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蹭热度”与“炒剩饭”

  • 来源:杂文选刊
  • 关键字:“蹭热度”,老作家,热闹
  • 发布时间:2020-10-18 12:24

  做文章的人,无论古今中外,大家常人,无非是循着两条思路在下笔,一是“蹭热度”,一是“炒剩饭”。

  “蹭热度”,网络词语,就是紧跟热点,抓住时髦话题动笔,以吸引读者目光,提升关注度。这是个比较讨巧的写作路子,付出不多,收获不菲。因而一有热点话题,或重大节庆,或名人过世,或突发事件,或意外灾难等,就立刻会有不计其数的作者扑了过来,就像秃鹫发现了猎物,一哄而上,拼命撕扯,都想借點光,分一勺羹。而这种蹭热度写法也确实有效,文笔即使差一点,也能发出来,即使是道听途说的内容,也会有人看,有人评,有人追捧。

  “蹭热度”,赢在趁热打铁,就水和泥,什么热闹写什么,观众关注什么写什么,目的就为了捞关注度,吸引眼球,形成一定的传播效果,毫不费力就能做一次免费广告,这对那些不甘寂寞的写手,该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岂能轻易放过?热衷于蹭热度的作者,多是急于出名的小文人,苦于无处发表文章的无名写手,闲极无聊的文化喷子。当然也有人老珠黄时过境迁的老作家,借此机会来刷个存在感,说明自己还宝刀未老;还有些有地位和知名度的作家来蹚浑水,是为了巩固已有的知名度和影响力,表明自己还很活跃。

  但真正的文坛大家,往往不屑于凑这个热闹,耻于与那些蹭热度的文人为伍。鲁迅去世后,认识不认识的都在大写纪念文章,一时间铺天盖地,连篇累牍,有些文章写得绘声绘色,惟妙惟肖,好像作者和鲁迅熟得不得了似的,其实他可能连鲁迅的面都没见过。而真正熟悉鲁迅的陈寅恪教授却没有动笔,他和鲁迅一起在日本留学,同住一间宿舍好几年,回国后也一直保持联系。之所以一字未写,是因为他不愿成为鲁迅生前所厌恶的“谬托知己”的“无聊之徒”,换成今天的话就是“蹭热度”。

  当然,平心而论,“蹭热度”的文章也不乏精品佳作。就说蹭纪念鲁迅热度的文章吧,臧克家的《有的人》,萧红的《回忆鲁迅先生》,巴金的《忆鲁迅先生》,就是可以传世的不朽之作。“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不是至今还被人反复传诵吗?

  “炒剩饭”,即写既往的陈旧的被人反复写过的话题,一般不会受欢迎,因为很难写出新意,写出花样。但事在人为,若真是文章高手,拿捏得当,苦心孤诣,也能化腐朽为神奇,巧夺天工,把陈年旧事炒得色香味俱佳,让人拍案叫绝。余秋雨暴得大名的《文化苦旅》《山居笔记》,几乎篇篇都是在炒剩饭,写的都是人家写过几千几万遍的东西,如苏东坡、科举制度、敦煌王道士、竹林七贤、晋商兴衰、文字狱、思乡情节等,可是他却能别出心裁,独具匠心,写出新意,写出新角度,写出新境界,一时间洛阳纸贵,名满天下,他也成了开文化大散文先河的巨擘。

  还有小说家汪曾祺。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大家都在拼命写伤痕文学,反思文学,一窝蜂地学意识流,魔幻现实主义。汪曾祺却不赶时髦,而是独辟蹊径,用传统白描笔法写了半世纪前的一个既俗且旧的小故事《受戒》,把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和尚和村姑的爱情故事写得朦胧又美好,新奇又别致,成了短篇小说的经典,被无数读者所推崇。

  可见,无论是“蹭热度”还是“炒剩饭”,都能出好作品,好作家,关键是看你写作实力如何,有无过人的写作才华与厚实的生活积淀;看你精力投入多少,是敷衍成篇,粗制滥造,还是千锤百炼,精雕细刻。最重要的还是看你肯不肯踏踏实实做文学苦工,像鲁迅那样,“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

  【原载《郑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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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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