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难处的世界中拔除了难处的烦恼,而把可喜的世界即景地写出,便是诗,便是画。或者是音乐,是雕刻。详言之,不写也可以。只要能够即景地观看,这时候就生出诗来,涌出歌来。诗思虽不落纸,而璆锵之音起于胸中。丹青虽不向画架涂抹,而五彩绚烂自映心目。只要能够如此观看自身所处的世间,而把俗界明朗地收入在灵台方寸的镜头里,也就够了。是故无声之诗人虽无一句,无色之画家虽无尺绢,但在能如此观看人生的一点上,在如此解脱烦恼的一点上,在能如此出入于清净界的一点上,以及在能建立这清朗的天地的一点上,在扫荡我利私欲的羁绊的一点上,——比千金之子,比万乘之君,比一切俗界的宠儿,都更加幸福。
在世上住了二十年,方知世间有住的价值。二十五年,相信明暗同表里一样,阳光所照的地方一定有阴影。三十年的今日就这样想:欢乐多的时候忧愁也多,幸福大的时候苦痛也大。倘要避免这情况,身体就不能有;倘要根除这情况,世界就不成立。金钱是重要的,重要的金钱倘使增多起来,梦寐之间也操心吧。恋爱是欢喜的,欢喜的恋爱倘使累积起来,反而要恋慕没有恋爱的从前吧。宰相的肩上扛着数百万人的脚,身上负着天下之重。甘美的食物不吃可惜,少吃些不满足,吃得太多了后来不愉快……
(马骋摘自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旅宿》)
◎【日】夏目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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