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柳州有多远

　　放晚学后，读小学三年级的儿子放学回到家，问父亲，爸爸，从我们县城开车去柳州有多远呢？

　　父亲说，差不多200公里吧。怎么，你想去柳州玩？

　　儿子说，不想。是这样，跟我同桌的那个女同学今天请假去柳州了，大家都议论她爸爸呢。

　　父亲问，议论她爸爸什么？

　　儿子说，她和她妈妈去柳州看望她爸爸了。据说她爸爸原来是县里的一个局长，后来犯了受贿罪，被判10年徒刑，现在在柳州郊区的一个农场劳动改造。唉，真不明白，有些人官当得好好的，有钱都花不完，干吗还受贿？自己倒霉不算，还连累了一家人！

　　父亲说，爸妈常告诫诉你，做人一定要本分。譬如，你现在是班长，既然坐了这个位，那么为同学们服务就是你的分内事，而你决不能再有其他非分之想。对了，儿子，你以后长大了，假如有机会当上一官半职，你会怎么做呢？

　　儿子说，我想，首先要遵纪守法，全心全意做好吧，否则我宁愿不做！

　　十多年后，儿子大学毕业，考上了公务员，到一个边远乡镇当民政助理。

　　上班前的一天傍晚，父亲在家里摆了一大桌肉菜，邀请了七八个亲戚来吃饭。

　　席间，父亲问儿子，你还记得小时候你同学“去柳州”的事吧？

　　儿子说，记得呀。爸，有什么事？

　　父亲说，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老实人。你爷爷过去在生产队当了十几年保管员，从来不贪过公家一颗玉米一分钱；我当年在工厂当会计，有一次领导叫我做假账，我宁愿辞职当工人也不做……你从明天开始就是国家的人了。现在，你要在这里当场表明你的态度，今后不管在什么岗位上，你都要恪尽职守、秉公办事，不徇私枉法。能够做到吗？

　　儿子说，我保证做到。虽然我今后难免会犯一些什么错误，但是我能保证自己不损公肥私，不损人利己。

　　父亲说，好！另外，我还想请各位亲戚帮忙，大家平时多多监督他，指导他。大家说好不好？

　　众人说，好，放心吧！

　　又过了几年，儿子被上级任命为副乡长，不久又调到县直机关当一名副局长。

　　一天夜里，父亲从户外散步回来刚打开门，恰巧遇见一个农民模样的中年男人从屋里起身离去。父亲看到客厅的茶几边上，放着一个信封，厚厚的。拿起来一看，硬硬的红红的一叠纸币。

　　父亲问儿子，你还记得小时候你同学“去柳州”的事吧？

　　儿子说，爸，什么事呢？

　　父亲拿信封的手抖动着，你说，这是什么东西？

　　儿子说，这……这……

　　父亲说，你马上追出去，还给人家！

　　儿子说，爸，您误会了……

　　父亲说，我误会？我今年六十六，还没糊涂！你现在要是不马上追去还给人家，我明天一早就把它送到县纪委去！

　　儿子说，爸，去不得！这种事情是不好公开的！

　　父亲说，不能公开？害怕了吧？你把那年在亲戚面前许下的承诺给忘了？

　　儿子说，爸，误会了，您慢慢听我解释。我们县这几年来，全体干部都参与精准扶贫攻坚战，我负责了三个贫困户的帮扶工作。其中有一户女儿出嫁了，剩下夫妇俩在家，而且身体都有病，不能干重活。就是刚才这个人。县里安排我做他家的“第一家长”。为了帮助他脱贫，前年春天，我借了五千块给他们做本钱，让他们买了10只小黑山羊回来饲养。结果到今年他们家的黑山羊已经繁殖到30多只了，前几天出栏了14只大羊，收入了一万八千多块钱，摘掉了贫困帽子。虽然当初我是口头说是借钱给他们，可是我压根就没打算要他们还。我觉得帮农户脱贫就是我的分内工作，自己付出一点也没什么。昨天他打几次电话说要还钱给我，我都说不用还了，殊不知他今晚又亲自寻上门来，非要还我不可，并且说我如果不收回钱就是不支持他脱贫奔小康，就是看不起他们农民。他都把我说得哑口无言了，你说，叫我咋办？

　　父亲说，哦，是这样，那算了……可是，这么重要的事情，而且是大好的事情，你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文/黎江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