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在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上,坎特伯雷大主教贾斯汀·韦尔比在谈到第四次工业革命带来的对财富重新分配的需求时说:“这不只是关于钱的问题,而是关于人何以为人。” 人何以为人?他没说。但我想,人之所以为人大概不在于我们被机器从日常劳动中解放出来以后能有闲心去思考艺术和哲学,而在于相对于机器,我们更关心同类的生存。
人工智能抢走人类工作这件事早就不再是科幻小说里的噩梦,麦肯锡全球研究院去年发布的一份报告得出结论,到2030年全球将有8亿人的工作被机器人取代,其中包括3900到7300万美国人。
起先做技术工的同情干体力活的,做文字工的同情做技术的,都以为自己的工作比对方的要保险一些,人嘛,即使情势危机的时候,也总是相信天塌下来还有大个儿顶着。但看了阿法狗走出的棋局、小冰写出的诗、电脑自动码出的新闻稿以后,大家都不说话了,原来不管做什么工,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这大概就是六七十年代在欧美国家曾经昙花一现的“全民基本收入” (universal basic income)概念最近这些年突然又火了起来的原因。这种理论主张向所有公民无条件发放一定金额的固定补助,额度以保证最基本生活需求为准。
六七十年代,美国和加拿大都曾根据这个理念做过相关的实验,在小范围地区向所有居民发钱,以观其带来的社会效果。其中加拿大的实验收集了相当详细的数据,包括人们在得到最低生活保障后,医疗急诊率、犯罪率都有所降低。但当时的社会环境并没有成熟到可以大范围推广这一理念的程度,这些实验后来都因为经济的起落或当权政党的更迭而不了了之。
但最近几年,“全民基本收入”的概念不仅卷土重来,还大有流行开来的趋势。在加拿大,一些省份已经开始向全省居民发钱;芬兰去年开始实验向随机挑选的2000名失业者按月发钱;在美国,一些地方性的实验项目已经开始,脸书的小扎、造火箭的马斯克都是“全民基本收入”的拥趸,华人企业家杨安泽甚至宣布以“全民基本收入”为基本政纲加入2020年的美国总统竞选;连印度也已经有两个省计划推出这样的实验。这也不光是政府或精英们烧火棍子一头热,普通民众对这个概念的支持度也直线上升,十年前的调查显示有12%的美国人支持发放“全民基本收入”金,最近的新调查显示这一比例已经涨到48%。
所谓的“全民基本收入”说白了其实就是财富再分配的一种形式,目的是让普罗大众对新科技带来的财富能雨露均沾,而不是任财富集中在少数资本所有者手中,使富者愈富穷者愈穷。在人类历史上的前三次工业革命中,这个美梦全都以破碎收场。
这次人们之所以还相信它可能实现,是因为这次别无选择。前几次新技术创造出的新产业都带来了更多的工作机会来消化富余劳工,而这次无所不能的人工智能不仅威胁到了这世上大多数属于人类的工作,失业的人类更将被逼到穷途末路,基本没有再就业的希望。《纽约客》杂志去年十月的一期登出一张封面画:一个破衣烂衫的人坐在街角,向街上提着公文包匆匆而过的机器人们伸手乞讨。如果在这第四次工业革命中人类仍然不能做到穷则思变,下场很可能就会如图所示,退到社会边缘,求机器人赏口饭吃了。
文/荣筱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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