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里的永恒生命

　　上色不均的水泥墙面、永不枯萎的塑料假花、玻璃板下压着的老花布或者略带洋气的蕾丝边、木框窗户上的磨砂玻璃纸……这些画面中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细节，均来源于蒋志对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记忆。

　　与“花”相关的创作，从《情书》开始，之后有《去来》和《旧颜》共3个系列。《情书》呈现的是盛放的花朵在火焰中燃烧，那些新鲜的花，拍完我没有把它们扔掉，而是放在工作室，变成了干花。后来，我把一束干花放在一个循环旋转的台子上，拍下一些照片，《去来》中的画作就是在这基础上形成的。而《旧颜》的主体，则是“假花”。

　　2015年年底的某一天，我在去往位于北京草场地的工作室路上，在村子里看到一盆放在店门口的塑料假花。这花估计也放了很长时间了，积满灰尘，颜色也是旧旧的感觉。我想这可能是主人不想要，就这样顺手放在外面的。我那时对花还是有些敏感，就找到这家的老太太花50元买下了。在把这盆花搬回工作室后，我每天都会看见它，想起我小时候家里桌子上相似的仿真花。这在那个年代很流行，家家户户都有。常见的有便宜的绢花或塑料花，也有玻璃材质的花。那些美丽的，好像永远都鲜艳的花，现在都去哪儿了呢？就连看似不会被岁月侵蚀的东西，最后也有这么大的变化。当然我最多的感喟是关于时间的。这让我回想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童年记忆，那是一个发生着巨变的时代，之后，我记忆的画面开始加速变幻。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中国，很多人都喜欢花，我也不例外。小时候我就在自家门口种过月季、菊花、鸡冠花和美人蕉。但是，很多人还是喜欢在家里摆上假花。一方面是那时候根本没有卖花的；另一方面，一般人不会想到去把外面的真花摘下来插养在瓶子里，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太“小资产阶级情调”，那时候这是比较严重的问题。我上小学二年级时，一个女孩用手帕擦鼻涕就被同学举报，后来还不得不写了检查，为自己有“小资产阶级小姐作风”深刻反省。这个女孩可真是住在河边的、父亲是码头搬运工，贫苦人啊，一到冬天脸蛋就被风吹得起壳。我想，假花，没有香味的、冷冰冰的假花，多少有点禁欲主义的味道，能在当时审美的阶级体系里被许可。直到我上初中以后，那时候的女孩子才神神秘秘地买几张有香味的纸夹在课本里，上课时偷偷嗅几下。

　　2016年，我一直在琢磨，也开始收集那个年代的假花。下半年时，我大致确定了我想拍的感觉，就找了一个很靠谱的电影美术师，我和她一起设计场景，尽量复原七八十年代的平常家庭的室内场景，南北方感觉的都有。2017年就开始拍摄了。美术制景的设计是最难的部分，制作搭建好了以后，拍摄其实是很快的。

　　《旧颜》第一次展出是在去年年底广东美术馆的“复相·叠影”影像三年展中，展出了其中四幅。而刚刚于3月24日在香港刺点画廊开幕的展览，则展出了更多的《旧颜》，还有《去来》系列。每个人的感受都会不一样，一些人嗅到怀旧的气息，一些人看到了事物在时光中的美好，一些人体会到温馨之意，一些人略怀伤感，一些人感受到永恒之爱。

　　蒋志

　　1971年出生于湖南沅江，1995年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创作包括摄影、绘画，录像及装置，现工作、居住于北京。

　　编辑/林一 图、文/蒋志 采访/林圳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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