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完了，再建怎样的文昌里

　　“我好害怕再回来时，文昌里不是变了，而是没了”

　　江西省抚州市(古称临川)文昌里是“东方戏圣”汤显祖的故乡。汤翁留下的戏剧《临川四梦》，迄今打动人心。本刊记者走访此地发现，更令人动容的，莫过于当地人改造文昌里梦想的实现。

　　如果把时间刻度挪到2015年，文昌里是双面的。

　　定居上海的“80后”钱景记忆中的文昌里，文化深厚、昌盛繁华，是“临川老城最繁华的商业街区”“抚州城市文化的发祥地”“富集玉隆万寿宫（宋）、正觉寺（唐）、文昌桥、孝义桥等历史古迹的文化底蕴之地”。这里“有梦里外婆家门前古朴的青石板路”。

　　但年过花甲的门卫刘林生却不这样看：“那个路每年不晓得跌倒几多老人家”“一落雨就发水喔，屋里就坐船，年年等人救”“家里何地有厕所哟？”……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

　　抚州市文昌里历史文化街区管理委员会副主任熊小亮告诉记者：“由于发展滞后、城建欠账等因素，大改造之前，文昌里早已是抚州最集中、最破旧的棚户区了。”

　　那个曾以文化底蕴和繁华昌盛而闻名的文昌里，犹如陷入迷梦中一般：连年的内涝、恶劣的卫生条件、破败的危房、混乱的治安、稀缺的教育医疗资源、不断外迁的居民等等，都在不断耗尽此处的生机。“百病缠身，奄奄一息。”熊小亮说。

　　改造文昌里，成为当地人最为关心的现实问题。

　　2000年后，随着小孙子出生，刘林生的儿女们在城里买房，彻底搬离了文昌里。儿女劝他也搬，他不走。他不愿意相信，这张曾经的城市金字招牌，要以“烂膏药”的结局收场。

　　“推进文昌里改造，是几届市委市政府和当地居民几代人的共同夙愿，但当时受城市财力等条件所限，仍没有找到根本性破局的办法。”熊小亮说。

　　十九大报告指出，保障和改善民生要抓住人民最关心最直接最现实的利益问题。

　　2015年，抚州市确定了文昌里棚户区大改造的原则和方向，要求“恢复历史、激活文化、带动旅游、服务百姓”，强调“一定要唤醒沉睡的历史文化，让它成为造福民生的活性资源。”抚州市决心抓住抚州发展的历史机遇，为2万多汤翁乡人彻底解决民生痛点，也为400万抚州市民找回乡愁所系与文化自信。

　　“我对补偿很满意。”刘林生告诉本刊记者。他在拆迁户中属较早签约的，加上奖励，他能拿到每平方米5000多元补偿款。照此价格，当时他能在抚州中心城区购买商品房。

　　抚州市在文昌里征迁工作中投入资金超13亿元。一场涉及4000多户人家、2万多居民、面积逾30万平方米的征拆，平稳、顺利、迅速地完成了。“一方面依法进行拆迁补偿，让补偿款进到居民的口袋里最有说服力。另一方面，居民确实太希望文昌里能够好起来。”抚州市委宣传部部长傅云如此分析此次拆迁。

　　老刘现在住进市区小有名气的小区，98平方米的新房，3个人住。

　　可拆完了，再建怎样的文昌里呢？水泥森林？灯红酒绿？摊贩“大杂烩”？“我好害怕再回来时，文昌里不是变了，而是没了。”钱景曾有点担忧。

　　“市委市政府要求我们对历史负责，对文化传承负责，这是不能突破的底线。”熊小亮说，文昌里改造规划必须是围绕创建“国家5A级景区、国家级历史文化街区”的总体定位制定。

　　记者在实地走访中发现，有大量刘林生所说的快要倒塌的老屋被保留下来。熊小亮说，那些是被专家做过标记的“明清民”时代传统建筑。它们不但不会被拆除，还将在原址上被修缮复建。这项花费比起简单拆除要贵出一倍左右。

　　此外，古老的青石板路、横街直街，还有玉隆万寿宫、古正觉寺、天主堂等等历史建筑，或经重建、或经保护性修缮都已重新融入城市生活之中。

　　“我们要留住的，是城市的历史底色，是400万抚州人的乡愁，这才是真正的‘大账’。”傅云底气十足。

　　更让当地人欣喜的是，文昌里大改造远不止于“复古”。曾经稀缺的优质基础设施也相继建成或开工：环保厕所、双向六车道的景区大道、总投资4000多万元的三甲医院、师资优良的中小学一贯制学校等。记者获悉，改造过程中直接用于改善民生基建的投资就超过3亿元，大大提升了文昌里及附近区域的民生质量。

　　刘林生至今没有离开文昌里。周末他喜欢在万寿宫古戏台听听地方戏。家人们会期待大型实景演出“寻梦牡丹亭”、中国戏曲博物馆早日开幕、亮相。而孙辈们则更盼望经营民俗特产、传统美食的街区能如期开张，以大快朵颐。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杰文津 沈洋 钟群/江西南昌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