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量

　　河口镇纪委书记刘伟到任的第一天。刚坐下，镇政府办公室文书就把一封信交给他：“刘书记，挂号信，我代你签收了。”

　　刘伟拆了信封展开后，上面写着“举报信”三个大字。他自嘲地笑笑：“看来我这个纪委书记闲不下来了，第一天就有线索找上门。”接着往下看，刘伟的头嗡地一声，他只觉得热血上涌，一阵眩晕。喝了几口水，勉强继续往下看。看完，他呆呆地发愣，很久没有缓过神来。原来，这封信举报的不是别人，正是刘伟的父亲，刚刚退休的河口镇原民政助理刘泉，信里举报刘泉贪污民政救济款5万元。查还是不查。刘伟心里激烈地斗争着。

　　这封信勾起了刘伟对往事的回忆。刘泉是刘伟的继父，他亲生父亲生前的战友。当时，他们一起奔赴南疆作战，在攻克老山101高地时，刘伟的父亲被敌人暗堡里的子弹击中，倒在战友刘泉的怀里，临终前，他抓着刘泉的手嘱咐他要他替他尽孝并拜托他照顾刚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和妻子，刘泉含泪答应了。刘泉转业时放弃了回原籍的机会，方便照顾战友父母和妻儿，来到了牺牲战友的老家河口镇，当上了一名民政干部，后来他就和刘伟的妈妈结了婚，成为刘伟的继父。想到这里，刘伟的眼角湿润了。

　　继父是世上最好的人，待自己比亲儿子还亲。为了怕我受委屈，继父没有再要孩子。然而继父对我的教育非常严格。刘伟至今还记得被继父责打的事情。那年，他念初二，放寒假时，偷偷溜到父亲的单位去玩。那时已到了腊月，刘泉忙着分发救灾的物资，刘伟看到散放在地上的油、米、面等物品，小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趁着父亲没注意，抱着一个10斤重的米袋，悄悄溜回了家。中午刘泉回来，刚进屋就闻到了米饭的香味：“哟，真香，今天煮的白米饭啊！咱家里不是断米了吗？”“不是你买的米让小伟带回来的吗？”刘伟妈妈疑惑地问。“没有啊！”“那米是哪儿来的？”刘泉转过身来问儿子，“小伟，你告诉爸爸。”刘伟扔下筷子不敢回答，怯生生地低下头。刘泉明白了，突然像一个发怒的狮子，脱下脚上的鞋，把刘伟按在膝头上，扒开裤子，“啪、啪、啪”狠狠抽了几下，“兔崽子，让你长点记性，公家的米一粒都不能拿。”刘伟嚎啕大哭。后来刘泉不仅补缴了10斤米，还写了检查。父亲的责打疼在刘伟身上却刻在他的心里。

　　从不贪一粒米到现在贪污5万元，父亲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刘伟找不出答案，但是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他有了选择。于是，他拨通了河口镇党委李书记的电话：“李书记，我是刘伟，有封举报信转交给你，请你安排人调查，我个人申请回避，我马上到办公室向你汇报。”

　　晚上，刘伟心事重重地回到县城的家中。妻子迎上来说：“爸来看孩子了。”刘伟低低地叫了父亲一声，刘泉丝毫不在意，继续逗孙女玩。刘伟妻子系上围裙，到厨房做饭。刘泉从兜里掏出一张存单递给刘伟说：“儿子啊，爸这儿有5万元，你们拿去用吧，城里开销大。”刘伟连忙推回去，就像怕接烫手山芋似的，说“爸，不用的。”父子俩推来推去，刘伟坚决不收，刘泉只好作罢。

　　刘泉端起酒杯说：“咱们爷俩喝一杯。”

　　“爸，我还是喝水吧，工作日不饮酒，这是规矩。”刘伟拒绝道。

　　“好，好，守规矩好。”刘泉自斟自饮。

　　“爸，我用水敬你，儿子不妥之处你多担待。”

　　“好，君子之交淡如水。无论你做什么，爸都支持你。”刘泉把一杯酒干了。

　　“儿子，你吃菜，萝卜皮，嘎嘣脆，今后你为老百姓办事也要利索、干脆，不要拖泥带水。”

　　“儿子记住了！”

　　一碟凉拌豆腐上桌。刘泉说：“儿子，为人为官就要像这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刘伟嘴里答应着，心里却在想：爸爸嘴上说的一套，做的是另一套，深藏不露啊。

　　最后，上来一道白条鱼炖汤，刘伟为刘泉盛上一碗鱼汤，恭恭敬敬地放在刘泉面前：“爸，你尝尝。你看，这白条鱼也真奇怪，浑身从头到尾都是白的，唯有尾巴处有一点黑，就好像一副好字，最后收笔处是一败笔，是不是头清尾不清啊？”

　　“儿子呀，你别看他尾巴上有黑点，那是鳞片上的，刮去鳞片，鱼的肉却是洁白如雪。吃起来味道还鲜美。”刘泉喝了一口汤，意味深长地说。

　　饭后，刘泉来到楼下，仰头望见窗口儿子的身影，刘泉狡黠地笑了：“小子，和我斗，你还嫩了点。不过老子出的这张考卷你还算及格。”

　　半月后，刘泉接到一个电话，那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爸，对不起……”

　　赵宏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