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问

　　春节临近，村主任接到镇办公室电话，说县长要来慰问贫困户。

　　主任召开村委会，研究贫困户名单怎样上报。主任说，咱村有1800口人，476户，这几年，我村在国家农业综合开发项目的带动下，农田得到改造，新修了水泥路，通了自来水，安装了电视电话，推广沼气新能源，村容村貌极大变化，人均收入也大幅增加。可因各种原因还未脱贫的户数也不少。这次县长亲自来慰问，我们务必高度重视，要做到公平公正，不能徇私舞弊，在群众中产生不良影响，一定要将最困难的典型户推荐上去。

　　贫困户名单报到镇办公室，镇长认真审阅。

　　镇长叫来村主任，问贫困户名单是怎样产生的？

　　村主任如实回答，是通过村委会研究后上报的。

　　镇长愠怒了，指着名单发脾气。你看看，李四海，虽说80多岁了，长期有病，一人生活孤单，可两个儿子在外地工作，一个是科级局长，一个是教师，都是拿工资的儿子，难道不管老人吗？刘老儒，60多岁，老伴过世早，儿子残疾，没有取媳妇成家，二人相依为命，可有个孝顺的女儿，在南方开公司当老板，定期汇款回来，日子还算过得去；王翠娥，男人死的早，守寡多年，养育两个女儿，可她年轻能干，富有头脑，日子滋润哩！可惟独这个张瑞……

　　村主任挨了训，垂头丧气地回来，可他心里明白。李四海的大儿子为文书家办过事帮过忙，这次趁机会回报人家，刘老儒是副支书的亲戚，那个王翠娥与村支书有不明不白的关系，全村人都知道。只有张瑞，老实忠厚，没有关系，全家6口人，上有90岁的奶奶和两个年近70岁的父母，常年身体有病，下有一个上大学的女儿和读初中的儿子，前几年他在山西煤窑打工，在一次矿难中砸伤了一条腿，失去了劳动能力，妻子与一个外地生意人跑了，至今下落不明，别人家相继住上楼房，日子殷实，可他还是破破烂烂的三间土房，靠政府的一点低保收入生活。

　　每次上头部门来慰问，都少不了张瑞家。

　　村长叫来张瑞说，明天县长来我村走访贫困户，村上看你家困难，每年都给报上了，领取了米面油，这次上头来许多领导和电视台记者，你要对住镜头说些感谢党和感谢领导的话，并且还要流泪，就像电视中的演员一样，需要的时候，一下子流出来，流泪越多，说明越感动，这个画面上镜头播出后，才能感动千万群众，我们的工作才能得到上级的肯定，上级领导高兴了，我们村的慰问款就越多，以后你才有机会得到上级的补助和慰问。我的话，你记住了吗？

　　张瑞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村主任又想起来一番话，哦，对了，这次县长来慰问，本来只是给你米面油，没有现金的，村上为了加大宣传效果，特意安排3000元现金给你。不过，这3000元现金是要退给村上的。村主任再次嘱托，到时镜头对准你的时候不要紧张，说话慢一点，一定要镇定，表现出深受感动泪流满面的样子。

　　村主任走后，张瑞想，既然不给钱，那何必做作呢？还要我说那么多的话。既然主任安排了，也只有照做吧。

　　县上和镇上，来了几辆车，村上拉出横幅，刷写标语，组织秧歌队表演节目，敲锣打鼓，表示热烈欢迎。100多个群众听说县长要来，早早地聚拢到张瑞家门前看热闹。那场面，村上好几年都没有出现过。

　　张瑞家里，没有几件像样的家具，甚至找不到一件电器。两个老人卧在床上，一个在那头，一个在这头，发出病痛呻吟的声音。张瑞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站在两个老人的床前。当县长给钱的时候，电视台记者的镜头对准张瑞，灯光闪闪，连连拍照。记者让张瑞说几句话，张瑞当初想好的那些感动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反而表现的肃然和刚毅。村主任在一旁给县长介绍张瑞家里的情况，县长微微点头，果真贫困。张瑞知道村主任在给自己暗示，可这个关键时候，张瑞不知怎地，更是流不出感动的泪水。

　　镇长恼怒了，电话中把村长斥责了一通。

　　村长叫来张瑞，更是怒不可遏。

　　张瑞一见到村长，就扔掉拐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线珠一般流在地上，说了许多对不起和感谢村长的话。

　　【作者简介】杨富安，男，70后，现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郑州小小说学会会员，陕西省精短小说研究会会员，《秦岭文化》责任编辑。曾在《散文》《散文选刊》《华夏散文》《精短小说》《百花园》《小说月刊》《微型小说选刊》《作家报》和中国作家网、散文网、江山文学网上刊发文学作品100万字。有30多篇作品入选各种版本文集，获得各种嘉奖20余次，出版有散文集《总有一朵花为你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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