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巴掌

　　梁君端坐在桌前，双眼仰视前方65度，手里的茶杯微微颤抖。

　　一旁，于和双手贴在大腿上，规规矩矩地鞠躬90度：梁老师，我给你赔礼了，过去那事是我做的不对，请您高抬贵手！

　　梁君还没张口，旁边的郝义急忙上前：好了，这事到此为止。下一个议程，到“知恩居”，于和请梁老师搓一顿。递个眼色，与于和一人一边，连拖再拽，拥着梁君出了门。

　　一周前，郝义找到梁君，老同学，于和孩子的事怎么说？梁君就冷了脸：你是校长，你怕得罪于和，就给他孩子调个班。我是不敢教他家的孩子了。

　　郝义上前，给梁君揉揉肚子，哟，这里边鼓鼓的，气还不少。于和说了，他过去那事办的不地道，当时怎么让你上门陪礼的，现在他也有样学样，登门道歉。我还亲自陪着。

　　梁君就有往事不堪回首的况味，想当年，于和的大儿子在梁君的班，这孩子与女同学闹着玩，把女孩推在树上鼻子碰出了血。梁君就在一旁，上前就给这孩子一个巴掌。他过去教过于和，对于和的孩子当成子侄一样，小皮孩，不给点教训不长记性。

　　想不到一巴掌惹了麻烦！在报社工作的于和把梁君告到教育局，说梁君护着自己侄女打了他家孩子，孩子头疼，可能脑震荡。教育局要是不处理好，就要在报上曝光。

　　郝义当时负责接访，与于和也熟，就想息事宁人，问于和，你有什么要求？

　　于和冷着脸，梁君到我家赔礼道歉，保证以后不打孩子。还送了一个人情，他是我老师，我只要个说法，不会要他一分钱的。

　　郝义就来找梁君，老同学，现在都讲素质教育，怎能为了自己侄女打别人孩子？迎接验收的关键时候必须稳住，你就上门赔个礼吧，怎么说于和也是你的学生，不会闹大的。

　　梁君拉不下这张脸，再说，他当时确实没注意那女孩是自己侄女，现在说不清了。晚上，来到教育局分管领导家，他们是远亲，只是梁君一向清高从不上门。这次提着大包小包来求亲戚帮着斡旋，赔钱可以，上自己学生家陪礼，丢不起这个人。

　　亲戚来了电话：于和根本不松口，不上门赔礼就要曝光。你正在评高级，如果受到处理，这事就打水漂了。去吧，我让郝义也去，给你找个台阶。

　　郝义出钱买了水果点心，几乎是拖着梁君进了于和家。那天，梁君说话时嘴唇都哆嗦了。

　　好在于和也给面子，梁老师你这说哪里去了？请你来主要是解释一下误会，还有一个意思，多年没见，今天无论如何要聚一下，我已经定好了房间。

　　梁君坚决不去，郝义与于和一边一个，连拖再拽，拥着梁君来到“知恩居”酒店。于和安排得相当丰富，梁君喝得吐了两次，脑中还清醒地发誓：再也不管他家事了。

　　想不到十年后，于和偷生的二儿子又进了梁君的班。这熊孩子更淘气，把前座女生的辫子用线绳系在桌子上。梁君狠狠批评了多次，这孩子变本加厉。梁君没辙了，找到校长郝义，把这学生调班！我管不了，也不敢管。

　　郝义又给梁君揉揉肚子，别生气，人家于和就认你这个名师，说只要不让他孩子转班，他在报上用一个专版免费宣传咱们学校。你快退了，也算为学校作出贡献，一定要答应啊！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梁君说好啊，当初于和让我上门陪礼，还让我因这事受了处分，我要找回这张老脸！他当初让我怎么做的，现在也给我来一回。

　　于和比当时的梁君痛快多了，一口就答应了，还找了郝义作陪，亲自上门陪礼，又在“知恩居”亲笔写了保证书，孩子再不听管教，老师打骂都行，家长决无二话。到了这个份上，梁君也只能再接着教那熊孩子。

　　梁君不是记仇的人，也确实想把于和的孩子管好，可这孩子就像故意似的违反班级纪律，那天上课时居然带了一条小鱼放到了女同学的脖子上。

　　梁君勃然大怒：再不好好管你，你就毁了！你爸爸写了保证书授权我打你，我今天要让你长个记性！

　　梁君摩拳擦掌，那孩子一点也不在乎，还把脸伸了过来：你打？打呀！两只眼睛睨视，赤裸裸地挑衅！

　　梁君怒从心起，高高地举起右手。学生们都睁大了眼睛。

　　啪！一声脆响。那孩子愣了，后几排的学生都愣住了。

　　梁老师的右脸上，现出几道手指印，血红血红。

　　文/滕敦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