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接电话的弟弟

　　林峰多次打电话、发起视频和语音，均没有接通或者无应答。林峰在微信上留言给林侠问：“弟，你究竟在忙什么？给个回话啊，爸和妈都不放心。”但是，始终没有得到林侠的片言只语

　　2018年7月份的一天，安徽人林峰来到江苏省南京市栖霞区某住宅区10号楼寻找多日不见的弟弟林侠。打开了门后，林峰惊呆了，里面的灯和冷风空调都开着，室内温度很低。地面上有血迹，有人面部朝下趴在床上，上身盖着被子、下身只穿了裤头。林峰上前拨了拨，竟然是弟弟，身体已经高度腐烂。林峰立即瘫坐在地上……2019年12月30日，江苏省南京市中级法院公开披露了这起故意杀人案件。

　　出租房里腐烂的尸体

　　南京市栖霞区某住宅区10号楼，已有将近20年房龄。其中的2单元14楼西边户，原本是两室戶，业主赵飞重新买了大户型的改善住房后，于2017年5月将该房出租给金力。金力是单身，来自江苏省宿迁市，在一家物流公司打工，他平时省吃俭用。租下整套房屋后，金力迅速对内部格局进行了改造，将客厅连接阳台并隔断形成了两个单间。为了多挣差价，他自己住在靠外面一间，其余两个房间分别出租给来自安徽、浙江等地的4名打工人员。其中，王劲、陈琳是一对恋人，租住在主卧室。林侠住在次卧室，戴乐住在隔断间的里口。

　　金力从此做起了二房东，定期轻松赚取租金差价，心里乐开了花。他每个月要跑两三趟长途货运，十天半月见不着人是常有的事。而王劲、陈琳也经常在单位加班加点，林侠是电梯售后维修人员，不时出差。戴乐自称跑工程业务，来无影去无踪。因此，住在一个屋檐下的这5人，同时出现在群租房内的机会并不是太多，他们虽然知道各个租客的姓名，但平时并没有什么交往和交集。各租客每个月按时从微信转账给金力就行了。

　　2018年6月中旬，林侠回了一趟安徽当涂老家。林侠长年在外工作，父母主要靠已经成家的哥哥林峰照应。6月18日，林峰送弟弟到当涂车站，亲眼看到林侠坐上了回南京的长途客车，客车启动后，他挥挥手向弟弟告别。兄弟两人的感情非常好，至少每半月在微信上有一次视频聊天。林侠问哥哥他们父母的情况，林峰也关心弟弟在外面的生活和工作，还催弟弟遇到合适的女朋友就先处处，希望林侠将来在南京定居。

　　7月3日，林峰觉得又该与弟弟隔空相见了，就主动发起了视频请求，显示“对方手机可能不在身边”。此后两天，林峰多次打电话、发起视频和语音，均没有接通或者无应答。林峰在微信上留言给林侠问：“弟，你究竟在忙什么？给个回话啊，爸和妈都不放心。”但是，始终没有得到林侠的片言只语。

　　7月6日凌晨，林峰再次联系弟弟，林侠的手机号回了一条短信：“很抱歉，我最近在外地赶任务，没有时间与你交流。”林峰觉得奇怪，再忙也不至于在微信上留言的时间都没有吧，弟弟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也显得非常陌生。林峰的父亲林致荣宽慰道：“你弟说忙，就不要打扰他了。”一直到7月20日，林峰仍然联系不上弟弟，遂心生怀疑，第二天一早，他搭载朋友胡青的车子，匆匆赶到林侠居住的小区。

　　林峰和胡青把入户门敲得“咚咚”响，等了很长时间，王劲和陈琳把门打开，他们睡眼惺忪地埋怨道：“你们是谁啊，昨天加的夜班，早觉都被吵醒了。”林峰表示歉意后，问弟弟林侠在不在里面，陈琳指了指房门上的挂锁说：“好长时间没有见到这个谁了。”

　　林峰着急地抓起手机再次拨打电话给林侠，手机仍然处于关机状态。胡青在旁边掩住鼻子表示疑问：“怎么有一股怪味？”林峰的鼻子嗅了嗅，也觉得有异味。于是，两人用螺丝刀撬开林侠房间的门锁。

　　打开了门后，陈琳在旁边探身张望，看到房间内的情景后，顿时吓得尖叫起来：“妈呀，这、这……”四人目睹，里面的灯和冷风空调都开着，室内温度很低。地面上有血迹，有人面部朝下趴在床上，上身盖着被子、下身只穿了裤头。林峰上前拨了拨，竟然是弟弟，身体已经高度腐烂。他立即瘫坐在地上，惊慌地喊道：“快，快报警啊！”胡青立即拨通了报警电话。

　　在网上搜索“怎么杀人”

　　公安机关接到报警后，迅速出动警力封锁10号楼，并进入中心现场进行勘查。在出事房间的床尾部，一具腐败男尸呈俯卧位，尸体臀部盖着一条彩色条纹的毛毯，毛毯上有大量可疑血迹，床垫上有大量蛆虫、蛆蛹壳。室内挂式空调面板的“电源”“运行”指示灯呈长亮状，空调遥控器面板显示“制冷”“20℃”。地面、墙面、家具面等多处发现喷溅状血迹，烟灰缸内发现十余枚烟头。

　　经过勘验认定，林侠符合遭单刃刺器刺戳致左颈总动脉破裂、头颈部等多处创口引起大出血而死亡。死亡时间距案发大约25天。根据现场痕迹判断，林侠显然是被人杀害，警方分析，现场没有激烈的搏斗痕迹，门窗也完好，应当是熟人作案。

　　当天下午，金力、王劲和陈琳均接受了警方询问，他们都称，6月底以来，均没有与林侠、戴乐照过面。就在此时，民警接到网警提供的线索，发现被害人林侠的手机卡曾在戴乐的手机上使用过，遂判定戴乐有重大作案嫌疑，立即进入戴乐租住的靠阳台隔间进行搜查，在房间阳台电磁炉包装纸箱内，发现一部魅族牌手机、一部苹果牌手机、一只装有林侠身份证及银行卡等物的钱包、两件黑色T恤衫、一条蓝边提花毛巾、一条紫色三角内裤、一把白柄水果刀、两团卫生纸。在茶几上发现一把粉色塑料柄的水果刀，在棉垫上发现两张天目湖景点门票和一套水果刀的空包装盒，西南角地面上发现一双黑色休闲鞋。

　　警方根据金力提供的手机号码，连夜对戴乐的活动轨迹进行追踪，终于找到了戴乐藏身的位置。

　　次日上午，警方从南京周边地区的一家快捷酒店将戴乐抓获，在对戴乐随身物品进行检查时，在他的右侧短裤口袋发现一部玫瑰金色iPhone6手机。戴乐见到办案民警，当即脸色发白，他被带到审讯室不到10分钟，就交代了其抢劫杀人的犯罪过程。

　　23岁的戴乐供述称，他于2013年6月中专毕业后，就在南京市四处打工，每份工作干的时间都不长。因为经济拮据，搬过几次家，拖欠了房租被房东赶出后，住进了案发现场的群租房。

　　戴乐有一个在商场售卖低价服装的女朋友陆岚。2018年6月初，陆岚经过检查发现已怀孕三个月，且她当时的身体状况不宜施行人工流产手术。陆岚哭闹着要让筹钱结婚。戴乐苦着脸说：“家里父母穷得叮当响，我哪结得起婚呢。”陆岚哭得稀里哗啦：“我们裸婚总行吧。”戴乐有些感动，陆岚不嫌弃自己穷困，愿意与他裸婚，真是福气。可是，结婚至少得重新租一套房子，再置办点家具，为陆岚买一只戒指，算下来也要好几万元，而他连几千元的积蓄也没有，也借不到钱。戴乐狠狠心表示拒绝，陆岚冲动着要从开房的旅馆爬出窗户说：“我跳下去一了百了。”戴乐连忙抱住她说：“为了你和肚子里的孩子，我去想办法。”他答应7月4号之前找到一笔钱给陆岚筹备安乐窝。

　　戴乐把认识的人全部捋了一遍，最终想到了林侠，他估计林侠从事电梯工程售后服务，收入比较高，平时生活又很节俭，肯定有不少存款，打算向林侠借钱。但两人没有交往，林侠凭什么借钱给自己呢？戴乐横下心想了想，如果林侠不愿意借款，就来硬的。从6月22日到27日，戴乐用手机在网上搜索“怎么杀人”“杀人之后怎么办”等问题，并在附近的华联超市买了一把水果刀。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杀林侠弄他的钱。

　　真正决定要杀林侠是在6月29日当天。6月29日10时许，戴乐进入林侠房间聊天，想熟悉一点再开口借钱。其间，林侠还问在南京怎么买房子。到了中午，戴乐说叫外卖请林侠吃饭，还让林侠稍等一会儿，他到自己的房间里拿啤酒。正欲走出林侠居住的次卧室时，耳边却飘来林侠的声音：“不用拿啤酒，我们各吃各的。”听闻此言，戴乐不由恼怒，他气呼呼地问：“请你吃饭都不给面子，看不起我是不？”林侠反问：“我不想吃你的飯，有什么问题吗？”两人吵了起来。

　　戴乐回客厅隔间拿了先前买的水果刀，将刀放在裤子后口袋里。冲进次卧边骂边用力推了林侠，两人扭打起来。“噗”的一声，水果刀从口袋里掉了出来，他弯腰拿起刀，站起身捅了林侠颈部一刀。紧接着又捅了林侠颈部、后脑勺等部位多刀，林侠倒地呻吟了几声，当场气绝身亡。

　　为了防止被人发现，戴乐把林侠房间窗户关起来、窗帘拉上，并用毯子盖在林侠身上。他还在房间找到林侠装有银行卡、身份证的卡包和两部手机。在离开林侠房间前，因担心天热尸体腐烂，打开了空调，并用挂锁把次卧房门锁了起来。在此过程中，戴乐的右手受伤流血，他拿了一条毛巾把手裹起来，带走了作案用的水果刀。

　　杀死了林侠后，戴乐在共用卫生间洗了澡。下午2时，他将林侠的手机卡插入自己的手机内，经过多次尝试，终于登录成功，分别进入林侠的支付宝、天翼支付账户，从林侠的银行卡内转账1万元给陆岚，之后将作案时穿的衣服、裤子，以及水果刀、毛巾和林侠的手机、卡包藏在房间里阳台的电磁炉包装箱里，上面还压了一个纸箱，鞋子放在阳台门口。他还以林侠的名义在租赁平台租了小车。

　　当日18时许，戴乐打车前往江苏省中西医结合医院治疗手伤，并发了治疗手伤的视频给陆岚。戴乐从林侠支付宝、银行卡及信用卡套现21万余元。所得大部分用于准备结婚及其个人消费。林侠的手机卡插在戴乐的手机里，多次有打进来的电话，他没有接过。7月6日凌晨，他以林侠的名义回过一次短信给林峰。

　　判处死刑

　　案件移送检察机关后，南京市检察院指控被告人戴乐犯抢劫罪。在诉讼过程中，林侠的父亲林致荣、母亲张秀兰向法院提起附带民事诉讼。案件审理过程中，先后于2019年3月18日、7月16日申请延期审理获准。

　　2019年9月17日，戴乐抢劫犯罪案在法院公开开庭审理。法庭上，警方出示电子数据检查工作记录，证明从被告人戴乐处查扣的iPhone6手机中提取到，戴乐于6月29日搜索浏览“人到底要往身上捅多少刀才会死”“用刀捅一个人的哪里可以让他死得最快”等网页浏览信息并截图保存。阳台隔间内圆凳脚上血迹、林侠次卧室西南角鞋子上的血迹、阳台上纸箱内T恤衫领口吸附物中检出的DNA以上基因座检出混合基因型，均包含戴乐血样、林侠肋软骨的DNA相应基因座的基因型。

　　戴乐的叔叔提供证言称，2018年三四月份，戴乐曾在未经叔叔同意的情况下，用他的支付宝打赏女主播、买游戏装备花了7.5万元，一个月后其要回来1万元之后就没联系了。2018年6月中旬，戴乐带女友到叔叔家里，一起吃了饭。7月2日，戴乐让叔叔陪着去酒店订酒席，戴乐交了2万元定金。之后，戴乐又让叔叔陪着到朋友处买了3600元的酒和750元的烟，戴乐付了4350元。证人金洋提供证言称，2018年6月29日下午三四点钟，一个叫林侠的人（系戴乐假冒）通过租车平台要租他的白色桑塔纳塔车。该租客第一次租车时间是2018年6月29日18时至7月15日21时30分，续租时间是从7月15日20时15分至7月25日20时15分。第一期租车费已支付，但续租费用其还没有收到。租车平台寄回来一些还车时在车上的证件、银行卡和订单材料等，提供给了公安机关。

　　公诉人指控称，2018年6月29日12时许，戴乐至被害人房间意图索要钱款未果，遂持水果刀捅刺被害人颈部、头部，致其当场死亡。随后戴乐将被害人所用手机卡插入自己的手机内，通过登录支付宝、天翼支付账户，多次将被害人名下支付宝、银行卡内存款及信用卡套现所得用于个人消费，劫取钱款共计人民币21.05万余元。

　　林侠的父母林致荣、张秀兰在法庭上泣不成声，他们请求依法判令被告人戴乐赔偿丧葬费、交通费及住宿费、误工费等直接经济损失5万多元，并判令戴乐退还多次刷取被害人存款及透支其信用卡总计金额21万余元。

　　被告人戴乐当庭对起诉指控事实予以供认，但辩称其系自首，请求从轻处罚。法院审理认为，被告人戴乐以暴力方法劫取被害人财物，数额巨大，并致一人死亡，其行为已构成抢劫罪。南京市检察院指控被告人戴乐犯抢劫罪的罪名成立。关于被告人戴乐提出“其系自首”及其辩护人提出“戴乐系坦白，请求从轻处罚”的辩解及辩护意见，经查，从破案经过、到案经过及戴乐的供述证实，被告人戴乐在公安机关已掌握其为重大犯罪嫌疑人，并对其采取控制措施后，再供述其所犯罪行，戴乐的行为依法不构成自首。戴乐归案后能如实、稳定供述其所犯主要罪行，可以认定为坦白。但戴乐预谋抢劫杀人、刺戳被害人头颈等要害部位十余刀、抢劫数额巨大、致一人死亡，罪行极其严重，且被害人无过错，戴乐仅有坦白情节，不足以对其从轻处罚。

　　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林致荣、张秀兰因被告人戴乐的犯罪行为遭受物质损失，从而提起附带民事诉讼，依法应予支持。关于其所诉请的丧葬费39870元，交通费及住宿费6000元、误工费6000元，虽未提供证据予以证明，但确会发生。依法确定丧葬费为39870元，并综合考虑原告的职业及其办理丧葬事宜的路途、时间等因素，酌情支持其交通费、住宿费和误工费为8000元。

　　2019年9月17日，江苏省南京市中级法院作出一审判决，被告人戴乐犯抢劫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并赔偿附带民事诉讼原告经济损失合计47870元。责令被告人戴乐退赔违法所得人民币21万余元。（文中除被告人戴乐外，均为化名）

　　任捷 永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