅仅因为听到爸爸用钥匙开门的声音，我就不自觉地开始恼火，好像自己的领地被侵犯了一般。那种恼火明显不是正常的，因为事情还未发生我自己已经在编造整个受害的过程。我和父亲大吵一架。

　　面对我一次次的情绪崩溃，我的父母都选择了原谅，并变得比以往更加小心翼翼。直到父亲有次下班回家，我突然心血来潮地对他说：“爸，你回来了！”并随手把拖鞋拿给他。没想到，我为爸爸做的这么小的一件事，却让他感动得当场老泪纵横。

　　我醒悟之前的自己有多么残忍，我开始反思。自从生病以来，父母为我担惊受怕，我不是没看在眼里，可我这一年多以来的各种自私行为，算是什么呢？我知道后遗症会对大脑有些许影响，但矫情也算后遗症？

　　我对自己说，嘿，电视剧看多了吧？又不是在拍戏，拜托不要搞这么酸好不好！我不是自诩为韩剧女主角吗，那我也要像金三顺一样，将悲情剧改写成励志喜剧！从此，我从规范每日的正常作息开始做起，并约束自己每天和父母吵架的次数不许超过三次。为了更好地管理情绪，我买来心理学的书，帮助自己走出困境。同时，我坚持写作，直面自己身体最真实的感受。我从断断续续地练瑜伽，到现在每天坚持。

　　瑜伽教我内观，我就跳出来观察自己，用腹式呼吸法来调节口腔干燥的问题，用平静的心态来调节自己的情绪，安抚身体的每一项不适……奇迹，就这样慢慢地出现了。我一直在服用治疗眼睛的中药，大夫说中药疗效慢，而且我的情况十分严重，不要期待太高，但是，谁能想象，尝试内观后的两年，我的眼睛开始好转了。尽管嗓子没好，但平静的内心，足以让我有耐心去说出我想要说的每一句话，然后静下心去聆听周遭花开的声音。

　　对于我的新变化，爸爸妈妈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2014年3月14日，我成功完成大病初愈后的第一次户外运动——跑步，参加了跑百人百天挑战赛。下半年，我到韩国参加瑜伽培训，考取了国际瑜伽资格证。虽然目前嗓子模糊的发音让我无法正式成为一名优秀的瑜伽教练，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实现这个梦想。

　　回想自己十年前被确诊出癌症，到从各种后遗症中走出，我真正领悟到，生活不会上演韩剧的风花雪月，我也根本就不是韩剧女主角，但是我可以用韩剧女主角的心态来生活。所以，杀不死我的癌症，才让我变得更强大，从而在这一场又一场的后遗症打怪游戏中，顽强逃生！当然，我的癌症并没有痊愈，只能控制得好或者坏。如今，我可以平静地对它说：癌呦，你好啊！

　　摘自《知音·上半月》

　　文/心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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