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深夜骑鲸而来

  • 来源:红豆
  • 关键字:诗歌,美丽,关系
  • 发布时间:2019-09-25 22:49

  在诗歌工坊里,我遇见了黄明洋、李锦城、古敏、游麒麟和水金瑜,這五位是九〇后和〇〇后的大学生。

  黄明洋是第一位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学生。一次给写作团的学生讲诗歌的即兴创作的环节时,他频繁地使用“骆驼”作为喻体引起了我的注意。在他的一些诗歌里,“村庄”“梅花”“粮食”“镰刀”等词语反复出现,这是模仿的初期,你能看到他在试图打捞水里的投影。关于他所热爱的诗人海子和张枣,关于远方,关于梦境,关于你想描述的一切,我认为,它是需要被“认知”的。

  作为一个创作者,需要明白自己想表达的是什么,这样你才不会被美丽的词语蒙蔽,过于迷恋自己的情感,而失去控制、失去准确。诗意的产生,并不来自被形容,而是来自被发现、被创造。在庸俗的见识下,对事物动用上万种比喻,也无法改变和拓阔事物的本质,只有找到本体和喻体之间隐秘的联系,才能形成诗歌的张力。遥远的事物与遥远的事物,在此刻相逢,被重新命名。这是我所认为的诗歌的隐喻,它将是崭新的,而不是我们熟知的;它将是被推开的门,而不是堆砌的砖;它将是能通往星辰海洋的道路,而不是芜杂绵密的沼泽地。

  我曾谨慎地对黄明洋说:“你所写的这一切与你到底有什么关系?”从我认识他的第一天起,我就发现这个瘦小的男生无法与人对视,他的目光是游离的,很多时刻,我不确定他是否听到我在说什么,直到他沉寂许久后,交给我一批新作。在他的新作里,依旧保留了他原有的蓬松的意向,却不再生硬与突兀。在《合川记事》里,“通透玻璃,在这里会映出/她和我睡觉的姿态,像坐在天空上的石头/风化,或者被水磨透我的性子”,连接上面“我要出去播种。在长满冻疮的土地上/握紧拳头,让剩下的神经随着心脏跳动/像一颗火球……”,可以视为一种对抗后(对抗的是什么?对处于青春期的少年来说,对抗就是本能)的选择,带有倨傲的俯视感,也有恒古空阔的背景。你将选择如岩石一般坚硬,最后被碾为粉尘,还是随波逐流潜伏于岁月中?勇气与执拗,服从与成熟,意近意反中,写出了他的困惑。《合川记事》里“我们喜欢铅笔,和没有用完的白纸/在墙壁上,撕下多余的日历,用于/记录昨天做过的蠢事。比如在吃饭的时候/和父亲谈论起结婚,生子。”他开始质疑,开始思考,重新审视以前被他所忽视的日常生活。在很多瞬间,他看到的与他所想到的事物,已逐渐拉开了距离。在表象与本质的探求中,把原来的青春闲愁抛下,不再进行关于“远方、麦子、草原”等符号化的抒情,不再回避现实发生,并试图为自己的困惑与游移寻找答案。对于一个黄明洋来说,不存在任何一种乏善可陈的事物,他终于从自己真实的生活里找到了更为扎实的发声。

  “不知名的黄色小花,她口含紫果/我同她讲话,一些轻盈的事物就下落”(《隔岸春》)。李锦城的诗歌富有古典气息,含蓄又奇幻。“她口含紫果”,像衔着一整个春天,氤氲着芳香,一个少女的美好跃然纸上,而他偏又在前面写“不知名的黄色小花”,在拟人的主语下,少女有原始的生命力,有烂漫的色彩“黄”与“紫”,有美而不自知的恬淡。“我同她讲话,一些轻盈的事物就下落”,一些轻盈的事物或者说,因为“我”同她讲话,所有的事物都变得轻盈,都变得不重要了,包括她对“我”情感的回应与否。这是有感于“美”的真挚表达。“下落”具有动态,而在此处,于“轻盈的事物”之后反而是“上升”,精神上的升华。“轻”里蕴含着的“重”,“下落”里蕴含着的“上升”,使语意变形扩大,富有弹性与张力。

  在《第三天》这首诗里,“今天是第三天,我不见北山向我走来/在菩提树下,我的影子长出金黄的痕斑/一群鸟向我招手,那些未曾见过的/隐匿万物的,都忽然出现/此刻我有了妻子……”起始第一句,气势磅礴,让山川向“我”走来,而“我”岿然不动,“我”的形象刚劲有力。“在菩提树下,我的影子长出金黄的痕斑”,第二句则进入阴翳中,由强至弱,在起伏中留下缝隙,引入“一群鸟”,它们带来了“隐匿万物的,都忽然出现”,比起“隐匿的万物”更主动,顿悟的力量感十足。“妻子”是顿悟的果,“一个”对比梦境,“一个”对比雪山,是反复还是并列?把读者带入,再让读者自己想象,李锦城在此为我们留下了回想。

  水金瑜的诗歌比较成熟,这种成熟来自强烈的“自我意识”和“女性意识”。她很少使用繁复的意向,简洁凌厉,刀刀从自己刺起。“我光着腿/但比这更可怕的是,我裹紧了身子/倘若,上半身足够温暖/便没人会顾下半身的死活//习惯了在黑夜里撕开一条裂缝的生活/醒来只做一件事/关心鱼缸里死掉的鱼……”。在《无意义》这首诗的开端,她有着超出年龄的冷峻,面对“上半身”和“下半身”的无法调和,面对灵魂与肉体的割裂,她做出了自戕式的容纳。

  在《成为一个女人》这首诗里,水金瑜超越“母亲”和“女儿”的传统身份,回归到女性自身而书写个体生命体验。“我早已经具备女性的全部特征/但这绝不是我孕育生命的理由/那些被抛弃的眼泪和朋友,可以向你证明/我依然具有孩子气……”。首先做为一个“人”存在,重视自己的感受和价值,生育不再是女性的本能和使命,而是一种选择。“孩子气”是从未停止的自我强调和内省。她站在女性的角度观察,却不迷信于女性的“天性”。水金瑜的清醒和真实,让她的诗句充满摧枯拉朽般的穿透力。

  古敏和游麒麟的诗歌,更像小夜曲,虽有灵动轻盈的情绪,但还未奏出强音,有止于词语的危险。

  虽然他们目前的诗作还有些生涩与稚嫩,但我相信,他们并不满足于泛滥的倾诉,他们都在力图找到属于自己对世界新的诠释。未来可期,请于困顿和苦难中养育自己。

……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
阅读完整内容请先登录:
帐户:
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